《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75、故人别来三五春（三）

　　“阿娘，我怕......”上清殿长生树下，一个稚嫩的娃娃坐在秋千上，被身着水蓝色袍子的少年推着。
　　“莫儿，别欺负你妹妹。”破沙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瞥见那秋千被君莫推得老高。
　　“知道了。”君莫牵住绳子将秋千停住，把上面的娃娃抱下来。
　　“阿娘。”小娃娃一下来就扑倒破沙身上，把头埋在她怀里。
　　“好啦，是谁说推得高些的，现在知道怕了？”破沙摸了摸她的头，温柔一笑。
　　“不，不怕......”沅芷小声说了一句。
　　“嗯，不怕。”破沙说完，转眼就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长渊。
　　“阿爹！”沅芷一见长渊就奔了过去。
　　“阿爹。”君莫站在原地，朝着长渊行了礼。
　　长渊抱起沅芷，朝着破沙走去：“灵修回来了，还带着......白藏，你可要去见一见？”
　　破沙听到白藏的名字，愣了片刻，随后便道：“他们怎么肯回来了？”
　　“过几日是天后寿宴，”长渊道，“是特地带着孩子回来的。”
　　破沙道：“许久未见了，也该去看一看。”
　　“在白露殿。”长渊说完便将沅芷放下来，冲着君莫道，“莫儿，你好好带着妹妹。”
　　“知道了，阿爹。”君莫牵着沅芷的手穿过回廊。
　　白露殿是灵修在天宫的府邸，虽万年不曾居住，但每日都有宫娥打扫，时隔多年，还是当初走的模样。
　　“还是松风溅雪好。”白藏靠在软榻上吃着灵修给她剥的橘子。
　　“等母后的寿诞过去，我们就回蓬莱。”灵修仔细将橘子上的白丝挑去才递给她。
　　“你若是喜欢，多待些时日也无妨。”白藏接过橘子，转手又喂给了灵修，“甜吧？”
　　“嗯，甜。”灵修道，“你喜欢松风溅雪，我们就一直住在那儿。”
　　“阿爹，可我喜欢这里。”一旁的少女瘪嘴道。
　　她和白藏一样，有着头白发，茶白的裳衣衬得肌肤更加白皙。
　　灵修刚想说什么，便见两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尊上，破沙上神。”
　　“大殿下。”破沙道。
　　“上神客气了，同尊上唤我灵修便好。”灵修道。
　　“你们怎来了？”白藏眯起红色的眸子，打量着两人。
　　“怎么？堂堂魔尊害怕见人？”破沙挑眉。
　　“我有什么可怕的。”白藏起身，抬了抬下巴。
　　“霁华，这是天宫的长渊尊上和破沙上神。”灵修道。
　　“我知道，”霁华扬了扬下巴，“是那个和阿娘长得一样的姨母和便宜姨父。
　　“不得无礼。”灵修道。
　　“略，”霁华吐了吐舌头，“不过，按照阿爹你的辈分来算，我又得再降一个辈分。”
　　灵修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宠得无法无天，他有些无奈。
　　“不是吵着要出去？”白藏道，“现在可以去了。”
　　“哼，有是什么我不能听的？”霁华虽嘴上反驳，但还是立刻走了出去。
　　长渊同灵修去了书房，正殿里边只留下破沙与白藏。
　　“你来做甚？”白藏盯着破沙道。
　　“来看看你还在不在。”破沙坐到她旁边，拿起一个未剥的橘子。
　　“那还真叫你失望了，我活的好好的。”白藏伸手将橘子抢过来，“怎么，你们上清殿没有？还跑到这儿来吃。”
　　白藏将抢过来的橘子囫囵个剥了皮，扔给破沙。
　　破沙接过橘子，看了看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道：“白藏。”
　　“怎么？”
　　“为何不做神仙？”破沙道，“做魔不是更难？”
　　白藏听到这话，原先玩味的表情消失了，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曾经是想为了他做个堂堂正正的神仙，怎奈造化弄人。魔界到底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我别无选择。做不了神仙，只有做了魔，才能与天同寿，才能同他一起活着。”
　　破沙有些震撼。
　　“不用可怜我，”白藏道，“就算如今你才是死神，那又如何，我也是最强最尊贵的魔，你们凭什么觉得我可怜？”
　　“这次回来，便在天宫多住些时日吧。”破沙道，“孩子们，还未见过你。”
　　“我才不......”白藏还没说完，便和破沙一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刻从外面飘来朵朵纯白的花，飘进白露殿，那些花泛着白光，这样的场景就像是许多年前人界飘满曼陀罗华。
　　“这花......”
　　“是......是阿姐，一定是......”
　　长渊和灵修也被这样的场景震惊了，纷纷从书房出来。他走过去，轻轻揽着破沙的肩。走出白露殿，发现整个天宫都布满了曼陀罗华。
　　“是阿姐，一定是她回来了。”破沙喜极而泣。
　　随后那些白色的花逐渐聚拢，朝着一个地方飘去，那是忘川的方向。
　　白露殿一阵光芒之后，站在殿门口的四人早已消失不见。
　　来到忘川阳岸的羽生花海，自从那场大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盛开的曼陀罗华。而此刻，羽生花海已不再是焦土，长满了曼陀罗华，正大片大片地盛开。和着白色星光，在忘川的风中摇曳。
　　只见那些星光逐渐聚拢，在花海中央，聚成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来，她的眉间有朵白色花印。
　　“桃兮......”扶桑站在茅屋前，前一刻都还只是一株绿油油的不开花的花苗，而现在却开满了忘川。
　　“扶桑，破沙，我回来了。”桃兮站在花海中，对着扶桑浅浅一笑，风吹起她鬓间的青丝，和着月白色的衣裙，亦如当年，眉目依旧，不曾改变。
　　......
　　九重天上，霁华穿过重重殿宇，走到云雾缭绕的瑶池，看上了这满池盛开的芙蕖，便要腾云想去摘上一朵。
　　“你在做什么？”刚要碰到那朵芙蕖便被身后的声音吓得手一抖，转身一看是个蓝衣少年。
　　“你是何人？”霁华回到岸上，双手抱在胸前，从上而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该叫我叔叔。”君莫道。
　　“叔叔？”霁华只觉眼前的人脑子不正常，“你算什么东西，敢做我叔叔？”
　　“我阿爹是你父君的叔叔。”君莫道，“你自然该唤我一声叔叔。”
　　“哦，原来是你。”霁华笑了笑，“你怎知是我？”
　　“此间白发之人只有两位，便是魔尊白藏和她的女儿。”君莫道。
　　“那又怎样，我阿爹都依着阿娘，照着我阿娘的辈分，你和我是同辈。”霁华道，“想让我叫你叔叔？做梦。”
　　“若是依着你阿娘的辈分，那你得管我叫兄长。”君莫笑道，“我刚好长了你一百岁。”
　　“你！”霁华虽生气，却也不得不说他的话句句在理，“你想得美。”
　　“这是事实。”
　　霁华双手握紧了拳，突然朝着君莫袭去，招招见狠。
　　好在君莫身手不凡躲了过去，一个飞身站在远处的紫藤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不过就动手？”
　　“就动手，怎么了？”霁华也飞身上去，又和君莫扭打在一起。
　　几十个回合下来，霁华败了，被君莫擒着双手，背在身后，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是你先动手的。”君莫道。
　　“你放开我，放开！”
　　“放开你？，让你再来打我？”君莫挑眉。
　　“你！”霁华见他油盐不进，突然嘴角勾起一抹笑，转瞬即逝，“我......我疼，好疼......”
　　“你怎么了？”君莫皱眉，连忙放开了她，“我，我没用劲。”
　　“我......”君莫刚松开了她，她便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没事啊。”
　　“你骗我？”君莫眯着眼睛。
　　“这叫兵不厌诈，好生记着，就当是本姑娘教你了。”说罢霁华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了瑶池。
　　......
　　南海深处的鲛灵山洞里，躺在水晶棺材里的人突然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清漪没想到她还能回到南海。
　　此时身下的鱼尾已化成双腿，她的装束和在北冥时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腰间多了个玉珏串成的穗子。
　　她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一路上没遇见一个鲛人。直到她走到水晶宫，在宫殿门口遇到了一身素衣的凉起。
　　凉起见她亦是震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冲过来拥住她。凉起用尽全身力气，只想将眼前这个睡了万年的人拥在怀里，揉进心里
　　“凉起。”清漪轻轻唤了一声。
　　“你，你醒过来了。”凉起热泪盈眶，“你终于醒了。”
　　“凉起，你先放开我。”清漪被他勒得有些喘不上气。
　　凉起连忙放开了她，“醒来就好，就好......”
　　“我有些累，进去说话吧。”清漪只觉身体有些乏力。
　　“好，好。”凉起激动地拉起她的手进了宫殿，去到清漪的住处，“你的寝殿和之前一样，没变过。”
　　清漪看着一成不变的房间，道：“我是怎么，还能活着的？”
　　“是尊上，他将你的鲛珠送了回来。”凉起道，“那时将鲛珠放回你身上时，你却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幸好，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多谢你这么多年守着我。”清漪道。
　　“不，不谢，是我愿意的，”凉起道，“清漪，是我弄错了，不是破沙，一直都是你。你才是我注定的妻子。”
　　“你......在说什么？”
　　“是我一直弄错了，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凉起哭着，“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是吗？原来是弄错了。”清漪道。
　　“清漪......”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清漪感叹道。
　　“清漪，你回来就好，”凉起道，“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哪儿都不去。我们成婚吧，我们早该成婚的。”
　　清漪道：“我说过，我这一生从未后悔爱上你。我去做那件事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觉得亏欠于我，也不必想着弥补我。”
　　“不是，”凉起道，“不是弥补，是我想娶你。”
　　“凉起，若我不是和你注定的，你还会娶我吗？”清漪道，“你一直都活在神谕里，你自己都不清楚对谁是爱，如今你说你想娶我，是真的爱上我了，还是因为你我是注定的？”
　　“我......”
　　“凉起，你可还记得我在北冥同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清漪望着他的眼睛，“我说过，若有来世希望你也爱我。你可知为何我期望来世？这一世有太多的牵扯，破沙，玉珏，他们都在你的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已经回不去了。”
　　“不是，清漪，我错了，真的错了，”凉起道，“我是真的想娶你。”
　　“凉起，我很爱你，但此生我不愿嫁你。”清漪抬闭了眼睛，眼角那滴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或许等不到来世，但今世我只想看着你，期盼来世，能与你做个纯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