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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阿兰和四姐从后山回来的时候,谢母正在炉子上用砂锅煮甜酒鸡蛋。

      有客人来了。

      是她们祖父的干儿子,兼,隔了不知多少血缘关系的外甥陆永宏。

      “三舅好。”阿兰和谢桔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回来啦,这是当年那个没送成人的幺女儿吧,模样长得真俊俏。”陆永宏是个粗喉咙大嗓门,说话时就像嗓子里憋着口痰吐不出来一样。

      阿兰打小就不喜欢这个三舅,爱吹牛又抠门。他家住在镇上最热闹的街口,用自家门面开了五金店,店里客人拥挤,生意红火,收入很不错,却年年上谢家拿不花钱的煤炭。白云村出的都是上好的无烟煤,块头大,熬量好,但是挖起来很费劲,阿兰关上房间门就忍不住对谢桔说:“三舅好不要脸,空着手就来了,真当谢家欠他一样。”

      谢桔不敢接妹妹的话,阿兰无趣,自顾自换衣服去了,耳朵却灵敏地竖着。

      ……

      “我和路永民好几年没见啦,他这人脾气好。”谢父对三舅说。

      “我堂哥挺不错,仁义,两个儿子也都是仁厚之人。”三舅抿了口老窖,便向谢父夸赞他侄子,路永民长子,如何满腹经纶,博学多才来,最后道:“但你家谢苹也很不错,勤快能干,温柔贤淑。”

      这是要给三姐找婆家?阿兰和谢桔都感到惊讶。

      另一间屋子里的谢苹却是羞红了脸,待客人走后,才敢出来,结果晚上听到妹妹们的谈话,脸上再次变得红扑扑的。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三姐都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谢樱感慨。

      “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和妈一样,老气横秋的。”阿兰打趣。

      “好舍不得三姐,她走了,我们怎么办。”谢桔最喜欢的人就是谢苹,只有她不会骂她。

      “你是担心累活落到头上吧,三姐走后,你可就是我们的老大了。”阿兰虽然说着笑,心中却也是难受的,“也不知道三舅是不是在吹牛,到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

      “八成在吹牛,果真那么好,怎么不娶个街上的姑娘。”谢樱说。

      “应该不是吧,三舅还是挺照顾咱们家的。”

      “得了吧。”阿兰和谢樱异口同声地反对,“那是爷爷还在的时候,现在人家成了贵人,根本看不上我们这蓬门荜户。”

      过了半个月,姐妹几个都快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三舅突然带一个年轻人上谢家来。

      这人名叫陆辉,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白衬衣,身形偏瘦,目光炯炯有神。

      小伙子长得精神,谢父心中满意,拿出南瓜子和一直舍不得喝的白茶招待他们,并热情地同陆辉聊天:“我记得二十年前,你跟着你爸妈来我们村背过煤炭。”

      “那会年纪小,记不得了,不过我爷爷过世,还是公公去看的墓地。”公公指阿兰的祖父。

      “我舅看风水的本事,木果镇没人比得上,当年老镇长请了那么多先生,最后只信他的话,看,如今宋家子孙多兴旺。”三舅感到与有荣焉,又借着阿兰祖父把谢家祖上很是夸赞了一番。

      谢父在客厅应酬客人,姐妹几个则和母亲在厨房忙活,炉子上煮腊肉的香味传到鼻间,阿兰馋的口水直流,转头见谢苹提着茶壶进去客厅,红着脸,眼皮也不敢抬,仿佛一个没准备好功课的学生,就忍不住偷偷乐起来。

      谢樱奇怪,把妹妹拉到后院,问她:“你刚刚笑什么?”

      “我瞧着,三姐是喜欢上人家啦!”阿兰俏皮地对五姐道。

      “那陆辉长得一表人才,又风度翩翩,可不就是三姐喜欢的类型。”

      阿兰心说,我也喜欢这种类型的,担心五姐看出什么破绽,忙道:“三舅也就这回靠谱,没把牛吹大。”

      等到晚上,谢家母女终于忙活出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饭,这个时节的穷人家也没啥好东西,无非是豆腐、土豆、干笋,腊肉之类,但已经是谢家莫大的诚意。

      照规矩,女人是不能上餐桌的,只能在一旁为男人们端菜添饭,阿兰还是去年大年三十吃过这样好的食物,便趁着她爹和客人劝酒的空当,偷抓几片肉塞在袖子里,躲在后院悄悄嚼掉。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等酒足饭饱的客人离开,桌上已是杯盘狼藉,菜肴俱尽,母女几个就着残汤剩水,勉强应付肚子。

      酒后微醺的陆辉回到家中,陆家父母问起谢家姑娘如何,他不置可否,只说了句:“牙齿长得挺好。”就不耐烦地倒头大睡。

      谢家这边等了大半个月,仍不见陆家有人上门,谢父就有些着急:“那小子,喝了我的好茶,又吃了我的好菜,该不会没看上我的女儿吧。”一气之下,倒把半个月前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女婿”,形容成街头骗吃骗喝的小混混。

      在谢母看来,一顿饭事小,对女儿声誉影响事大,第一次不惧丈夫威严,同他吵起来:“我们与陆家结亲,本就是高攀,可你偏偏让永宏去做媒,这下好了吧。”

      “没见识的婆娘,给老子闭嘴,老子养大的女儿,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父母在外间争吵,姐妹四人躲在房间里沉默不语,谢苹感到尴尬,眼睛里有无法掩饰的失落。

      幸好,过了几天,陆辉带着礼物来谢家拜访,上好的云烟和不少的水果糖。谢家人总算松口气

      谢父得了个乘龙快婿,心里很高兴,逢人就夸他亲家如何有钱,女婿如何有本事,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谢苹脸上多日的阴霾也终于一扫而净,整个人变得明媚轻快起来。

      谢桔就比较沮丧了,三姐虽然还没有订婚,但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谢苹每天躲在房间里绣花,一家人的活计就全部落在她头上。然而她既没有姐姐的能干、心灵手巧,也不及两个妹妹聪明、机灵,干活被父亲嫌弃不说,做的饭也被大家挑剔,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没有四姐,阿兰就叫谢樱和自己一块儿去后山。

      这次俩人的位置离煤窑洞口更近一些,谢樱瞧见外面一地的石头,就对妹妹道:“两个月前,这些石块一直砌到洞顶,怎么眨眼功夫就倒啦?做事的人也太敷衍了吧!”

      “又不是自己家的墙,愿意帮忙已经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了。”

      “唉,只盼来这边种麦子的壮汉能再把它砌回去,否则等到寒假,调皮捣蛋的小子们还不知道如何折腾呢!”谢樱采光身前的青菜,又往旁边挪一个位置。

      阿兰听完姐姐的话,再看那洞口,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二人这次背了两竹篓冒尖的雀儿菜回来,小手冷得冰凉冰凉的,回到家,谢樱赶紧烧热水泡手,阿兰却不得不接着到井边浆洗。

      她刚打满水,邻居伯母赶后挑着扁担来洗衣服。

      “闺女,又洗这么多菜?”

      “嗯,兔子吃得凶。”阿兰还挺喜欢这位伯母,热情开朗,乐善好施,就是有点碎碎念。

      “可怜了,读书人的手却用来干粗活。”

      阿兰不说话。

      “姑娘就不是人了,你爸真自私,我还想要个闺女呢。”伯母接着道,她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愁的头发都白了。

      阿兰还是不说话。

      “听说你姐找的对象是街上的?路永民儿子?小伙子在小学教书?什么时候订婚呀?人家户倒是不错,就是你姐的婆婆当家这点不好,……。”

      伯母说起话来没个闲着的时候,阿兰在一旁静静地听,权当打发无聊,等人挑着衣服离开,蓄势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喷发出来。她在氤氲中,打量自己的双手,它不再是半年前白皙光滑、纤细好看的模样,手指尖和手心长着许多新茧,手背也因为干冷冒出龟纹,看起来就是一双农妇的粗糙丑陋的手。

      阿兰被突如其来的“农妇”一词吓到,难道自己也终将踏入,或已经踏入,和自己的祖辈们相同的,不可避免的宿命转轮吗?

      “七姐,你怎么了?眼睛红得像二宝它们一样。”谢宝看着哭过的姐姐,面露不解。

      “我刚刚碰到头了。”

      他信以为真,嘲笑阿兰,“哈哈,七姐傻瓜”,脏兮兮的小手抓起一把沾着冷水的雀儿菜,扔进笼子里,几只兔子却尝几口就不要了。

      “它们是不是嫌冷,要把菜拿去热一下吗?”

      阿兰见弟弟一派天真的模样,哭笑不得,暗骂这些畜生惯会当大爷,嘴刁得很,等二月传了种,就把它们拿来炖汤喝。

      “快去给姐姐抱几个胡萝卜来,不要让爸爸知道。”她指使谢宝。

      “可是上次,他就知道了。”谢宝老实交代。

      “那你怎么说的?”

      “我……”谢宝有些犹豫。

      “下次就说是你吃的,记住了吗?”阿兰再三强调。

      “可是我没吃那么多。”谢宝感到委屈。

      “要兔宝宝吗?”阿兰诱惑他。

      “要”谢宝就听话地拿胡萝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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