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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送脸 ...

  •   根据刘铁匠长达半个时辰的哭诉,两人觉得,这刘铁匠死得确实有些纠结。

      三年前,刘铁匠的远房堂叔过大寿。刘铁匠身为刘家第五代打铁传人,在整个刘家名声叫得相当响亮。是以,远方堂叔为了过寿体面,托人捎信儿给刘铁匠让他去一趟。

      刘铁匠是个实心眼的人,堂叔既然托人来请他岂有不去的道理?隔日,他收拾好行囊,告别了娘子,拎着一根长棍子跋山涉水去给他那远方堂叔去过寿。

      途中经过蘑菇山,瞧见山脚下有个供人歇息的石亭子,刘铁匠盘算着进去歇歇脚。前脚刚迈进石亭子,后脚就下起了暴雨。暴雨不休不止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早晨才算是停了。

      刘铁匠从石亭子里走出来,瞧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心里边儿亮堂得很。他举起手里的铁棍子用力戳在石路上,扯了嗓子就唱:“日头出来好……”

      不成想,半句话吆喝出去,石亭子瞬间塌成了个稀巴烂,结结实实将刘铁匠埋在了石头堆里。

      刘铁匠死后,心里挂念夫子村的喜庆娘子,久久不肯去投胎,这才成了个孤魂野鬼。

      季染白瞧着擦着鼻涕抹眼泪的刘铁匠,皱了皱眉:“所以你并不是被旁人所害,而是……被自己的……吆喝取了性命。仔细想想,当年山里刚下了一夜暴雨,石头松动。你不快些小心离开,还舞铁棍,唱小曲,你这是生怕脚底下的石头太结实了。”

      刘铁匠拖着两条废腿不大自在往后退出几步,季染白的手轻轻一晃,手里的索鬼链立马将刘铁匠重新拽了回来。

      花冷没有做声似在思考,想了片刻才道:“刘铁匠,当年你探亲路上可有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对。”季染白道,“鬼囚之所以将整个夫子村都弄得四处是鬼气,为的就是保护自己不被鬼府的人发现。既然如此,那么他如果要亲自动手做些什么就肯定还是凡人之躯,因为凭鬼囚的修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压制鬼气。”他看向刘铁匠,“你好好想想,这探亲路上可有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刘铁匠扒着胸口的铁棍子闷着头想了想,十分确信地摇头:“没有。当时因为天热,我是半夜离家,翌日一大早才走到了蘑菇山,然后就被大雨困住了。这一路上是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呐。”

      花冷蹙眉:“染白,既然这样,那刘铁匠确实是意外身亡并非旁人所害,那么他和鬼囚的事应该没什么关系。”

      “嗯。”季染白虽然不甘心,不过眼下事实摆在面前,也容不得他不相信。只是,可惜,又一个线索断了,“既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处理好此事,先回夫子村吧。”

      花冷:“好。”

      “两位……”刘铁匠颤了颤歪在腮边的樱桃嘴,欲言又止。

      “什么事?”花冷觑他一眼。

      “那个……”刘铁匠抖了抖废了的一只眼,强撑着胆子问,“刚才两位说的鬼囚是怎么回事?”

      季染白紧了紧刘铁匠身上的索鬼链:“鬼囚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成了鬼不去鬼府,私自在凡间逗留,这本就不合规矩。等到了鬼府,估计要吃些苦头。”

      刘铁匠青紫的面皮抖了下,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其实刚才就想问了,两位身上带着鬼气,莫不就是鬼府派来抓我的鬼差?”

      花冷勾勾嘴角:“算是吧。”

      专门派了两个鬼差来抓他,他是有多重要?除了自家娘子好歹也有旁人惦念自己,刘铁匠想到这里,心里头居然有一丝欣慰,

      “好了,待会儿我会找人带你回鬼府。到了鬼府,你多少要吃些苦头,不过若是表现得好,也是有机会投个好胎的。”季染白抬手对着脚下画了个圈,好像是在召唤什么。

      刘铁匠也瞧出了季染白的意图,他拖着断成两截的膝盖骨,咔嚓一声砸在地上,死命扯着季染白的手腕子呜咽:“鬼差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花冷皱着眉,上前一步扯开刘铁匠的爪子:“有话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刘铁匠看花冷面色不大好,吓得缩着脖子往后挪了挪:“是我唐突了鬼差,鬼差息怒,鬼差息怒。”

      季染白不悦扯了扯被某人紧扣住的手腕子,板着脸道:“花冷,先把手松了。”

      “我和刘铁匠不同。”花冷随手勾住季染白的肩头晃了下,没皮没脸道,“就咱们这种关系,拉个手算什么?”

      季染白冷脸:“要么松手,要么送你个拳头尝尝。”

      花冷把脸凑到季染白跟前,眼底尽是笑意,瞧不出有半分退意:“呐,脸送过来了。”

      “胡闹!”季染白克制住一拳挥他脸上的冲动,用力将自己的手腕子解救出来。

      瞧着两人斗嘴,刘铁匠青紫的脸上莫名腾起一个同样青紫的笑,笑里头带了几分傻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你笑什么?”季染白看着刘铁匠,面皮依旧有些板。

      刘铁匠往回缩了半寸的脖子又往后用力缩进半寸:“没笑什么,没笑什么 ,就是随便笑笑,随便笑笑。”

      季染白皱了皱眼角,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刘铁匠,你刚才想说什么?”

      提起刚才的事,刘铁匠脸上那圈青紫的笑立即飘没了影儿,他苦着张脸耷拉着肩,颇为伤情:“不瞒鬼差大人,我做鬼这几年被困在蘑菇山哪里也去不了,但又不甘心直接入鬼府投胎。说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娘子,阿细。”

      季染白垂眼,这阿细应该就是刘夫人的闺名。

      “阿细她身子弱,又爱哭,我怕我这一走她受不住,不看她一眼我这心里就跟个蜜蜂窝似的,一阵一阵扎得生疼。”刘铁匠说着留下一大串悲伤的鼻涕,那鼻涕又长又细,瞧着不像作假。

      季染白想了想喜庆妇人那健壮的身子,喜庆的脸盘儿,不禁怀疑,刘铁匠说的阿细和刘夫人怕不是一个人。

      那鼻涕顺着刘铁匠的嘴角落在下巴上,越聚越多,越粘越长可就是不落地。

      季染白觉得腹中一阵翻滚,他忍不住侧开脸去:“所以,你想要做什么?”

      刘铁匠听了这话有些激动,曲着膝盖骨再次挪回季染白跟前。还要再进一些,瞅见杵在一旁的花冷,刘铁匠相当安分停在了距离季染白半丈之处:“鬼差大人,我想见见我那阿细。就一面,就一面就成,我保证见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你保证?”季染白心软。

      刘铁匠举鬼爪发誓:“我保证。”

      “好。”

      “既然此事有了决断,那咱们就回吧。”花冷朝着季染白伸出一只手,扯着一脸温和的笑,“染白,刘铁匠我帮你看着。”

      “不必……”

      后头那句“我自己来”没来得及从嘴里冲出来就被生生憋死在了季染白的喉咙里,花冷抢过他手里的索鬼链径直带着刘铁匠走了。没走出多远,花冷不怎么正经地声音隔着风声飘进耳朵里:“我这人,不喜欢亲近的人同外人靠得太近。”

      季染白怔了怔,过了好久,才小声嘀咕道:“什么你亲近的人,又在胡说。”话里却没有什么恼意。

      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出几步,季染白忽地顿住了步子。也是怪了,刚才花冷拽自己手腕子的事,换做以往,他早就一拳头招呼花冷脸上了。再仁慈一些,也得送花冷一个巴掌。

      奇怪,这一回他怎么忍住了没动手?

      夫子村东头有棵树,与夫子村挂村牌的那颗不同。村牌树又老又秃歪脖子,这棵树生得强壮又直挺。

      直挺树下,浓密的树荫里,站着花冷和季染白。

      花冷拉了拉手里的索鬼链,粗壮的树干后头慢慢露出那张青紫的面皮:“你藏在树后头,可瞧不见你朝思暮想的小阿细。”

      刘铁匠使劲搓搓自己的脸,直到搓得紫中带黑才壮着胆子走到花冷边上:“鬼差大人,你说阿细看到我会不会嫌我丑?”

      花冷皱眉:“肉体凡胎可瞧不见鬼。”

      “奥,我怎么忘了这茬儿?”刘铁匠一颗心稳当了不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平静的眼眶里荡起一圈不小的风浪,吹得他眼神直晃荡,“那阿细她……是不是已经将我给忘了?”

      季染白看了刘铁匠一眼没有吭声,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不大舒服。他后来在心里仔细思量了思量,觉得他不舒服约摸是在同情刘铁匠。

      毕竟,刘铁匠这条命没得实在有些冤。

      “忘没忘我倒是不晓得。不过……”花冷这回还算有良心,开口之前还特意斟酌了下字眼,“你的阿细既然已经另嫁他人,即使心里还有你,怕是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

      季染白诧异盯了花冷一眼,嘴上倒是积了口德。

      刘铁匠低着脑袋,有些颓废:“这事儿不怪阿细,我都没了也不想她守着我的灵位过一辈子,嫁人好,嫁人好哇,至少还有个人照顾她。”

      他这话越说季染白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不着痕迹皱了皱脸皮。

      木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喜庆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刚好瞧见隔壁院里走出个年轻姑娘,她熟络拉着人姑娘的小手笑出朵花:“小兰花,你上回不是和我说你相中了我那花兄弟么?我跟你说,我那花兄弟说有空让我请你去院子里坐坐来!”

      小兰花儿捂着脸直笑,约摸是她太过开心,怎么捂都捂不住满脸的欢喜气儿:“真的么?!!”

      “真的!”喜庆妇人拉着小兰花的手进了隔壁的院子,“这事儿,我三言两语和你说不清。来!咱们还是进了院子坐下好好说。”

      小兰花儿笑嘻嘻跟着进了院子:“好!!”

      季染白瞅了瞅小兰花又瞧了瞧花冷,扭开了视线。

      花冷眼角扫到了季染白的小动作,嘴角勾出个笑,只当没瞧见。

      “阿细她还是那么好看,就是身体看着结实了不少,也笑得多了。”刘铁匠青紫的面皮上淌下两串泪珠子,胸膛起伏得厉害,胸前插着的铁棍子也跟着上下动弹,“阿细她吃得好,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在鬼府多年,望乡台上的生离死别看惯了,本以为早就练成了一颗硬邦邦的生铁石头心,谁知瞧见刘铁匠难受,季染白这心里也不怎么好受:“你的阿细下半生有了着落,也是好事一件,想开些。”他抬手想去安抚刘铁匠,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那只手迟疑片刻又缓缓收了回去。

      “我不伤心。”刘铁匠哭着哭着又笑了,眼眶里的泪珠子像是裹了夜明珠一样明亮,“我家阿细心里还惦念着我,我开心啊!”

      花冷侧眼看他:“你从哪里看出来阿细还惦念着你?”说不定人家早就抛弃过往,重新来过了。”

      刘铁匠摆摆手,勉强连在一起的指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鬼差大人不知道,阿细手腕上的那只木镯子是我送的。”

      花冷:“……”好好的木镯子也不能扔了吧。

      “看阿细住的屋子那么宽,院子那么大,过得比以前强多了,这样的日子买个银镯子肯定不成问题。可是阿细还是戴着当初我送她的木镯子不肯换,这就说明她心里还有我。”刘铁匠擦了擦满脸的泪珠子,喜滋滋道,“鬼差大人是没瞧见,那木镯子上的牡丹花纹都被磨平了。都这么旧了阿细还舍不得扔,她这不是心里有我又是什么?”

      花冷:“……”倒是这么个理儿。

      “好了!”刘铁匠拍拍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鬼差大人,我心愿已了,可以把我带回鬼府了交差了。”

      静静看着刘铁匠,季染白沉默片刻,只低声说了一个字:“好。”

      季染白朝着地面画了个大圈,在大圈里又画了一个小圈,然后又在小圈里画了个叉,紧接着一股子鬼气从圆圈里钻了出来。那鬼气越钻越多,越钻越强。最后,缭绕鬼气缓缓散尽,一个尖嘴猴腮的凌厉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那人僵着眉,绷着脸,瞧着脾气不怎么好。

      “季染白,你找老子做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
    文章结尾关于男子的信息正确的是……
    A:小时候,男子姥姥嫌他长得老气,给他起名叫“老子”。
    B:他和文学大家老子是亲戚
    C:男子的爸爸是季染白的远房大表哥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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