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不识月

3、红袖招（3）

　　颜问清看着赵安转过了街角，又等了一会儿，周围并无有人过，便回身把门关了，径直往二楼走去。

　　楼上温公子还坐在原地，正端着方才赵安倒的那杯酒细细品嗅。而方才只剩酒杯的桌面，此时多出了几张纸、一支笔、一方砚台还有一个胭脂盒子。

　　颜问清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温慕筠冲她粲然一笑，颜问清环抱着双手，只是看着他。

　　“老板娘这么看着在下作甚？”

　　“温公子动作够快的呀！”颜问清看了一眼桌上的笔墨纸砚，“我都不知道这桌上还有能藏得下这纸笔砚台的地方。”

　　“不过一个小把戏罢了！”温慕筠道，“若是老板娘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教倒是不必了。”颜问清笑道，“倒是早些把欠条写了才好。您看我这笔墨纸砚和印泥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您动手了。”

　　“拿这胭脂作印泥？”温慕筠笑道，“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无妨！反正我不用。”颜问清道，“温公子尽管写吧！”

　　“这个……在下不太知道怎么写欠条。”

　　“没关系！”颜问清也不恼，“我念一句您写一句。”

　　“这个……”温慕筠摸了摸鼻尖，手腕一翻，将一物递到了颜问清面前，“不若，在下以此物作抵押？”

　　颜问清看了一眼：“你舍得？”

　　温慕筠递过来的是一柄扇子，平日他从不离手的扇子。

　　“是挺舍不得的。”温慕筠也直言道，“不过也是没法子的事。”

　　“怎么会没法子？”颜问清指了指桌面，“您写了欠条不就没事儿了？”

　　“那不成！”温慕筠断然拒绝，“写欠条那多丢面子！”

　　“所以您刚才就藏了纸笔？”颜问清忽而笑了，“写欠条丢面子，欠我酒钱的时候就不丢面子了？”

　　“也不是。”温慕筠也有些不好意思，“也挺丢面子的！”

　　“那您还欠！”颜问清摇头道，“有钱去红袖招、豪掷千金只为与含烟姑娘春风一度，这会儿却连这区区酒钱也付不起了？说实话，我是不太信的。”

　　“唉！世事无常呀！”温慕筠叹了口气，道，“实在是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预料。”

　　“比如……”

　　“比如我如今竟然连老板娘的酒钱也付不起了。”

　　颜问清点点头，道：“这也超出了我的预料。您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出入的是红袖招，如今却告诉我付不起我这区区一百五十两的酒钱？”

　　颜问清这个人还是很好说话的，来小酒馆的只要是梧宁本地人她都愿意让对方适当赊账。毕竟是本地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也不怵对方会赖账。温慕筠并不是本地人，她愿意让他记账的原因是当时他在梧宁待了一个多月，一直住在小酒馆隔壁的宅子里。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半个邻居，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温慕筠是个嗜酒的人，几乎日日都要来喝上一壶。若只是如此，一个月下来倒也花不了多少钱。

　　不过半月之前，他似乎有位朋友前来拜访，二人谈到尽兴时，便想饮酒助兴。喝了三日，喝了她一百坛酒！这也就罢了，那一百坛子，半数以上都被他们给摔了！本着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的想法，颜问清倒也没恼，只在温慕筠酒醒了之后揣着账本上门拜访了一趟，笑眯眯地把帐给他算了一遍。

　　温慕筠倒也爽快，直言先记账上，改日同旧账一同结清。颜问清想着好歹也是住得起这么大一个宅子的人，看上去也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应该做不出赖账的事情，故而也就爽快答应了。

　　谁知，眼看半个月又过去了，这温公子每日酒照来喝，结账一事却绝口不提。不过赚些辛苦钱，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对颜问清来讲也不算小数目。加之昨日见到他去了红袖招，想必也不是没钱。大约只是一时忘了。

　　于是既然对方不提，她只好自己开口要了。这一开口，好嘛！温慕筠居然说自己没钱！行！既然没钱，那写个欠条总是可以的吧！只是刚把纸笔摆上，赵安就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温慕筠微赧，道，“就请老板娘暂且收下这扇子，待过几日在下回家一趟，取了银子再来老板娘这里换回扇子。”

　　颜问清接过了扇子，顺手打开。那扇子正面画的是一人一舟独行于江上，反面书有清风徐来四个大字，左下角还有落款，写的是沅澧二字。

　　同样落款的扇子颜问清许久之前曾见过一次，那时它被主人视若珍宝，就差燃香供起来了。不想快十年过去了，她竟然又看到了这个落款。

　　颜问清合上了扇子：“温公子确定要拿着个作抵押？”这扇子可是十分不便宜！

　　“是。”温慕筠道，“老板娘以为如何？”

　　颜问清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只要温公子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得呐！”温慕筠叹了口气，“再下如今身无长物，以此抵押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身无长物？”颜问清上下打量了他——这样子也不像身无长物的样子呐！不过她也不想再纠缠，于是收起了扇子。

　　“行！”颜问清道，“那我便等着温公子送回酒钱了！”

　　“一定一定！”温慕筠松了口气，“多谢老板娘通融！”

　　“只是不知温公子何时回家？”

　　“本来想明日便启程。”温慕筠道，“只是如今看来，怕是得等案子查清了才能走了。”

　　“温公子倒是坦荡。”颜问清笑道，“那我便祝温公子能早日回家咯！”

　　“谢老板娘吉言。”温慕筠道了谢，忽而话锋一转，道：“方才赵捕头说起含烟姑娘被害一事，似乎很是棘手。”

　　“似乎是吧！”颜问清没放在心上，“梧宁一直风平浪静，多少年没出过人命案子了！赵捕头确实碰到了个难题。”

　　“老板娘不想……”

　　“不想！”颜问清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一笑，说道，“温公子请便吧！小店打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