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海棠》叶凌岚

108、功高震主

　　李雨棠顿时警惕了起来，她爹明明跟她说是要带她进宫面圣的。可是此时的情况看来，再蠢的人也知道皇宫不可能在城郭之外吧？

　　车外府兵列队前行，井然有序，除了路线之外，看不出任何问题。好在向队首望去，远远瞧见了她爹就在队伍前列御马而行。

　　李雨棠赶忙叫兵卫将她爹叫了过来。

　　“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汝成的面色原本有些凝重，驱马靠近马车之时，脸上却又恢复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宫里临时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今早去城外巡视护城军了。要为父带去营中面圣。”

　　“去军营面圣？”

　　李雨棠不禁皱起了眉头，让掌领边关兵权的李汝成去护城军的军营面圣，皇帝这又是玩儿的哪一出儿呢？

　　瞧出她面露担忧，李汝成笑道：

　　“棠儿你小时候也常在军营出入，其实与别处无甚区别，没什么好怕的。”

　　李雨棠笑着点点头，重新坐回了车厢之中。这时才回忆起昨晚张敬临走之前，似乎隐约有提到今日之事。

　　当时他反复提点自己今日面圣恐有变故，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想到是去护城军中面圣，李雨棠多少还是觉得比去皇宫面圣更安心一些。

　　因为大夏朝与别处不同，朝廷重文轻武，文官地位要略高于武官。特别是京城乃至各州府府尹一职，虽属文官掌管一方政务，但同时各地方的护城军却也归其管辖。

　　也就是说，京城城郊驻扎的护城军，其实是归属于京城府尹，也就是张敬的管辖之下。

　　如果说皇帝今日要巡视护城军，那么作为府尹的张敬没理由不陪同。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若是有张敬在场，李雨棠多少会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来到护城军驻地，营中士卒秩序俨然，与现代的军队的严格管理相比，竟不见丝毫懈怠。

　　众人簇拥的观武台上，一位身着明黄龙袍，年逾半百的老者坐在其中，正是当今的皇帝——永安帝。

　　永安帝身形虽然十分瘦削，但精神却很是矍铄，一双略有些凹陷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

　　李雨棠跟随在父亲身后，目不斜视地来到观武台下，有板有眼地朝着台上的皇帝磕头谢恩。

　　一番令人瞌睡的君圣臣贤的冠冕之话后，话题突然落到了垂首立在一旁的李雨棠头上。

　　“这便是李爱卿那位做出《游子吟》一诗的小女儿？”

　　“回禀圣上，正是小女雨棠。”

　　“嗯，一晃多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永安帝的声音温和慈善，像极了一位仁爱的长者，却似乎又听不出什么温度。

　　“民女李雨棠，见过圣上。”

　　之前已经行过了叩拜之礼，因此李雨棠此刻只需行福身之礼即可。她仰头望向观武台，正瞧见永安帝面含微笑地打量着她。

　　“李爱卿家中子女果然是各个文武双全，才貌过人。难怪人人皆说李爱卿福泽绵厚，生子为龙生女为凤。”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怪怪的呢？李雨棠微微皱眉，果然，李汝成闻听此言，立刻撩袍跪地，俯身回道：

　　“臣能有今日，都是仰仗着圣上的恩泽厚爱，李家上下无不铭记圣恩，纵使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永安帝挥了挥手，“起来吧，你们这些人啊，在官场混迹久了，各个说话都是乖滑谨慎，无趣得很呐。”

　　“臣惶恐。”，李汝成起身躬立到一旁。

　　永安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李雨棠身上。

　　“朕若是没记错，李爱卿家的小女儿今年好像是刚好及笄，可曾许了人家？”

　　皇帝的语气温和慈祥，听起来就像是家中亲切的长辈在闲聊家常。但李雨棠心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警惕来。

　　一个连晚辈名字都记不住的“长辈”，又怎么会记得这个晚辈今年是否刚好及笄？显然他问话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题罢了。

　　那么又一个问题就来了，作为堂堂一国之君，又怎么会突然主动去过问一个臣子的女儿是否许了人家？就算是真想过问，这也该是由后妃去代劳的事情啊，除非他们这位皇上有必须亲自插手的原因。

　　“回圣上，小女尚未许配人家。”

　　永安帝闻言眼眸半眯，笑着说道：

　　“嗯，如此才貌双全，这世间堪配的男子必得是青年才俊，人中翘楚才行。不知李爱卿可有中意的人家？”

　　李汝成笑道：

　　“圣上过誉了，至于犬女择婿一事，臣与拙荆都希望寻一门，他们小儿女间互生欢喜的为是。”

　　永安帝听罢，朗声笑道：

　　“李爱卿果然是个慈父，朕家中也有几个不成器的皇儿尚未婚配。李爱卿日后也可多加留心观察，瞧瞧有没有看得入眼的，倒可以与朕结个姻亲。”

　　“承蒙圣上厚爱。”

　　李汝成赶忙叩首谢恩，眉间的川字纹却暗暗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所谓君心难测，永安帝今日突然问起李雨棠的婚事，又提到几位皇子尚未婚配。但整个对话的重点，却只怕仅仅是在那要李汝成“留心”二字之上吧？

　　永安帝掸了掸衣袖，缓缓起身说道：

　　“昨日护城军统领来报，说是新研制出一种雷火车轮炮，李爱卿来得正好，与朕一起去瞧瞧吧。 ”

　　永安帝大袖一挥，阔走下了观武台。李汝成立即躬身上前，跟在皇帝的身后随行。

　　直到这时，李雨棠才注意到大皇子萧瑨与二皇子萧琰居然也在。大皇子萧瑨在路过她身边时，嘴角轻佻，似是有些不屑。而二皇子萧琰在路过她身边时却稍微驻足，对着她颇有深意地点头笑了一下。

　　这两个皇子的态度弄得李雨棠一头雾水，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大皇子，也不明白萧琰刚才究竟是不是想要暗示她什么。

　　来到一块儿宽阔的场地，远远便瞧见一个身披甲胄，壮硕如山的汉子正指挥着士兵将一副巨型轮车摆放到对应的位置。

　　身披甲胄的壮汉身旁站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个是身着紫色官服的张敬，另一个居然是一身青色锦袍的六皇子萧珣。

　　萧珣望过来时，脸上依旧是挂着惯常的恭顺而亲和的笑容。一旁的张敬原本谦和温润的笑意在瞥见李雨棠的那一刻，却突然沉了下来。

　　张敬这家伙每次在外人面前，总是装出一副跟她公事公办的样子。因此李雨棠对他突然变化的脸色并没有过多的留心。

　　她现在心中暗暗觉得奇怪的是，张敬在场是在她意料之中，可是这几位皇子为什么也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难道大夏朝的皇子都这么闲，所以哪有热闹就扎堆往哪里凑？

　　张敬等三人行礼毕，李雨棠这才知道那甲胄的汉子，正是护城军的统领熊鹏跃。

　　此人面色黝黑发亮，头盔之下，一双囧囧有神的眼睛熠熠生辉。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虽然长得有些面老，但李雨棠根据经验判断，其实此人年纪应该不算太大，起码不会超过，嗯……不会超过四十岁。

　　李雨棠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但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直到目光落在刚才兵卒们摆放的巨型轮车上，以及听到见到这位熊统领的亲身示范与讲解时，心中顿时一惊。

　　这所谓的雷火车轮炮，不就是她最近改良的弓|弩与简易手|枪的综合放大版吗？

　　再仔细看着这位肤色黝黑的熊统领，若是除去这一身的甲胄，再贴上满脸的虬髯，不正是她定制弓|弩的那个铁匠铺的铁匠吗？

　　李雨棠此时也隐约回忆起，当时在铁匠铺之中，六皇子萧珣曾称呼那名铁匠为鹏跃兄。

　　万没想到，一位堂堂护城军统领，居然会蜗在一个小小的铁匠铺兼职做铁匠。更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个这么毫无职业道德的铁匠！

　　雷火弹被巨型的轮排炮接连不断地激射而出，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式，百余丈外的沙地上被炸出了一个个硕大无比的大坑。

　　在场之人，除了李雨棠之外，无不被这雷火车轮炮的威力所震撼，一个个眼神之中皆绽出光来。

　　尤其是身为边关统帅的李汝成，常年征战沙场，使得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先进武器在战争中所起到的重要性。

　　望着这“新研制”出的武器，目光之灼灼，就如同见到了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儿。

　　永安帝颇为得意地捻着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笑道：

　　“李爱卿，朕这护城军的实力，比之你李家军如何啊？”

　　李汝成原本望着车轮炮满眼惊艳的目光突然一紧，连忙俯首道：

　　“圣上说笑了，这天下只有萧家军，何来的李家军之说。”

　　李雨棠微微蹙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永安帝。所以不太清楚他们这位大夏朝的万岁爷是平时说话就这么刻薄呢，还是今日跟她爹李汝成说话格外地阴阳怪气？

　　大皇子萧瑨凤眼斜睨，突然开口说道：

　　“宁远侯太过自谦了，本王纵使身在京城，也早就对边城李家军的威名如雷贯耳了。”

　　李雨棠唇瓣微抿，这大皇子的话听起来味道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