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西林壁》从今

3、第 3 章

　　她好像很缺钱，早餐铺的兼职，上次还看见她在收拾教室的卫生，似乎是勤工俭学，再加上那个餐厅。凌希坐在操场边上，却不由得开始走神，甚至连那颗足球擦着他边上飞过去也没发现。
　　隔壁老王抱着扭伤的脚坐到他边上，看着这人一脸深思熟虑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奇怪，“想什么呢？”
　　凌希散掉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没事。该我上场了？”
　　球场那边都在喊他的名字，他连忙站起来，老王扭着那伤脚，哀嚎阵阵。
　　半晌想起了点什么事情，凌希这人还真是喝醉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上次在烧烤店他到处找他，冷不丁看见他在后面偷香，对方还是那个嚷嚷着喜欢他的学妹，尴尬得他只好走回去，瞧了一眼才敢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来。本以为他在装睡，谁知道他一到宿舍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旁敲侧击，他愣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个人是不是木头脑袋啊，平日里那些女生在他边上献殷勤他也是恍若未闻的样子，现在来了个可爱的小师妹也没见他有点什么变化，除了上次，听说还抱师妹回宿舍，全校都传了个遍，可偏偏这两人什么进展也没有，大家想要煽风点火也没有由头。
　　“哎，是凌希学长。”顾潇潇说了句，整个宿舍的人都望向了操场上，夏岚跟着望过去，看到那个穿着白色球服的身影，不由得就笑了起来，高中碰巧和他们一起上体育课，那时候站在边上看他踢足球，视线像是粘在他身上，觉得这个人怎么都好，一举一动都找不出缺陷。
　　“夏岚，你是不是要去送个水还是毛巾？”童谣笑着提议，明显的不怀好意。
　　“还有两分钟就迟到了，难道你们都忘了张老师的点到？”果然，这一句话说完，全体开始奔跑模式，没人敢再打趣她了。
　　可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一侧头就能看到，甚至还真的不小心撑着头看了会儿。自己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高中还敢跑到人家班上去告白，一点点休息时间也要到他面前去晃悠，现在呢，说了一句告白就好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只能躲在这里偷看。
　　是不是该采取点行动了？
　　凌希上课到一半，忽的觉得背上有一阵发麻的感觉，他慢慢回头，迎面对上夏岚那张微笑的脸，接着冷静的转了回来，掐了一下身边老王的胳膊，老王面目狰狞的转过头，奈何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他只得无声的骂人。凌希松开了手，好了，看来这是真的。
　　“学妹，你怎么在这？”等到下课刚想找凌希算账的老王，一侧头就发现了后面坐着的夏岚。
　　夏岚笑了起来，看向前面的凌希，“我们上完课了，反正没事，我就来进来看看。”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昨天特地查了他们的课表，愣是在她自己的课表上标记了他们的时间表，不过老王是何许人，立马了然地点头，“学妹真是好学。”
　　结果，夏岚托腮听了那老师口若悬河讲了老半天，眼睛愣是一眯一眯地快睡着了。
　　老王瞧了眼旁边的人，还是一本正经的听讲，他无声的摇了摇头，这个愣子。过了半晌，他正想问问凌希讲到哪儿了，可一看旁边人手里的书页，怎么好像不太对劲，这不早讲过了吗？
　　等到一节课终于讲完，这最大的酷刑可算是熬到头了，夏岚站起来揉起了脸，下次得想着蹭课要带点什么东西，得问顾潇潇要点小说来看了。
　　上完课正好到了中午，老王喊住夏岚，三个人就往食堂去。
　　“听说你们是一所高中的？”老王见这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便挑了个话题，自然是向着温柔的夏岚。
　　夏岚看了眼凌希，难不成他还会跟王学长说起高中的事，“嗯，不过我高中成绩挺差的。”
　　“难道凌希高中成绩不错？”老王对成绩这方面向来不关心，还以为凌希大学稳坐第一都是靠运气，毕竟从没见他准点参加什么早晚自习，听夏岚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惊讶。
　　夏岚慢慢笑起来，何止是不错，高中三年只有一次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掉下来过，“他是当年的省状元。”
　　老王恍然想起当时那个什么开学典礼好像就是凌希作为代表说的话，他当时全神贯注的玩手机，主持人的什么介绍词一点都没听到。
　　“吃什么？”凌希一下子截断了这个话题，他其实不太喜欢成绩这类衡量标准，刚进高中的时候只觉得周围都是一片死海，那种沉闷的氛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一脚踏进了沼泽，再想脱身却很艰难。
　　“石锅拌饭，怎么样？”老王提议。
　　夏岚点了点头，她一向没什么忌口，只是很少来这个食堂吃饭，才发现这边倒也有很多窗口。
　　三个人好不容易拥挤的饭堂找到了三个人的位置，夏岚把所有的饭菜和酱都拌在一起，拿勺子舀起一勺，那什么，小当家里面的台词是怎么讲的，三食堂也是一块值得挖掘的宝藏领土啊。
　　老王开始问凌希高中时候发生的趣事，夏岚冥思苦想，憋出来一句，“当时教导主任让他上去领早间操。”
　　“别说了。”凌希一下子开口，却更加调动起老王的好奇心，巴望着夏岚，夏岚看了一眼凌希，小声的凑过去，“他同手同脚。”
　　老王夸张地笑了起来，难以想象凌希站在台上同手同脚地做广播体操，越想笑得越夸张。
　　凌希瞧了一眼另一个也在偷笑的人，“物理考试能选出不存在的E选项，还选错三次，是不是根本没有认真看过选项？”
　　夏岚一口饭差点噎住，她还以为这件事就只有自己班笑一下就算了，怎么连凌希也知道？
　　“有一次月考，还有人把考卷上的名字写成我的交上去了。”凌希忽然觉得这种情况像是在逗一只小猫，这只猫平时都是一副胆小的样子，却偏偏做了不少一般人都不敢做的事，又或许，是他想要知道为什么她变了。
　　夏岚指着自己，一脸疑惑，“我？”
　　凌希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老王一下子震惊了，很少看到这样的痴女子，竟然连考试名字都能写错。
　　“我怎么不记得。”夏岚冥思苦想了老半天，却还是不记得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就算再怎么喜欢，也不敢在老师面前挑战，甚至这件事她根本都没有听说过。
　　凌希想起那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张除了名字外什么也没写的白卷，还被老师说教了一番，自此之后，他对夏岚就开始有意地保持距离，之前虽然也算不上讨厌，但现在却有种被打乱计划的感觉，他隐约感觉到这个人正在慢慢侵入他的生活，甚至还在无形之中改变着一切。
　　夏岚似乎想到了点什么，低着头，吃着饭，不再说话了，老王说起他自己高中发生的囧事，一顿饭倒也这么过去了。
　　晚上站在餐馆里上班的时候，想到凌希白天说的那句话，不由得有些沮丧。
　　去搭公交的路上，看到路边一个正抱着吉他唱歌的人，猛地想起昨天盛铭说过的话，掉转头，走到淮海路，倒是一眼就能看见那个人群聚集的地方，还有乐器的声音传过来。
　　夏岚站在人少些的角落，到能看到全貌，吉他和键盘的旋律让整个人群有了霎时的安静，一个声音慢慢响起，视线不由得就集中在中间那个人的身上，他微闭着眼，轻柔声线潮水般蔓延开来，接着鼓点声响起，那双眼睛一下子睁开，看不见的手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唇角微微上挑，像是暗夜里的精灵，仿佛能看见他披着暗黑长袍，踩着荆棘，撕开月亮营造的苍白假象。原来主宰一切的声音是这样的，当你忘掉自我，就能得到世界。
　　结尾的是一首英文歌，副歌开始的时候，人群里有人跟着小声唱，夏岚看着站在中央的盛铭，觉得这才应该是他的主场，头上顶着耀眼的光圈，是个无法忽略掉的存在。
　　甚至还有不少闻声而来的人，快散场时，才发现整个包围圈扩大了很多。
　　刚结束完，盛铭便往她这边走来，夏岚还以为他根本没看到自己，想着听完就回去，看着他笑了起来，“盛大歌星，我都快成你们的粉丝了。”
　　周围还有没散掉的人也聚过来，大多是年轻的女孩子，说不定还真是他们的粉丝。
　　夏岚帮他们搬着各种装备，放到吉普车的后备箱里。
　　“盛铭，你都没介绍，就让人家帮你干活啦。”是刚才打架子鼓的男生，脸上挂着笑，正看着夏岚。
　　盛铭忙笑着介绍，“这是夏岚，”跟着转向架子鼓的男生，他的肤色很白，轮廓很深，像是混血，“陈毅。”
　　后面跳出来一个戴帽子的男生，长得一派天真，勾着盛铭的肩膀，“戴维。”
　　忽的感觉有什么阴影一下子罩过来，扎着丸子头的键盘手高大的背影把夏岚遮得严严实实，夏岚侧过身，鼻尖擦过一阵淡香水，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后备箱最上面，“夏澜。”
　　“嗯？”夏岚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没想到他一转身，继续去收拾别的东西去了。
　　“啊，你们俩的名字一样。”戴维的眼睛忽的睁大，可爱的脸上全是惊喜。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和自己一模一样名字的人，只是这个人真的太冷了，说话声音也像是透着一股寒气。
　　“谢谢你今天抽时间过来。”盛铭的眼睛轻弯起来，间奏响起的时候，他不经意一侧头，就看到她站在角落的位置，心里霎时间被海水淹没。
　　“不然我可要错过精彩的表演了。”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种属于舞台的人，一开口就有了光。
　　走了一段，夏岚才踌躇着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盛铭想到刚离开时，戴维打趣他说的话，心里有些微微发颤，嘴上却还是爽快的答应，“当然可以。”
　　“男生是不是都很讨厌死缠烂打的女生？”
　　盛铭没听到自己想象中的问题，却被这个问题的内涵量给问倒了，如果这个男生指的是自己，那这个女生又是谁，她什么时候对自己死缠烂打了？难道是刚刚结束后的那些女生？
　　“这个不好说，我觉得一直追在后面可能会有点不太好，适当冷静一段时间，看那个男生对她是什么反应就知道了。”盛铭看着夏岚的神情慢慢变化，似乎没有很开心，甚至还有些黯淡。
　　“我知道了。”夏岚垂眼看着地面，半晌笑着抬起脸，“谢谢你。”
　　她慢慢走远，可那个凄美的微笑却像是一颗钉子把他钉在了原地，有一片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在心底投下了阴暗的影子。
　　夏岚想起了高中那个孜孜不倦的自己，像是个拼命三郎一般在他身边打转，即便有时他对自己透着明显的冷淡敷衍，可自己还是无法克制地想要去到他身边，即便看上一眼，似乎就能满足了。可还是无法满足，那份名为喜欢的感情越来越深，她好像从来没站在凌希的角度去看自己，身边一直有个这样的人纠缠自己，一定是很苦恼的吧，她的出现没办法预料，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更加没办法知道。
　　她一早就知道，凌希是个很温柔的人，于是她一直在这样利用他的温柔，只要他没有赶她走，就还有希望。
　　可是真正的喜欢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岚，怎么了？”她看着坐在一边的妈妈，她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夏岚摇了摇头，“妈，跟我说说你和爸相遇时候的事吧。”
　　夏岚看着妈妈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害羞的神情，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照在她头顶一两根花白的头发上，心下不由得一阵怅然。
　　“我和你爸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高中教书，没想到又遇见了他，我们教同一个班，他经常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慢慢的，我们就开始谈恋爱，再然后，我们结了婚，有了你。”
　　寥寥数语就概括了数十年岁月，夏岚看着她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在那些她不记得的时间里，他们这个三口之家必定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即便再艰难，只要家人还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妈，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她趴在妈妈的腿上，想到凌希，心里像是有细小的针在扎，就像是看上了一条自己喜欢的连衣裙，每天隔着橱窗看，越看越喜欢，却偏偏只能这样看着。
　　“觉得不能再喜欢他的时候就换个方向往前走，世界是一个圆，该遇见的总会遇见，没有缘分也没有办法。”那个声音渐渐模糊，晕眩的日光把她带入了深邃的梦里，可这梦里依旧有刺眼的光。
　　夏岚摸了下眼角，竟然还有湿润的痕迹，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
　　“咦？”老王往后面瞧了好几遍，凌希知道他在看什么，夏岚很久没出现了，本以为那次之后，她必然会恢复到之前高中的劲头，没想到整个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
　　也许是最近有什么事吧，忙碌到连影子都看不见。
　　登山社的会还是能看见她，坐在最后面一排，低头看着手机。
　　“夏岚。”那个人闻声抬起了头，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开会的时候认真一点，社团不只是一个玩的地方，大家都是登山社的一员，任何事都要参与进来。”
　　全员不由得一怔，放在桌肚里的手机都黑了屏，各个都正襟危坐，夏岚看着那个身影，有些走神，要她这么一直盯着他，她还怎么冷静。
　　一散会，谁都没她走得快，简直像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
　　老王拖着去吃日料，等了老半天位置，自然吃的分量因为饥饿加了不少，快到宿舍关门时间，只得飞奔回去。过马路等绿灯的时候，看着对面发呆，不经意看到一个身影，身边还有一个男生，两个人正笑着说什么，女生的脸颊上现出两个酒窝。
　　“绿灯了。”老王正准备过去，凌希一把拉住了他，现在过去一定会撞上他们。
　　“等一下。”
　　老王跟着他看过去，这才看清校门口那两个人，这不是夏学妹嘛，旁边那个男生是谁，长得还挺不错。两个人似乎道了别，男生看夏岚走进了校门，半晌之后，走回了来时的路，拦了辆的士，上车走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现在这个情形是不是可以这么说。
　　老王正要看凌希脸上是什么表情，却发现他已经走在了前面。
　　第二天晚上，快到宿舍门禁的时候，凌希却出门走了，陈烁奇怪道，“这么晚他出去干什么？”
　　老王看着门口，笑道，“抓奸。”
　　夏岚正在走道上走着，想着盛铭刚才说的周六晚上，好像是酒吧会举办小型演唱会，有很多节目，他邀请她过去，可酒吧这两个字还是让她有些害怕，其实她现在对盛铭也不是很了解，更不知道那个酒吧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操场上还有一些人在跑圈，她坐在台阶上，伸直腿，捶了捶。
　　身边有人坐了下来，夏岚奇怪地看过去，却不由得紧张起来，明明是凌希没错，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甚至还有些熟悉的感觉。
　　校园走道的灯照亮她一半侧脸，散下来的碎发盖在额角两边，那双眼睛宛若黑曜石般闪着细碎的光芒，白净皮肤上能看到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他这才发现她的眼角有颗泪痣，她微张着唇，粉色的唇上有些干燥，连细微的纹路都能看清楚。
　　夏岚越发觉得不太对劲，烧烤店的记忆一下子跳出来，凌希的眼睛似乎也跟那时一样深，像是不见底的黑洞，一不留神就会把她拽进去。
　　她反射性地想站起来逃开这里，却被凌希一把拉住了。
　　心里的鼓声越来越响，无声的静默快要把两人之间的空气点燃，“你又喝酒了吗？”
　　凌希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喝酒？
　　“夏岚。”近处传来喊声，夏岚一看，最下面的跑道上赫然是宿舍的那三个人，可是这么晚了，她们怎么在这？
　　她站起来，凌希恍神地松开手，进寝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做到正在打游戏的老王边上，“我上次喝酒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王看这人神游太虚的样子，八成没想起来，那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心底有那么一阵坏心思，思忖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一去就看到你靠在夏岚师妹肩膀上。”
　　凌希更揪心了，他到底干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夏岚刚才那种微妙的眼神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