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小夜曲》从今

2、第2章

　　千里之外（上）
　　天已经黑了，远处只剩下绚烂晚霞凝成的一抹妖艳紫色，转眼间，公交车转过一个街角，那片云被挡在了高楼后面，那个望着窗外的女生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按下了按车铃。这条街还是车水马龙，人流穿行，霓虹闪烁，只是现在的人已经不是当时的人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句诗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远远看着那间房，不由得笑起来，记得原来总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管开心还是难过都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去，果然，下班看到家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放松了。
　　打开灯，躺在沙发上，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耳朵里却被屋里面的寂静给塞满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寂寞，无声覆盖在屋子里的每一寸，身体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吵，逼得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打开冰箱，弯腰看着里面摆放的那些东西，冷冻层里面还有一包饺子、半包汤圆、前天买的一盒瘦肉，第一层是昨天没吃完的两盘菜和饭，第二层是西红柿、胡萝卜和花菜，第三层是一袋青菜，最下面的抽屉里放着橙子、苹果和梨，冰箱门上放着满满两层鸡蛋，还是上次嘉怡带过来的。
　　坐在敞开门的冰箱前面，又到了纠结晚饭的时间，是不是看一个人的冰箱也能看出这是个怎样的人？那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结果还是选了懒惰的意大利面，现成的面酱，只要煮个面放点西红柿就行了。
　　昨天看完的电视剧接着看，捧着碗蹲在电脑前，忽然听到楼上拉锯一般的声音，头皮一阵发麻，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就在这样的小提琴伴奏声中，吃完了面，洗完了碗，出门准备散步。
　　小区附近有一个公园，经常有人在那遛狗、跑步，而我这种闲人就只能拎着一包猫粮，到处走走逛逛，面馆旁边有一只猫窜了进去，我跟着跑过去，快靠近的时候，小心的放慢了脚步，待站到摊子前面，看到了一只异瞳的白花猫，乖巧的蹲在树旁，正警觉地盯着我看，我抓了两把猫粮，放在树旁边的水泥台子上，前面的猫偏了些头，这才发现后面竟然还站了三只小猫，都是瘦小的身子。
　　退开了几步，好让它们去吃猫粮，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那房顶上正站着一只纯白的猫，也正看着我这个方向。
　　这简直就是个猫帮，还有放哨的猫。我退了几步，站在桥边上的树下面，数起了树上的红灯笼，悄悄侧着身，看见一只三色花猫凑到猫粮边上，已经开始吃了 。过了一阵，那边已经无暇顾及我这位看客的存在，于是我便开始光明正大的瞧。
　　比较大的那只异瞳白花猫算是体型最大的了，应该是这里面的老大，现在已经吃完了在旁边放哨，旁边围着那三只三色小猫，还有那只白色的猫。
　　难不成这是一家人？
　　这里什么时候换了一家店？蛋糕店？
　　我站到门前，盯着那个只写了“南北”两个字的招牌，这种名字不应该是什么饭店才会取的名字吗？记得这里之前是一家纪念品店，店主还开陶艺课，我还去过几次，只是没想到现在又换了一家。
　　“喵。”店门口的栏杆上站着一只黑猫，圆圆的两只眼睛瞧了我一眼，转而盯着地上，我跟着它看过去，反被吓得跳开老远，提着我的猫粮袋子逃之夭夭，天哪，公园这是养肥了多少老鼠，这些猫是不是被惯坏了，怎么都不捉鼠呢？难道猫鼠最近和平共处了？
　　摊开瑜伽垫，正准备拉伸一下，刚点开瑜伽音乐，楼下面传来了“砰、嚓、咚”的声音，小屁孩开始练架子鼓了，最近的孩子怎么都这么累，除了上下课，还得培养这么多的业余爱好，简直是分身乏术，还好他和楼上的小提琴选手是分开时间段练习，不然我觉得自己迟早会得帕金森。
　　在摇滚乐里练瑜伽，大概世上没我这么魔幻的事情了。
　　楼下忽然猛地敲了一下，吓得我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这小鬼怎么不按套路来。
　　门在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我的腰，啊，”这该不是闪着了吧，“那个臭小鬼。”
　　“谁啊？”我靠在门上，望着猫眼洞，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头，怎么不说话，我猛地想起之前听到人说有人假装走错门，结果进了门一下子把人敲晕，入室抢劫。
　　这个人头也没抬，我抓着门把手，听到身后传来手机的声音。我反锁了门，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只得扶着腰走到门口，开了锁，打开了门。
　　“不好意思，我刚看到消息。”
　　他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脚边还立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这帽檐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却有些眼熟，我还在想在哪里见过，他慢慢抬起了头。
　　“是你。”
　　他似乎也觉得意外，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低着头，在手机上打着字，随后摆在我面前：我感冒了，嗓子说不出话来。
　　我让开路，做了个欢迎的手势。
　　签完租赁合约，介绍了一下房间，他就回房休息了，本以为他是今天白天到，所以预先把房里打扫了一下，床上用品也换了一套，现下倒是没听到什么整理的声音，看来是折腾得够呛，累得倒下了。
　　我坐在阳台藤椅上，喝了口牛奶，恍然间都已经过去三年了，我们竟然又这样相遇，原来这世界是这样的小，有些人兜兜转转还能再遇见。
　　闹钟的声音真真是夺命催促，一下子从梦境里面抽离出来，坐起来，拉开窗帘，却发现是个阴天，厚重的褐色云层挤在天上，看起来压抑得很，他的房门还没有打开，快要出门才发现他的鞋子也还留在柜子里，看来是还未出门。
　　照常拥挤的公交车，在路边的摊子买了个手抓饼，坐在座位上正吃着，旁边窜过来一个身影，正挂着个格外鲜艳的笑容，唇上八成是最新买的口红，还有那双不知道描画了多久的眼睛，正盯着我。
　　“今晚有局？”这次又是谁生日还是谁又出了什么大八卦，这样的聚餐都是眼前这个社交狂人一手包办，只是我每次都是能逃就逃，找的借口东一个西一个。
　　“新同事的欢迎会。”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绝对没这么简单，再一想那个现在还处于端茶送水的新进小妹，我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我新室友今天晚上要过来，可能没办法参加了。”我回应了她一个抱歉的微笑。
　　她比了个“OK”的手势，走开了。
　　想起我刚来这个公司，面对这个善意的欢迎会自然高兴得不行，下了班去到烧烤吧，一开始还只是吃吃喝喝聊聊天，到后期就不可避免的往恋爱关系上面扯，后来才发现这是联谊会的拉拢前奏，一旦承认自己是单身，各种各样的事情轮番上阵，还好我当时及时挡住了外敌入侵。
　　下班快离开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是部门的另一个人，也是个喜欢参加聚会的主，“小七。”
　　身边有人跟他说了几句话，正是早上问过她的人，我抬起手，冲他们挥了下手便离开了。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说一些奇怪的谎，还记得当时参加那个所谓的欢迎会，有男同事问起男朋友，不知怎的竟然点了头，甚至还编了个在国外留学，这几年倒是免去了不少闲事，但是为什么会编出那样的话？还是自己潜意识里还在等什么人吗？
　　不由得无奈的弯起嘴角，现在还有谁能救我，无数个时候的祈祷都没奏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回去的时候还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打开窗户，忽然想到了那部经典的《我的野蛮女友》，在抽屉里找了老半天的影碟，放到影碟机里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恍惚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刚入大学时，她们三人听说我连电影院都没去过，简直不亚于见到了原始人，再加上我总是接不到手机电话，甚至喜欢看电视胜过看电脑，可被她们嘲笑了好一阵。
　　不经意看到电视旁的日历，原来今天是圣诞节前夜，难怪今天聚会有这么多人。
　　正蹲在冰箱前面思考今天晚上的菜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倒是很久没联系的老大，“喂，小七。”
　　“怎么忽然想起我来了？”都说女人有了男朋友之后就像是失踪了一般，放在老大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还是年初在地铁上遇见的，这么数起来，竟然也快有一年了。
　　“明天嘉怡要过来，我们要不聚一下？”
　　“她过来玩吗？”只是现在又没到假期，她哪来的时间。
　　“就知道你没看群，她又辞职啦。”
　　“我刚没看到，嗯，那老地方见。”
　　拿了杏鲍菇和肉放在厨房桌面上，点开微信消息才发现她们刚才聊得热络，嘉怡从毕业到现在已经换了七八份工作，什么导游、编辑、家教，倒是应有尽有。
　　快去睡觉了才听到有人回来的声响，却见他手里还拎着个蛋糕盒子，我思考了下昨天看到的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不是今天啊。
　　“店里剩下的蛋糕，我就带回来了。”他微微笑着，下巴陷在灰蓝色围巾里，温柔得像是一个梦。
　　结果就是我们坐在沙发上，吃着这个黑森林蛋糕，我这才发现蛋糕盒上面的“南北”两个字，这不是昨天去过的蛋糕店吗？
　　“你从公园的那家蛋糕买的？”味道倒真不错，奶油不腻，里面可能还添了些酸奶，蛋糕柔嫩滑口，里面还有樱桃夹层，似乎还有一阵淡淡的酒味。
　　他没有立刻回答，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那家店是我开的。”
　　我愣住了，“这个蛋糕该不会也是你做的吧？”难怪我觉得他身上也带着一阵香甜的味道，蛋糕也不至于这么浓郁。
　　“味道怎么样？”
　　我竖起了大拇指，“很好吃。”眼见他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我不由得笑起来，忽然想起他的感冒，现在能说话应该是好一些了，“感冒能吃蛋糕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还是没变啊，救命恩人。”当时我还觉着这个人有些高冷，后面才发现他可能是反射神经有点长。
　　显然这个称呼让他有些诧异，脸上那丝丝动容的神情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都三年了，感觉好像昨天才发生似的。”
　　“我还以为你学的是摄影，没想到是糕点。”当时看他总是拿着单反到处拍，大家都是拿着他发在群里的照片发朋友圈，后面简直就成了团队的御用摄影师，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学的是西点。原来曾经隔得那么近，现在却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想做的事情和爱好，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晚上，我梦到奶奶了，她还坐在那张靠窗的摇椅上，头发在后面盘了一下，穿着那件月白色褂子，慈祥地笑着，冲我招手，让我过去，可走过去了，整个景象却一下子消散成了雾气，心霎时就空落落的，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圣诞节的气氛在城市里总是格外热闹，每家店里都摆了一棵圣诞树，放着圣诞歌，却总是过于喧哗了。
　　这家靠近大学的店是当时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大事小事都会在这里吃一顿，店里的装潢没怎么变，老板店员也还是当时的那些，走到靠近里面的地方，老大和嘉怡早就到了，见到我，高兴地抬起了手。
　　照例聊了些近况，据说聚会总会有个惯性定律，话题总会不由得偏到那个没出现的人身上。
　　“静轩最近有消息吗？”显然嘉怡没收到静轩的消息。
　　我摇了摇头，有些想念那个文绉绉的静轩了，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去那个马场骑马，她骑在马背上的那个笑容，自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了，虽然偶尔会收到她的消息，却不知道她到底过得怎么样。
　　“当时我们三个都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平时那么文静的女孩子，没想到胆子那么大。”老大的想法和我们一样，记得当时都快到火车站了，静轩忽然说她不回去了，我们还觉得她在说笑，没想到她真的转身走了，回到了那个马场。
　　“谁能有她那样的勇气？”即便那边的风景再好，我们说了多少遍不想走，最后还是会选择回到自己的人生里去，谁也没有那样大的勇气把一切都抛下，成为那荒凉草原上的一片云。
　　“那条狗是不是叫皮蛋？”我忽然想起马场那条白色的拉布拉多，当时就总是围在我们身边。
　　“是啊。”老大笑了起来。
　　“小七总是记得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嘉怡笑着说道，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那个留在远方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学会堆玛尼堆，是不是现在正抱着皮蛋烤火，还是在草原上骑马，但我总觉得她应该是笑着的，那么开怀的笑容，像是拥有了最自由的灵魂。
　　吃完饭就各自回家，到家在沙发上瘫了一下，拿着装猫粮的罐头出了门，到面馆转了一圈，倒是一只猫的影子都没看到，只得倒了些猫粮在上次的位置，晃悠到那家蛋糕店的位置，推开门进去，这才看到这家店的全貌，摆在靠窗位置的一排座椅和店内的几个小桌，蜂蜜色的木质，看起来格外温馨，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树叶标本，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树叶形成一个螺旋状的圆。
　　“欢迎光临。”身后有声音传来，我笑着转身，看到正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我刚巧路过，进来参观一下。”
　　结果，店里还剩下一小片草莓蛋糕，我买下来。坐在外面的台阶上，附近响起一阵猫咪的叫声，走过去，发现是一只很小的猫咪，面前正站着一只超大的金毛，我连忙走过去，赶走了那只大金毛，蹲下去盯着这只小可怜，却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它实在是太小了。
　　“把它送去宠物店？”身边也跟着蹲下来一个人，他伸出手抱起那只小猫，小猫倒是很乖巧地窝在他臂弯里。
　　“你想养这只猫吧。”小猫已经送去检查了，我这才问起。
　　“你不喜欢猫？”看来是真的要养了。
　　我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便我很喜欢小动物，却从来没有养过，我害怕自己不是个合格的主人。就像是平静的水面掉进了一颗石子，难免会产生很多不同。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也许事情总是被自己想得那么可怕。
　　“三毛。”他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个名字，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因为它是流浪猫？”
　　他笑着没有说话。
　　三毛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长期在街头流浪，肠胃有些问题，兽医说是喂养一段时间的猫粮就能改善。
　　结果带回家之后，三毛就躲在沙发下面不出来了，也许是需要一点适应时间，他把装着猫粮的盘子推进去，看来今天晚上是别想看到这个小家伙出来了。
　　我正翻着电影碟片，但是看过一次的电影就像是喝过一次的茶，没了第一次的新鲜劲，结果翻到最后还是没找到什么好看的，只得拿出另一盒装着动画片的影碟来，找到了那张碟片，放了进去。
　　一阵咖啡的香气传过来，却不全是咖啡的浓郁，还混着一点奶香味，却见他递过来一个杯子，“谢谢。”
　　咖啡牛奶。我裹在毯子里，竟然觉得这一刻那么惬意，像是再也没有这般安逸的享受。
　　安逸到最后，竟然睡着了。
　　身上盖了一层更厚的毛毯，电视机已经关了，我觉得这一瞬间也像是一场梦，耳朵里听到什么东西下落的声音，转了下头，就看到阳台外面的雪，竟是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地压下来，我仔细眨了下眼睛，正准备起身，却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三毛小朋友，什么时候找到我这个天然热源的？
　　算了，这小家伙还没醒，只能这样抱着它睡了，竟是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