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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姓陆名泱 ...

  •   主仆二人在四芜山下转了两圈,方才找到个还开着的简陋客栈。大部分住宿都已经关门,回城中经营,只余下几名小二做最后的打扫。整间客栈只有他们两个住客,一名小二和一名掌柜仍在,空空荡荡,甚是安静。

      掌柜抱歉得朝着他们赔笑:“这位相公真是抱歉,本店过三日便要关门了,花期一过,这里也就没生意了。”

      尘修将包袱搁在柜上,礼貌的回了一笑,“无妨。我们就住三日便成,还劳烦掌柜照顾一下,为我们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

      说着,从怀中掏了两锭银,搁在掌柜面前。

      掌柜瞬间眼前一亮。他们这小地方的人,虽然每年来往游客众多,也不乏富贵人家来光顾,但像这样出手阔绰倒是不多见。看着这两位年纪轻轻,打扮素净,未曾想竟也是个大金主。

      他连忙将两锭银接过,招呼小二过来,然后对他们殷勤道:“无事无事,住再久一些也成。只是……”说着他面露难色地拽着手中的银子,颇为为难,“本店的厨子明日就得回城中,还望两位不嫌弃粗茶淡饭。若是怠慢了相公,还请莫怪。”

      尘修摆手,“借我后厨一用便可,我们自己动手,不劳烦掌柜。”

      小二带着他二人上了二楼店中最好的两间房。房间还算宽敞干净,看得出住过的人并不多。

      白衣公子四周打量一番,颇为满意,然后对着小二道,“劳烦。”

      小二有些年纪了,平日招呼的客人多,却少见对他一个下人如此有礼的富家公子,而且模样还生得这么俊俏,顿时很有好感。于是服了服身,热情道:“二位若是需要些什么尽管说,我就住在楼下,有事招呼一声便是。”

      尘修点点头,道:“我家公子晚些时候需要沐浴,可有热水?”

      小二得了任务,手脚勤快得下楼准备起来。

      公子一掀衣袍,兀自坐下。尘修不需要吩咐,已经非常习惯的开始忙前忙后,检查门窗,收拾床褥,整理行李,打扫几乎看不出的灰尘,一看就是个操劳命。

      反观那位公子,悠悠闲闲的坐在茶几边,从怀中掏出了新得的法宝,静静得欣赏起来。太阳慢慢偏西,尘修暂时停下手中的活,从包袱中掏出一小节红色的蜡烛,大约拇指的长度,其上刻着“无烬火”三字。尘修两指一捻灯芯便点着了,然后小心得为主子掌了灯。

      “阿修,你说这金钗到底什么来历?”公子在烛光中,认真端详着金钗,喃喃地问道。

      尘修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问自己,于是随口回道:“您可是奚岭陆家大公子,从小什么宝贝没见过。您都不知道,阿修又怎么知道呢?”

      他闻言,倚着桌边,左手掂着金钗,道:“你从小跟在我身边,可见过哪家公子像我这么东奔西走,终日劳顿?”

      尘修面上不敢,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奔走不敢说,劳顿的明明只有他一个。心里想着,手上却不停。手里捧着白日里指引他们找到金钗的凶蛇罗庚,开始在房内四方走动推演,一边恭维道:“那些世家公子哥儿哪能和您比,世人既然尊称您一声扶桑先生,自然是能者多劳。”

      “可本公子不想多劳,我倒宁愿当个败家子好些。”他语气悠悠,懒洋洋的,听上去倒真像是个十足十的败家子模样。

      说完他将金钗往怀中一揣,起身理了理衣襟,又道:“你不用布置得太过仔细,近日我身上阳气渐重,寻常小鬼小妖近不得我身。”说完他向房门走去。

      尘修正在拿着三根护灵香,打算点燃置于东北角,闻言连忙抬头道:“公子去哪儿?”

      陆家这位扶桑公子只留了半个衣角给他瞧,头也不回得出去了,仿佛未听见一般。

      尘修见状,急急忙忙拎着罗盘追出去,却哪里还有自家公子的身影。不禁叹了口气,气恼道:“时辰不到就自管自跑,师傅都说戒妄了,总不听戒!好歹也等我一等呢。”

      客栈本就在四芜山脚下,陆大公子轻腾了几下,便已至山根。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还不到他平日行动的时辰。他从怀中掏出金钗,掌心一热,心道,果然四芜山有异象!

      刚才在客栈,他已经感觉到这支金钗有异动。此时他来到四芜山底下,金钗剧烈颤抖起来,中央的红色宝石发出的红光更甚,似要挣脱他的桎梏。

      陆大公子迟疑了一下,很快便下了决定。这征兆不知吉凶,他先前故意甩掉尘修,想独自来一探究竟。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回去,可不是他的作风。

      他迅速收敛心神,凝神运气,将金钗向空中一掷,然后用两指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鲜血立时溢了出来。接着他挥动左手,将血洒向金钗。金钗得了鲜血,定在半空中,竟在宝石与他的左掌心缓缓连出一道血丝。

      陆大公子心喜,这宝物果然有灵气,竟然还是个会认人的法器。

      有了连接,金钗一动,便会牵动他的手心。这次他没有思考,便随着金钗牵引他的方向走去。

      金钗被他牵制着,悬在空中,往四芜山上移动,带着陆扶桑一路慢慢走上半山腰。此时天已全黑,他将灵力灌注在双眼,视物一如白昼。

      突然,金钗走至一处便不再向前,像是失了灵气一般,红光隐去,落了下来。陆大公子的牵制也被消了去,他反手一捞,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原是法器变回了一只普通的金钗,再没了动静。

      难道这里有什么东西?

      他左右看了看,不知不觉地,他已经被引着走到了一处草木茂盛之地。山间的野草无人修剪,肆意疯长,这一处的草竟有与他比肩的高度。

      他摸索着慢慢一步步往前探。突然一只脚探到有一处腾空,他连忙收回脚。面前被野草盖住了,用眼看与别处并无异样,若不是他茫然往前这么查探,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这下面是空的。

      想了想,他退后了半步,右手拇指与中指随便抓住身前的一根草,轻捻了一下,瞬间点燃了。开始只是一点星火,不过一眨眼,已经燃开了去。

      火势在他的身边漫开,陆扶桑立在火中,竟侵扰不到他分毫。

      很快,盖住的草被烧了个精光,露出了一个一人宽的洞口。陆大公子微微勾了勾嘴角,一挥衣袖,原本快控制不住的山火,瞬间便都灭了。

      他行至洞口,蹲下向里望了望,可惜洞口太小,里面又太深,根本看不见什么。于是他将一侧的耳朵靠近地面,屏息听其中的动静,依然什么都没听见。

      难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做了这样的猜测,他却不敢大意,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诡秘的地方,越是危险。

      陆大公子轻轻探进半个身子,四周扫了一圈,只能看见这是个光滑的石洞。等了片刻,见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提气毫无声息地沿着石壁往下滑。

      不过才进了五个身长的距离,他已能将洞底尽收眼底了。

      石洞黑暗,一丝亮光都没有,仿佛是被墨水浸染过的黑。黑暗之中,他清楚地看见,整个石洞中,只有一人,靠着石壁盘腿而坐,头低垂着,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陆大公子一路滑至洞底,悄然落在那人一丈之外,这时他方才看清,靠壁而坐的是个姑娘。正当他想进一步观察这位姑娘的时候,被他收起的金钗突然像是受了什么感应,蓦地一颤,飞出他的衣襟,“锵”一声掉落在那姑娘身边的地上。因为石洞空旷且不大,这一响显得尤为刺耳,回声不绝,惊得地上垂着的脑袋“噌”地抬起来。

      陆大公子暗道不好,连忙两步跨前去拾金钗。刚刚拾到,便被一只冰凉的手一把握住手,连同金钗一起按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紧张却清脆的声音响起,“谁?”

      陆大公子沉了沉气,这手力气不大,他轻易便能挣脱开,但他此时却随她按在地上。他双眼有灵力,现下离得这么近,他清楚地看见,这声音的主人是个瘦弱的姑娘,脚上被系着一根铁链,勒着脚踝。姑娘十几岁的样子,生得俏丽,却脸色苍白,衣着破烂得已经看不清颜色。她两眼无神空洞,毫无焦距,显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他不由皱了皱眉,这样脏兮兮的人按着他的手,着实令人不舒服。但随即他也意识到,面前的是个普普通通毫无灵力的人。

      抽出手,环顾四周,陆大公子确定了洞中只有她一人,于是两指一捻,掌心生火,瞬间照亮了洞穴。

      那姑娘被瞬间出现的亮光迷了眼,轻呼了一声,连忙回手挡住眼睛。

      遮挡间,她听见一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道:“惊扰了。”

      这是大司命隔了许久许久,第一次听见陌生的声音。她又惊又喜,拿开了手,努力适应光亮。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男子俊逸的脸映着火光,在她眼中,飘飘然宛如天人之姿。

      她拖着链条往前蹭了两下,两手再次握住他掌火之手的手腕,兴奋道:“你是天帝派来救我的吗?”

      陆大公子看着她的手在自己洁白的衣袖上留下的十个黑爪子印,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回答她,反而发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

      大司命闻言,默了默,眼神里有些失望,喃喃道:“你不认识我?”她低下头,看见他的掌中火,又重新燃起希望,“那你可是九重天上的神仙?”

      陆大公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低笑起来。他本就生得好看,一笑便眼泛桃花,看得大司命呆愣愣的。

      见这姑娘看上去傻呆呆的,言语又不知所谓,他心中想,这莫不是装傻,那便是真傻,于是决定试她一试。

      “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

      大司命看得愣神,全然不知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好不容易找回了点意识,刚刚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现在看看,眼前这男子虽会掌火之术,却实实在在没有半点仙气。

      她虽然法力尽失,神元也被炼化得一干二净,却还有些身为天神的本能,分得清品种。这男子分明就是个凡人,不过应当是修习了些术法,所以能驭火。

      她心思百转千回的转着,陆大公子也非常有耐心的等着。

      终于等她想明白了,才回话道:“我、我实在被关得太久了,一时间见有外人进得来,不免有些激动。”她第一次和凡人对话,心里紧张。凡间的规矩她不懂得多,也不知怎么回话才对。

      压下心里的紧张,她摸索着扯过他的衣袖,带着点希望道:“公子、公子能否带我出去?”

      陆大公子见她神智清明,又是一脸的人畜无害,不像是真傻子。于是道:“姑娘脚上这条铁链是个厉害的法器,我打不开。若要我救你,只得砍断你的双脚,可愿意?”

      大司命大惊,这么久不见天日的岁月里,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人,怎么上来就要砍脚?她心里一下就开始纠结,脸上也跟着五颜六色一派愁苦。

      她心中惊疑未定,偷偷瞄着面前男人的脸色。

      只见对方一脸气定神闲,完全没得商量,很有耐心得等着她做决定的样子。

      她认命得叹了口气,认真思索起自己的出路。若是留在这儿,就继续暗无天日,但好在肢体健全。若是出去,能重获自由,还能想办法回九重天,却要落得个双腿残疾。想了半天,她脸上神色愈发纠结。

      “想好了没?砍还是不砍?”

      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心,大司命两手一撒,道:“砍去双腿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是想留着好些。”

      对她而言,拘禁在这儿和闭关在司命格又有何不同,不过是暗了点,环境差了点,无聊了点。之前千万年她都那样过来了,这区区人间岁月有什么过不得的。

      话音刚落,男人爽朗得笑起,不同于刚才,这次笑得有些过分开心了。大司命不明所以,看见他当真是笑得桃花尽开,不由问道:“公子笑什么?”

      陆大公子摇头,他只是觉得这姑娘不傻,思路却是清奇,着实有趣。他收了笑,眼角却依然弯着,显得整张脸都透着温煦。

      他从袖中掏了张黄色的空白符纸,平整摊开,然后指尖带着火,在符纸上画了几道,符纸瞬间显出了符文。然后他将符纸贴在铁链上,铁链立时便断成了几截,符纸也随之烧完,一粒灰烬都未留下。

      之前他倒也不是真的全为了试探人家,他心里对于那条铁链子确实没把握。不过,这法器他虽不曾见过,但他师父倒是教过他一些解困之法。他方才不过一试,没想到真的如此容易就破解了。

      随后他看着大司命,轻描淡写道:“你若想留在这儿,便留着吧。”

      大司命尚在惊讶之间,无意识的转了转脚踝。久违的自由,让她有些不适应,却真真实实的是解开了束缚。

      大喜过望,她喜悦地扑过去抱住眼前人,开心道:“原是你会开啊!谢谢公子!”

      由于两人离得近,大司命动作又快,他没想道这个少女如此大胆,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个脏兮兮的小娘子竟然往他身上蹭,顿时黑了半张脸。

      大司命完全没意识到,她此刻之举,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凡间女子该有的举动。泰逢以前给她的凡间话本子多种多样,里头除了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也不乏占山女大王和文弱小书生的恩怨情仇。所以她对于眼下情景的知识颇为杂乱,不成章法。

      她抱了又抱才放开,然后学着英雄救美的故事,娇羞地低头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必当涌泉相报。可否告知姓名,小女子日后好报恩呐。”

      陆大公子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身上被蹭出的黑印,然后道:“在下姓陆名泱。”扶桑是他随师傅修习时的名号,而陆泱才是他在陆家的本名,“现在你知道我叫什么,我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大司命想了想,很诚实地答道:“我没有名字。”大司命是她的官职,非她本名。她天生天养,哪有人给她起名字,若非说有……

      “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唤我叫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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