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之眸》庄九儿

3、第 3 章

　　唐婷一个人、两个箱子，搬去上海。

　　临走之前，同外婆简单交代了两句日后的安排，说：“我会先在上海总部培训，也就二十天吧，培训完就放年假了，会回来过个年，过完年会调去江州。”

　　外婆道：“我春节不在苏州，去你舅舅家。”

　　“那再说吧。”

　　舅舅家……
　　她其实不大想去。

　　或者，她一个人留在上海过年也可以。

　　*

　　高铁上，唐婷静静望着窗外。

　　记得小时候，她每年春节无一例外都会哭。同舅舅、姨母们聚在一起，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屈辱感。
　　每年过年，他们又免不得批判几句顾女士去美国的事儿，说她妈妈作为长女，不但没有承担起赡养母亲的责任，还把孩子甩给了母亲。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人透不上气。

　　她又想起了江宇。
　　他说，他过年总是一个人……

　　当年，她一直期盼能陪江宇过个年，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高铁很快抵达。

　　到了Fiona家小区，Fiona下楼来接，小小一间两居室，设备齐全、也很漂亮。晚上，Fiona还煮了一锅火锅欢迎她。她简单理了下衣柜，便吃下一粒腿黑色昏昏入睡。

　　整个培训期，唐婷过得悠闲自在。

　　负责培训的是Fiona，显而易见，她不大专业，总是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剩下的等你师父来教，他应该会给你一些资源，带你练手。”说着，又感叹一句，“哎，Lisa，你是什么福气哦！Leo亲自带你！”

　　唐婷问：“我那个师父……我去了江州才能见到他吗？”

　　她至今不知Leo是什么人。
　　没加微信、没有电话、不知长什么样，整个人神秘得很。

　　Fiona说：“你叫他Leo就好，他年会会来。”

　　而这一晃，便到了年底。

　　年会前几日，唐婷问：“年会的话……着装上有什么要求吗？”
　　她说：“没有。”
　　唐婷便道：“那我就穿衬衫、牛仔裤去了？”
　　Fiona白她一眼：“好歹穿件礼服吧！”

　　唐婷：“……”
　　礼服……这TM叫没要求……

　　她一个月薪资4K，不得已拿了十分之一在淘宝买了件酒红色礼服，年会前，出于对公司活动重视的态度，用心打扮了一番，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又化了个妆。

　　打扮完，同Fiona赶往年会场所。

　　两人来得不算早，抵达时，宴会厅内已是纷繁热闹。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过了一会儿，便从宴会厅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女性，穿一身黑色礼服，一进门便被大家团团簇拥着。

　　唐婷听有人喊：“哇！Victoria！”

　　Victoria。
　　公司创始人，海岩一把手，哈佛法学院毕业的那位。

　　原本在上海总部主持工作，只是前些日子杀去了美国挖人，一连出差二十多天，做成了一笔大单子，昨天刚回上海。
　　33岁，保养很好，不过听闻她一工作起来也是没日没夜，又刚从美国征战回来，未休息好，再保养，也免不得显出一丝初老症状。
　　五官精致，是个大美人，只是瞳孔中又透出一丝憔悴与疲态。

　　听闻，也是个二代。
　　父母资产不知有多少个亿。

　　原本在美国律所工作，26岁回国一手创办了海岩。

　　有女同事围上去道：“老板！这礼服多少钱，一定很贵吧！”
　　“老板！这口红太可了！”
　　“老板！悄悄问一句，这笔单子赚了多少钱啊？”

　　Victoria只是轻轻一笑，不予回答。

　　Fiona拉上唐婷，也一同簇拥上去：“老板！你终于回来了！”说着，把唐婷推到老板面前，“这就是Leo要带的新人！这几天在总部培训，过完年，发配到江州！”

　　老板伸出一只手：“你好，Victoria。”
　　唐婷握上去：“你好。”
　　Fiona补上一句：“她叫Lisa。”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眼唐婷：“Leo这个老妖怪，竟然肯带新人了。”

　　唐婷礼貌地笑了下。

　　老板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机场接一个人，你们先开始，不用等我们。”

　　Fiona问：“接谁呀？”说着，把着唐婷的肩膀，“她师父吗？”

　　老板笑了一下：“是啊，她师父。”顿了顿，“好了，我去了。”

　　Fiona便拉唐婷回去坐下，又给唐婷八卦：“你这个师父啊，最近有点功高震主的意思了，老板一直怕他把资源卷走、拉出去单干，她就想方设法留人，股份、期权，都不知给了多少了，这次Leo从江州回来，老板还亲自去机场接。总之啊，你这师父，可是个人物呢！”

　　唐婷点点头。

　　*

　　虹桥机场。

　　江宇很高，一米八五，Victoria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他，见他一身黑西装，套了件呢大衣，打了一条藏蓝色波点领带。Victoria对他挥挥手，等他走来，见他两手空空便问了一句：“行李是不是忘了拿？”

　　“没拿行李，一会儿年会结束，凌晨航班回去。”
　　今天，他想把唐婷带走。
　　带回江州。

　　Victoria又道：“领带很漂亮，新买的吗？”

　　他低头看了眼：“不是。”

　　五年前的一条领带，记得当年，唐婷从他的黑色西装里把它掏出来，捧在手上反复打量，牵着他领带，抬头看他，略挑衅的一个动作：“领带很漂亮。“
　　”待会儿，可以用它蒙住我的眼睛吗？”

　　下午，他在衣柜前犹豫良久。

　　不想系这一条，因为那段记忆有点暧昧；想系这一条，因为她不止一次夸它好看；思来想去，他决定系这一条……

　　他又问了Victoria一句：”好看吗？“
　　她说：”好看啊。“
　　他说：“哦。”

　　停车场内停了一辆黑色保时捷，车灯一闪一闪，江宇走过去——这两年，他自己开车不多，公司离家近，步行七八分钟的距离，他平日里经常出差，更多时候乘坐网约车——于是，走过去顺手拉开了后座车门，被Victoria怼了一句：“喂！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我开车你敢坐后面，当我是司机吗？坐前面！”

　　江宇轻轻笑了下：“不好意思。”说着，坐进副驾驶。

　　一路上，江宇有些躁动难安。
　　想抽支烟，只是在老板车上，弄一车烟味不大好。

　　他顺手按下了车窗，又关上。
　　按下，又关上。
　　顿了顿，问了一句：“对了，那个Lisa，年会她来了吗？”

　　“你徒弟吗？来了，刚刚还看到她了。她很漂亮。”

　　江宇笑了笑。

　　前方红灯，Victoria缓缓踩下刹车，微微歪着脑袋扭头看他：“怎么就选中她了呢？她履历……”说着，她摊摊手，“没什么特别。”

　　“猎头的直觉？”

　　她轻轻一笑：“别忘了，我也是猎头，资历比你深。”顿了顿，“我还是女人，依我女人的直觉……如果你想借职务便利谈恋爱，我没意见，只要你肯留在海岩。”说着，提起Lisa的情况，“哪怕她一直开不了单，一个月4000的闲人，我们海岩还是养得起的。”

　　江宇向来喜欢三言两语道清自己的意图，省时省力：“放心，我不会离开海岩，就算要走，我也不会带走公司任何资源。”说着，又看向她，“还有，我带的人，怎么可能开不了单？最晚明年，我们江州分公司，至少多一个百万顾问。”

　　Vitoria拖长音：“行～”

　　两小时后，汽车开抵酒店。
　　两人乘电梯上楼。

　　电梯上，江宇有些心事重重，两手插在大衣口袋，一直仰头望着头顶那一片富丽堂皇的金色电梯厢，没一会儿，电梯到达12层，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露出前方那一面紧闭的宴会厅门，他知道，唐婷就在里面。

　　走出电梯。

　　江宇脚步放得缓慢，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脑袋又低垂下来瞧瞧地面，走得有些晃晃悠悠，是他心事重重时的惯有表现。

　　Victoria走得很快。
　　穿一双恨天高，走路自带一种征战四方的强大气场。
　　走了几步一回头，见他站在电梯门口，几乎一动没动，便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顿了顿，“你先进去，我抽根烟。”

　　“好。”

　　江宇找了个消防通道，点上一支烟。

　　他知道这三年，唐婷过得并不好，他并不想以一个“上司”、“救世主”，甚至“瓮中捉鳖”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唐婷生命里。他知道，她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他的行为一定会激起唐婷剧烈的反抗。只是除此之外，他却无计可施，他只是卑微地乞求能见她一面……

　　*

　　宴会厅内。

　　年会进行了一个小时，正在表彰几位业绩牛批的新人，请新人上台发表感言、分享经验。唐婷听了一耳朵，没什么营养，便低头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门口窸窸窣窣了起来，回头一看，是老板回来了，自己一个人。

　　有同事问：“Leo呢？”

　　“在外面，一会儿进来。”说着，做了个嘘的手势，让年会继续。

　　年会按流程继续。

　　又有一个新人上台发言。

　　正在这时，宴会厅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如果刚刚Victoria回来，大家只是窸窣了一会儿，那么这次Leo走进来，则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公司里女同事居多，男同事很少，Leo作为单身年轻男同事，又是江州分公司总监，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很得女同事青睐，大家纷纷围了上去道：“Leo！”

　　台上也停止了念稿。

　　门口挤了一堆人，让人看不清来人。

　　唐婷视力不大好，又有一年没有戴隐形，刚刚戴着不舒服，便去洗手间摘下了，此时眼前一片模糊。

　　Victoria站在桌与桌间的过道处，她人很高也很瘦，穿一双细高跟，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站在唐婷旁边，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桌面上借一点力。
　　见此番情景，她笑了笑。
　　又回头给台上新人一个手势，叫她继续。

　　新人很尴尬。
　　准备了长长的稿子，却没一个人听，只能生生念下去。

　　Leo被女同事团团围住，寒暄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老板便用手掌指了指唐婷，对Leo引荐道：“Lisa，你徒弟。”又对唐婷道，“Leo，江州区总监，你师父。”

　　唐婷这才看清了。

　　是他。

　　她听到自己脑子里有“嗡—嗡—”的警报铃在作响。
　　提醒她，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