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不识月

107、暮归山(26)

　　颜问清、温慕筠和孟昭站在了青城山脚。他们要送孟昭离开青城山。

　　吃完一顿饭之后，温慕筠就把孟昭忽悠得打算立刻离开青城山了，并且还答应替温慕筠送一样东西到宁州去给一个人，甚至于告别的时候还对温慕筠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颜问清全程看着二人从冷淡热聊到恨不得日后天天把酒言欢，一时间对温慕筠忽悠人的功夫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眼见孟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青城山之后，二人便又转身往山上走去。

　　颜问清依旧是戴着面纱的。她没忘记自己的初衷是要避开一些“故人”。

　　“你怎么骗他说你毁了容？”温慕筠笑道，“他可是当真了。”

　　“那我能怎么说？说我天生丽质一般人不配看我的脸？”

　　“也不是不行！”温慕筠是真心觉得这个理由可有说服力多了。

　　“那不行！我没那么不要脸！”

　　“这怎么是不要脸呢？这难道不是实话实说？”

　　颜问清被他十分不要脸的语气逗笑了，忍不住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温公子口才这么好，当年没当个言官真是可惜了！”

　　“我当年其实真的是这么想的！”温慕筠一下仿佛找到了知己的样子，“我想着天天去翰林院待着实在不符合我的性格，不跟那些个衣冠禽兽在庙堂之上多辩上几遍感觉这官儿简直就是白当了！可惜啊！”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皇帝没看出来我直言进谏的本性，愣是觉得我适合去忽悠那些个地头蛇，于是一道圣旨把我送到了江州。”

　　“我倒觉得他才是看清了你的本性呢！”颜问清难得为皇帝说一句话。

　　“什么？”温慕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居然这么想我？”

　　颜问清见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温慕筠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不过是觉得从刚见面开始，颜问清就一直有心事的样子，所以想让她放轻松一些。

　　“你方才为什么要忽悠孟昭？”见他终于正常了，颜问清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从他邀请孟昭一起用餐的时候开始，颜问清就怀疑他别有目的。当后来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这个怀疑就确定了七分，到最后他忽悠着孟昭立刻就离开青城山前往宁州的时候，她已经肯定了这个猜测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忽悠他呢？”温慕筠有些委屈，“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怎么会？”颜问清语气无辜，“是我说错话了，温公子怎么会忽悠人呢？温公子一向算无遗策能言善辩，就算是忽悠人也一定会让对方这辈子都心甘情愿被忽悠才是。”

　　听到她最后那句“这辈子都心甘情愿被忽悠”温慕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却也知道见好就收，没有接着逗她。

　　“是我错了！”他认错很果断，“你还记得他刚才说过的曾经在宁州帮过一个老人家的事情吗？”

　　颜问清想起来他似乎确实是特意问过在宁州发生了什么事。“是那位老人家有什么问题么？”

　　“是。”温慕筠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位老人家应该就是素问峰的蒋善。”

　　天山薛素聆、素问峰蒋善、清风谷陆圻、程七峡，乃是当时公认四大神医。其中薛素聆医毒双修；蒋善擅长各种疑难杂症，于毒术一道稍弱一成；陆圻、程七峡是师兄弟，尤其擅长制毒解毒。

　　“千手神医蒋善？”颜问清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你注意到孟昭身上带的那个荷包了么？”

　　孟昭身上是带了一个荷包，但是颜问清记得那个荷包不过是个简单的粗布荷包，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应该就是做工精巧些。

　　这么想着，颜问清便这么说了出来。

　　“你有没有注意到荷包的系带？”

　　“系带？”

　　“是。”温慕筠解释道，“那个系带的编法很特别，而且在阳光照了之后会有松香味出现。这是素问特有的东西。虽然说系带的编法可能会有人模仿，但是松香味却是难以复制的。”

　　确实在去饭庄的路上，颜问清隐隐约约闻到了松香味，当时她以为是周围树林里传来的，所以没有注意。

　　“我几个月之前去过宁州，正好在那里遇到了蒋善。他说近两年他都待在宁州。再联系方才孟昭所言，我猜测那个荷包是蒋善给他的。”

　　“所以你让他去宁州其实是想让他帮你去找蒋善？”

　　“是也不是。”温慕筠道，“不如你猜猜蒋善为什么给孟昭那个荷包？”

　　“谢礼？”

　　“算是吧！说是谢礼更像是一个信物。”

　　“信物？”

　　“是。我猜，蒋善是看上了孟昭，打算收他做徒弟。”

　　“你怎么知道蒋善打算收孟昭为徒？莫不是蒋善跟你说起过？”

　　“并未。我到宁州的时候孟昭应该还没有经过那边。”温慕筠说着他的分析，“我只是有理有据地分析。蒋善一向不会轻易给出那荷包，你别小瞧那荷包，虽然看起来用料粗糙了些，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能够解决市面上大多数的迷药的。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蒋善一共送出去的不足十只。”

　　“这样就能推测蒋善想收孟昭为徒？”

　　“自然不是。还得加上孟昭之前说的那句话。”

　　颜问清福至心灵，“你是指孟昭说蒋善邀请他有空去宁州看看？”

　　“是。”温慕筠笑着点头，“你可能不知道，蒋善此人，一向对这些人情往来敬谢不敏。他手里的病人几乎关键病症好了之后就得立刻走，想在他那边待到完全痊愈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老朋友见面，他能赏脸跟你喝杯茶算不错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像这样邀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再去的情况。所以我猜测，说不定他是看上孟昭了，想收他为徒。但是孟昭一门心思要报恩，铁了心要来宣家庄。他拉不下面子直接挽留，所以退而求其次说是欢迎孟昭后面有空去宁州。”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蒋善为何能够确定孟昭一定会去呢？颜问清问出了心中所想。

　　“他当然是不确定的。但是大师收徒，若是上赶着去那不是很没面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慕筠笑得更开心了，“你信不信，若是孟昭不去，过不了一月，他也会过来找人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蒋善一向眼高于顶，能被他看中的人定然有过人之处。他不一定会再遇到下一个，所以一定不会错过这个。”

　　“那你让孟昭去宁州送东西是送给蒋善的？”颜问清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一旦去了宁州、见了蒋善，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蒋善。蒋善知道宣临晖已死，定然会想方设法留下孟昭。而看了你让孟昭送去的东西，知道让孟昭再去宁州是你的功劳，他也会承你的情。”
　　“话也不能这么说，”温慕筠说道，“我请孟昭去宁州确实是要找蒋善，但是却不是为了给蒋善送徒弟。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准不准确，需要跟蒋善确定。而现下我并不方便自己去一趟宁州。当然，我也确实有其他方法，但是既然正好遇到了孟昭，他也是真心将我当朋友，那我也乐得帮他一把。”

　　“但你怎么就知道孟昭一定会想成为蒋善的徒弟呢？”

　　“我不知道，”温慕筠十分坦然，“我不过是再给他选择一次的机会罢了。蒋善一向高傲，能够说出让孟昭再去宁州的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这次孟昭去了，他定然会直接开口问的。若是孟昭愿意，那便多了个厉害的师傅，若是不愿意，蒋善也会让他回去。左右从宁州回康州也没多远。”

　　不得不说，温慕筠着算盘打得十分响亮，一举数得。老实讲，颜问清还是挺佩服他的，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计划了这么多的事情。

　　她没再纠结温慕筠的打算，反而问道，“你想跟蒋善确定什么事情？”

　　“紫清丹。”

　　“紫清丹？”颜问清记得，当时她被青玉蛇咬到，似乎就是靠的温慕筠的紫清丹。

　　“是。”温慕筠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宣临晖死于中毒，而且中的是失传已久的七日醉。”

　　“七日醉？”颜问清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半山腰的岔口，温慕筠没有停顿，直接朝着左边走去。

　　“这边不是去重华观的路么？”颜问清叫住了他。

　　“我知道，但我这会儿确实是想去重华观。”

　　颜问清只好跟上。

　　温慕筠便接着解释，“七日醉这毒药在前朝的时候曾经盛极一时，后来前朝文帝死于七日醉之下，没人能担得起弑君的罪名，于是从那时起，七日醉便逐渐消失了。”

　　“那怎么确定宣临晖中的毒就是七日醉呢？”

　　“机缘巧合，我恰好见过关于这毒药的记录。”

　　基本上关于这毒药的东西他都已经告诉程七峡了，只除了一点，当年盛传的擅长制造七日醉的人家，便是在青城山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