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不识月

56、麒麟佩（23）

　　天刚蒙蒙亮，京城的早市已经开始了。一些早开的铺子和小摊烟气迷蒙，让这座高高在上的城沾染上了几分烟火气。这个时辰人不多，热气腾腾的巷子里偶尔走过几个人，摊主连吆喝都懒得。

　　卖牛汤面的老杨头慢悠悠地切着牛肉。他的主场还有一会儿，现在是准备时间。

　　“老伯，现在能吃吗？”一旁传来了声音。

　　老杨头抬起头，见到烟气缭绕中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子折扇轻摇，脸带笑意，女子眉目清冷，温和疏离。他忽然就想起了说书人常说的神仙眷侣。以前他只觉得这词儿夸大，这会儿见到却发现这词儿着实应景。这两个人就站在这儿，愣是让这人间烟火也染上了几分仙气儿。

　　“可以吃可以吃！您二位早啊！”老杨头笑盈盈的，“是想吃点啥？”

　　“就来两份牛汤面。”

　　“好嘞！您二位随意坐！”

　　男子朝他笑了笑，那女子却依旧是一副疏离的模样。二人挑了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

　　“这家的牛汤面很不错！老板在这里已经开了二十多年了！”

　　“能得温公子推荐，想必是真的很不错！”颜问清随口说道，“你经常来？”

　　“没有。只是以前在京城常吃。”温慕筠笑道，“那时候这个时辰还得上朝呢！下了朝还得忙公务，哪里有时间过来？都是小秦过来买了给我送去的。”

　　说话间牛汤面就上来了。于是二人止了话头，专心吃面。

　　“如何？”

　　“果然不错！”颜问清真心赞叹，“不愧是温公子都夸赞的东西！”

　　“老板娘喜欢就好！”

　　温慕筠笑着看着她。他忽然就想起了当时在梧宁的时候他二人一桌吃面，那时她对他满是疏离与防备。今时今日呢？他忽然想看清她的神色。

　　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着汤面。温慕筠唇角微勾，也拿起了筷子。

　　罢了，还不是时候。

　　一碗牛汤面吃完，天还没完全亮。二人并肩往回走去。
　　天渐渐亮了，人也多了起来。只是依旧不十分热闹。

　　“你说我这会儿离开京城会被人发现么？”颜问清忽然说了一句。

　　温慕筠顿了一下，“你有事要做？”

　　颜问清摇头，“不是，只是待在京城我总是浑身不舒服。”

　　“老板娘怕什么？”

　　颜问清叹了口气，“可能是做贼心虚吧！毕竟干我们这行的，金盆洗手了就该找个小村庄等死了！”

　　“这么悲观？真是不像你啊！”温慕筠一直觉得，颜问清这个人虽然拼起来不要命，但本质上还是十分惜命的。

　　“这不是悲观，这叫心里很有数！”

　　“所以你打算去找小村庄了？”

　　颜问清想了想，“那还是不了吧！我呆不住。这点我也很有数！”

　　“那你……”温慕筠话没说完，忽然手臂上搭上了一只手。温慕筠呼吸一滞。女子旋身站到了他对面，一手扶着他的胳膊，身子离他不过一拳的距离。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好像人扑到了他怀里一般。

　　“怎、怎么了？”

　　“看到了一个人。”颜问清微微低着头，只一双眼睛露在温慕筠的肩膀上，目光一直跟着刚刚走过的那个人。

　　“什么人？”

　　“一个温公子花了大力气想见却又没见到的人。”颜问清忽然笑了，仰头看着他，“难得又遇到了，要不要去见见？不然你那么多钱可真是太可惜了！”

　　温慕筠低声笑了，“你这会儿怎么不又不怕了？”

　　“主要是比较好奇。”颜问清拉着他往人消失的方向走去，“你不好奇？”

　　“有点。”温慕筠道，“只是你怎么知道是她？”

　　“她刚才正好抬手了。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白痕，我去送酒的时候，曾经在她手上看到一样的痕迹。”颜问清顿了一下，“而且，她下葬之后的墓穴我去看过了，里面没有人。”

　　二人远远地缀在人后。颜问清拽着温慕筠的衣袖，不时左看看又看看，倒是颇有些小情人儿游街的架势。

　　那个人一袭灰布衣袍，头上包着同色的头巾，俨然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曾经的花魁模样。

　　“你说她怎么还敢大摇大摆走在京城呢？”颜问清咂舌，“我没记错的话几个月之前她才刚‘死’。我这走了七八年的人回来都还觉得心虚！这人胆子可真大！”

　　“你心虚？”温慕筠失笑，“老板娘是太谦虚了！”

　　“这怎么是谦虚？”颜问清不赞同，“我这是有自知之明！”

　　温慕筠摇摇头，嘴角还挂着浅笑。嘴里一直说怕，最后还不是没躲？

　　他们跟着前面的人转过了两条街，看着她转过了胡同，进了一座小院的门。二人已经站在了巷子口，刚往里走了两步，那人进去的院子里出来了一个人。

　　这胡同很小，总共没几户人家，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条死胡同。

　　温慕筠很自然地牵起了颜问清拽着他衣袖的手，低头轻声道，“喏！就是这里了！我敢说，这里的你一定喜欢！”

　　“是吗？”颜问清扬起了一抹笑，“若是我还是看不上呢？”

　　“那我便随你处置！”温慕筠牵着她的手走进了胡同里唯一的一家铺子。

　　进门的时候，颜问清就觉得眼前一亮。这铺子位置偏僻，门外看来更是破的可以！但没想到内里确实别有洞天！

　　这是一家乐器店，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乐器。颜问清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懂，但是这里的东西确实是让她一个半吊子瞧着也很有买的欲望的。

　　“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小二十分殷勤地迎了出来，“笛箫琵琶七弦琴，阮笙鼓瑟箜篌引，您想要啥小店都有！”

　　“把那笛子给我看看！”颜问清指着柜台后柜子上正中间的一支笛子。

　　从那小院出来的人在门口停下了。颜问清觉得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

　　“这位姑娘真是识货！”小二取下了笛子，“这可是上好白玉做的！音色通透，样式清雅，带在身边冬暖夏凉还养人！昨天刚到小店，这才摆出来呢！”

　　颜问清眉头一挑，她还不知道她眼光这么好呢！

　　“喜欢吗？”温慕筠温柔地看着她，“要不要试试？”

　　颜问清将那笛子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然后对小二道：“可以试吗？”

　　“可以的！姑娘稍等，我把笛膜贴上！”

　　小二十分麻利地贴好了笛膜，将笛子交给了颜问清。

　　颜问清手一转，将笛子放到了唇边。

　　清亮的笛声传出。连温慕筠也不得不赞叹，确实是支好笛子！

　　颜问清只是随便吹了一段曲子，很快就放了下来。

　　“姑娘这曲子倒是特别！小的还从来没听过呢！”

　　颜问清笑了笑，她会的曲子不多，这首算是她最熟的了。

　　“如何？满意吗？”温慕筠凑到她身边。

　　“尚可。”颜问清装模作样地看着笛子。铺子外面的人还在，她只好慢慢拖时间。

　　“能得你一句尚可可真不容易啊！”温慕筠叹了口气，又对小二道，“我们就要这个了！包起来吧！”

　　“好的客官！”小二笑得牙不见眼，“这就给您包起来！您二位要不要再看看别的？”

　　“不必了！就这个了！”

　　“好的！这个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颜问清默然，打扰了！她不知道她的手这么会挑，一拿就拿这么贵的！

　　她看了温慕筠一眼，以目光询问了一下：要不再想想？

　　温慕筠朝她安抚一笑。

　　颜问清低下了头。好吧！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一下子花了一千两，小二十分高兴地将他们送出门，末了却还是因为没有再推销出几件东西而遗憾。毕竟这种眼都不眨就买下一千两银子东西的人十分不多见啊！

　　二人抱着盒子出了门。屋外一直站着的那个人还在原地。

　　“这下开心了吗？”温慕筠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唔……还可以！”颜问清侧身虚靠在了他的肩头，低声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温慕筠微微笑了一下，“我想，再过半盏茶的功夫，里面的人就该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

　　“那个人我见过。”温慕筠牵着她出了胡同，“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颜问清摇摇头，“吃不下了。”

　　“那就去看看衣服！”温慕筠拉着她朝一边的成衣店走去。

　　“不了吧！”颜问清拉住了他，“我们在周围随便逛逛不就成了！”关键是他们要拖时间，那么进了成衣店就得试衣服。温慕筠会试吗？这儿是女装店，显然不可能！

　　“这周围有什么好逛的？”

　　颜问清瞧了瞧，这条街上没有摊贩，空荡荡的，确实只有那些店铺值得逛。

　　“而且这成衣店位置不错，待在这里正好！”从店里刚好能看到胡同里的出入情况。

　　“而且，”温慕筠笑了一下，“我想换身衣服了！”

　　颜问清：……

　　织羽阁还有男装？我是没钱不是见识少！

　　于是她打量了温慕筠一圈，眉头微皱，有些一言难尽地问道，“你想穿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