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海棠》叶凌岚

111、他们来了

　　李雨棠狠狠地瞪了张敬一眼，气呼呼地哼道：

　　“怎么可能！菱角又不缺爹！”

　　张敬揉了揉跳突的太阳穴，这女人在他面前还真是率性的有时候令他感到头疼啊。

　　“熊统领是熊捕头的胞弟，只比我大两岁，今年才二十二岁。”

　　李雨棠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向张敬，“二……二十二岁？”

　　见张敬认真地点了点头，李雨棠忍不住抽着嘴角干笑了两声。

　　“真没看出来，他长得居然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他也就比我爹小几岁呢。”

　　然而李雨棠想了想，忽然一脸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儿女私情的事情虽然很有可能被男人在喝酒时，作为席间炫耀的谈资。但以她对张敬的了解，若非亲眼所见，无绝对的把握，他是断然不会在她面前乱说的。

　　“自然是我亲眼所见。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的那个小丫鬟跟你一样……”

　　张敬抬手轻咳一了声，掩住唇角的笑意，凑近李雨棠的耳边低声说道：

　　“率真可爱。”

　　李雨棠斜睨了他一眼，破不赞同地说道：

　　“啧，什么话，我眼光可比她好多了！”

　　张敬怔了一下，白净的脸上又飞起一抹霞光，颇不自在地抿着嘴将头别开。

　　李雨棠却眼睛轻转，暗自思忖起来。菱角她丫头蠢是蠢了点，但也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对那个黑炭头做出什么“率真可爱”的举动。

　　而若是菱角在铁匠铺瞧见过张敬，自然也不可能不向她汇报。但菱角却从来都未曾提及。这说明当时的情况，张敬的存在并不方便让外人，哪怕是她的丫鬟知道。

　　“其实那个熊鹏跃并不是六皇子的人，而是你的人对不对？”

　　张敬明显愣了一下，转回头看向李雨棠，眸子漆黑而又深邃。他虽没说话，但是那份沉默却代表了一切。

　　她轻声喟叹，总感觉他其实在下天大的一盘棋，每一个人都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而她自己……不知道会被他留到第几步。

　　李雨棠与张敬在兵卫的引领下，见到熊鹏跃与她爹李汝成时，就瞧见这二人正在推杯换盏，喝得满面红光。

　　望着满桌狼藉的酒菜，李雨棠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就是他们去看的“新制武器”？

　　跟她一同出现的张敬立即就被这二人拉入席间，李雨棠想着反正她爹喝都喝了，回去肯定是要被赶去睡书房的，而她也难免要被她娘训斥看管不利的。

　　不如趁此机会，让张敬尽力化解他与她爹之间的矛盾，毕竟她四哥曾说张敬与他爹在朝堂之上政见多有不合，甚至还参奏过她爹。

　　不过她相信以张敬的聪敏与口才，只要他愿意，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与她爹化解矛盾，进而拉近感情，博得好感。

　　于是对望向自己的张敬点了点头，并以眼神向他示意。

　　谁知她竟然还是低估了张敬忽悠人的能力，酒过三巡之后，她爹对张敬的好感度不但急剧飙升，甚至已经搂着张敬的肩膀称兄道弟，非要跟他拜把子了！

　　这下李雨棠的脸色彻底黑了，待她看着张敬亲自将她爹扶进马车，步伐平稳而轻健地向她走来的时候，忍不住冷哼了一句：

　　“张世叔果然好酒量啊！”

　　“……”

　　张敬瞧着拂袖而去，兀自钻进马车之中不再搭理他的李雨棠，又望了一眼正被兵卫抬回军帐的熊鹏跃。

　　一头雾水地看着宁远侯府车队远去的背影，张敬忍不住挠头，谁能告诉他刚刚错哪了？不是她用眼神示意他好好陪她爹喝酒的吗？

　　回到家中，她爹李汝成果然没有因为被皇帝封赏为侯爷，而享受到特殊的待遇，照例被她娘丢进了书房。

　　反倒是她非但没有受到半点训斥，还听到了她娘的谆谆教诲：

　　“日后成亲了，夫君若是犯了错，绝不能纵着，该训训，该罚罚，绝对不能心软，否则日后就更难管教了。”

　　李雨棠觉得她娘的话颇有道理，于是决定近期内都不搭理张敬了，一定要让他好好反省一下究竟错在哪了？

　　让他跟她爹拉近感情，这个憨憨居然差点跟她爹拜了把子！

　　那日在护城军军营，李汝成被皇帝话里话外点拨了一番之后，日子过得倒还算是平静，皇帝也没有再找什么茬。

　　但整个朝堂之中，却波涛暗涌，每个人都如绷紧了的弓弦。这从她四哥每次回来时，沉重而又有些疲惫的脸上就不难看出，如今的朝堂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又过了数日，三法司会审的大皇子案终于落下帷幕。大皇子萧琰勾结妖道，残害一方百姓，皇帝亲自下令褫夺晋王封号，贬为庶人，流放黔州，终生不得离境。

　　妖道坤源等一干人犯被判斩立决，李雨棠将刚刚收到的两封信件丢进铜盆的火焰之中。

　　一封来自北方边城，一封来自南方边陲，直到亲眼看着它们被焚烧得干干净净，李雨棠将一杯水倒入灰烬之中搅了搅，这才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街道之上人流拥挤不堪，挨肩擦踵，皆是往西郊刑场而去的。

　　虽然知道今日看热闹的人会很多，李雨棠特意赶在辰时提前出门，免得人流太多，耽误了时辰。

　　却万没想到距离午时问斩还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道路之上就已经拥挤不堪，她乘坐的马车根本就走不动了。无奈只好就近下了马车，随便寻了个茶楼坐下休息。

　　巳时刚过不久，茶楼外响起一片乱哄哄的吵闹之声。坐在二楼临窗位置的李雨棠探头看去，原来是押送囚犯的囚车打从楼下经过。

　　此次问斩的坤源等刑犯居然有六十多人，这导致京城内库存的囚车都不够用了。

　　除了前面的几个主犯享受着囚车代步的待遇之外，后面的小喽啰们都是身披枷锁被铁链锁成长长的一串儿，被官兵压着，跟在囚车的后面踉踉跄跄地向西郊刑场走去。

　　李雨棠看着眼前被穿成一串儿，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囚犯。联想起前世的“自己”，以及后宫无数宫人妃嫔被敌军俘虏，也是这般被敌军穿成一串拖着前行，忍不住打起来寒战。

　　她的瞳孔蓦地紧缩，目光落在为首的几个囚犯的嘴上。那一针针细密而杂乱的针脚……他们的嘴巴居然都被人用针线给缝了起来！

　　他们已经是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残忍而又变态的方法折磨他们？

　　李雨棠在心中忍不住冷笑，这是怕他们在临死之前将真相说出来吗？怕他们在命绝之前将真正的幕后黑手说出来吗？

　　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掩盖真相，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难道真的就能平息民愤吧？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然而李雨棠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楼下拥挤的街道两旁，愤怒的人群正在像影视剧中演的那样，将无数的烂菜叶跟臭鸡蛋拼命地砸向刑犯们。

　　百姓们在对着被锁住的刑犯们不停地辱骂与怒吼，还有人扑上去撕打，甚至还有人不顾脏污地咬下几块肉，将囚徒们咬得鲜血淋漓，那样子就像是无数个百折不挠的勇敢斗士。

　　人们拼命地发泄着数月来的恐惧与愤怒，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一句：为什么将他们的嘴巴缝起来？你们究竟在掩盖什么！

　　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其实……他们并不需要看到……

　　她甚至还听到了在无数怒吼谩骂声中，夹杂着无数山呼万岁，颂唱当今天子圣明的声音！

　　李雨棠最近露出一抹极尽讽刺的笑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胸口却仍旧觉得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如今大皇子已经倒台了，二皇子萧琰目前无人与之抗衡，正好趁机得势，若是让他因此当上了皇帝，那么前一世的悲剧很可能就会再次重演！

　　不行，她绝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看着楼下的人群追随着刑犯的车队渐渐散去，李雨棠立即起身准备下楼。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站了起来，虽然此人一身白衣，头戴幂篱，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她今日要去找的人——贺书靑。

　　贺书靑是何时进的茶楼，又在那个角落里坐了多久？

　　眼看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李雨棠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但在看到贺书靑走下楼梯后，正巧从外面进来的丫鬟云晞立即迎上去搀扶，她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贺书靑在云晞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李雨棠觉得今日的贺书靑格外的不对劲。好像出了什么事，于是想也不想地立即钻进了自己的马车，嘱咐车夫跟着前面的车子。

　　李雨棠的马车一路跟着贺书靑的马车出了南城门，一直走了十几里的路，才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

　　云晞搀扶着贺书靑下了马车，缓缓向山顶的凉亭走去。

　　李雨棠悄悄跟在后面，躲在树丛之中。一直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就在她的脚都快要蹲麻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云晞激动地喊了一声：

　　“大小姐，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