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岛消夏物语》饴之

4、冰镇西瓜

　　气氛融洽的客厅里。
　　余惠美女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还有突然蹿出的一只柯基。
　　“欸，西瓜别闹！”
　　夏菲吓得仰倒，蹭到梁宗眠的肩膀，男人就势扶了一把女人的纤细手臂。

　　余惠美视线在二人身上梭巡一瞬，才吩咐夏菲。
　　“我出去打麻将，你看店，招呼客人。还有，记得照顾西瓜。”

　　“好的，妈。”
　　夏菲坐稳身体，把西瓜抱到怀里，指着它的鼻子，作恶狠狠模样教训他：“你给我听话！”

　　余惠美：“小梁有什么要求，可以向夏菲提。”
　　梁宗眠点头应好。

　　闲聊了几句，没多时，梁宗眠有工作邮件要回，上楼回房了。

　　夏菲薅着狗狗的毛，瘫上沙发，无所事事。
　　这时，她忽而想起冰在冰箱里的西瓜。
　　于是起身去拿，在流理台切成两半，一半继续塞进冰箱，一半六等分，放在果盘里，打算给房客们送去。

　　爬上楼，停在梁宗眠门前，正准备敲门。
　　蓦地想起要和谭文聊辞职后文。

　　手机没有带在身上，从起床下楼就遗忘在卧室。
　　夏菲赶忙跑回卧室，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然而不如她所料，微信消息停在昨天的界面，谭文没有回复，看来他没有当回事。

　　看看，她辞不辞职无关紧要，没人当回事。
　　甚至无视她的决定，夏菲感到一瞬的挫败无力。

　　就在此刻，谭文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夏菲带着情绪接起：“喂？”
　　“夏菲，抱歉，我才看到微信消息。”

　　“……”
　　夏菲顿住，突然明白过来，昨天恰好是周五，接下来就是周末。他大概有约会，无暇关注手机讯息。
　　她扯了扯唇：“没什么，我现在只想和你说，我改天去人事处，办理离职手续。”

　　电话那端，隐约传来惺忪女声，唤一声“阿文”，或许刚起床。
　　接着，响起拖沓脚步声。

　　谭文推门走出酒店阳台，嗓音严肃。
　　“夏菲，听我说。”
　　“我不同意你离职，你工作这么久，甘心努力就这样付之一炬吗？你会后悔的。”

　　夏菲深吸一口气，哂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规劝我的？师兄？上司？”
　　谭文沉声：“菲菲！”
　　“谭文，我不想面对你，也不想听你讲道理。”
　　原谅她的软弱，无法坦然和他共事。

　　“……”回以是沉默，良久，谭文低声讲，“菲菲，你是我带出来的，我不希望你就此放弃。”
　　夏菲也沉默。

　　“不管怎么样，我不允许你冲动离职。”
　　男人率先启口，转换上司身份，强硬表明意图。
　　“辞职信我拦下了，也替你批假，年假加调休，给你时间好好休息，放松一下……也好好考虑清楚，你会想通的。”

　　谭文挂掉电话，不给夏菲反驳机会，给这次谈话划上句号。

　　夏菲怔愣住。
　　她很少休年假，谭文擅自替她做决断，给出完美解决办法，一切看来，只是她在任性。

　　明明是对方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夏菲却没法硬气开口说不，我不同意。
　　夏菲塌下肩膀，太狡猾了，谭文。

　　这时，裤脚窸窣，西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咬住夏菲的裤腿，拖拖拽拽。

　　“别闹。”
　　夏菲回头，欲训斥小狗，却看到站在门边，略带抱歉和尴尬表情的梁宗眠。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

　　“没事——”
　　脚边的小狗坚持不懈拽她裤脚，夏菲不得不分神应对它。
　　弯下腰，却发现小狗扭着屁股，葡萄一般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就像在安慰她。
　　好一个主人的贴心小棉袄，夏菲心生感动。

　　然而不过一秒，她就发现——
　　这只笨小狗只是贪图她高放在书桌上的冰镇西瓜。

　　它吐着舌头，雀跃往上蹦跶，试图让主人理解自己嘴馋西瓜的意图。

　　夏菲端走西瓜果盘，对这只傻白甜狗，气不打一处来。
　　“NO，没门儿！”

　　“这是给梁先生的！”夏菲走向门口，塞到梁宗眠怀里。
　　西瓜立马屁颠屁颠跑向梁宗眠，扒着他的裤腿往上跳。

　　梁宗眠失笑：“我有点明白，它为什么叫西瓜了。”
　　夏菲气哼哼回：“对，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狗，最喜欢啃西瓜。”

　　梁宗眠笑，拿着果盘，倾身逗小狗。
　　“走，下楼。”

　　-

　　庭院外是绿茵草坪，鹅卵石子路分割成不规则形状。越过发烫的草皮，就走到爬满牵牛花的凉亭之下。

　　西瓜放上圆形茶几，梁宗眠和夏菲在藤编沙发椅坐下。夏菲丢了块西瓜在地上，柯基晃着屁股就叼走了。

　　炽盛日光照得藤蔓泛着绿莹莹光泽，像漂亮的翡翠冷玉。
　　潮气海风拂来，空气清透，浓荫下算得上凉快。
　　夏菲捧着西瓜，咬掉一口，清甜汁水在口腔迸溅，冰镇西瓜足以消暑，慰藉所有坏心情。

　　梁宗眠看着她，就笑起来：“我之前想问你父母，民宿的设计出自谁之手。”
　　夏菲捧着西瓜，瞄他一眼：“唔，你猜。”
　　“我起初选择这家民宿，一方面的原因，就是相中它的设计。”

　　夏菲放下西瓜，试探问他：“你觉得……如何？”
　　“自然、舒适，设计者很花心思，没有过多矫饰老民房，使它更有人情味。”
　　夏菲旋即塌下肩来：“听起来，你认为中规中矩，不够冒险。”

　　梁宗眠摇头：“不是，我认为有大胆改造，令人眼前一亮。庭院的景观设计、我那间客房的露台，包括屋顶天台，可以看到海景、日出日落、还有风车塔，不难体会到设计者细腻的设计理念。”

　　夏菲脸上涌起热意，不假思索打断他：“不要夸我了！”
　　梁宗眠登时笑了：“你不打自招了。”

　　好氛围的聊着天，然而下一秒，绿茵草地响起“哒哒哒”跑步声，傻狗柯基撒欢跑过来，脚丫儿碾碎一路西瓜瓤，庭院一地惨状。

　　它嘴里还叼着个洒水管，短腿扒着她的椅背跳跃，使劲往夏菲那里凑。
　　那迫切心情，似乎急着要向它的主人炫耀和邀功。

　　夏菲正转身去制止它，这时，水管之蓦地滋出了水——
　　水柱猝不及防袭来，空气里，陡然扬起水雾，淋了夏菲一身。

　　“啊——！”
　　夏菲躲闪不及，跳起来尖叫。

　　民宿房舍附近，浅蓝、淡紫色的绣球花丛植。
　　掩藏在油绿的枝叶下，是一个水龙头，半截埋在地面，出水口套着长长的水软管。

　　水龙头不知何时被拧开，陈欣欣和王瀚保持着勾着腰的姿势，一脸惊恐且心虚。
　　是民宿的那对情侣房客。

　　“啊，那啥，对、对不起。”
　　“哈哈，我们、只是……一时好奇，原来这里还有个水龙头，就、拧、了、拧……”
　　二人讪笑着，水龙头拧闭，从蓝紫掩映的绣球花丛后，磨磨蹭蹭站起来。

　　“……”
　　水管好算熄了水，夏菲茫然低下头，拎起衣领甩了甩。
　　不是吧，T恤几乎湿透了？正心想着，一件宽松外套就罩在了肩上。

　　梁宗眠庆幸从空调房出来，身上的薄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
　　他瞥了一眼女人的背，湿透的T恤熨帖女人皮肤，勾勒出瘦削的肩线，和黑色内衣的隐约轮廓。

　　夏菲只觉一道阴影，逆着阳光覆盖下来，身后男人就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梁宗眠微微倾身，低声在她耳畔提醒：“回去，换身衣服。”

　　夏菲旋即明白过来，耳根一热，拢住身上的外套往民宿去。

　　“哦豁——”王瀚吹起口哨。
　　陈欣欣无语，偷偷掐了把他的手臂。

　　“哎、哎哎痛！”
　　他连忙躲开陈欣欣尖细的手指甲，女生嫌弃翻白眼，又去掐他的腰。

　　-

　　夏菲干脆去洗了个澡，头发还半湿，换了衣服下楼。

　　客厅里，听见王瀚和梁宗眠的对话。
　　“我们本来准备出门，去海滨浴场玩玩。”
　　“梁先生来这里几天了，没见过出门，不准备去到处逛逛吗？”

　　陈欣欣见夏菲下来，忙迎上来道歉。
　　“我俩手欠，对不起夏姐姐……”
　　“没事，没事。”夏菲摆手，“你们要去海滨浴场玩？那赶快去吧。”

　　二人走后。

　　西瓜朝她跑来，想要示好，就被夏菲瞪眼呵斥住。
　　“嗯哼？回去！”
　　西瓜委屈巴巴，颓着脑袋蹲回墙角面壁。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被我妈揍……”
　　夏菲嘀咕着，抄起扫把，去清理西瓜瓤稀碎、一片狼藉的庭院。

　　梁宗眠走过来。
　　夏菲随口问：“梁先生没去岛上景点逛逛吗？”
　　“不急，想去自然会去。”
　　“不急？梁先生是准备住多久？”

　　梁宗眠笑着摇头：“休假中，没想好多久。”
　　夏菲下结论：“你肯定是老板！”

　　梁宗眠笑而未语。
　　片刻，他讲：“不如，你给我当向导？”

　　“好啊，随时欢迎。”
　　夏菲顿了顿，杵着扫把直起腰，斟酌问他。
　　“我辞职的事，梁先生能不能替我保密，我爸爸还不知道……”

　　“我没听到。”梁宗眠玩笑着说，他指不久前偷听夏菲的电话。

　　夏菲如释重负，催着梁宗眠回冷气房呆着，然后继续清理庭院。

　　人声消匿，庭院里的香樟树上，连绵不绝的知了叫。

　　夏菲环视一圈庭院，后退，一步一步走远，又仰头看自家民宿。
　　视线往下移，是落地窗，客厅里窗明几净。

　　梁宗眠坐在一张沙发椅上。
　　他摘下金丝边眼镜，闭上眼，轻轻揉鼻梁。男人睫毛纤长浓密，光影随之翕动，仿若在上面跳舞。

　　哇，睫毛精，难怪眼睛如此迷人。夏菲羡慕感叹。

　　“汪！汪！”
　　西瓜不合时宜叫起来。

　　梁宗眠睁开眼的一刹那，透过落地窗，就和夏菲躲闪不及的偷窥目光撞了个正着。

　　夏菲一时手忙脚乱，拎着扫把转身，伸手在颈边，故作淡定地扇风。

　　太久没有听到一些声音，对自己的设计的夸赞、肯定……虽然不知道梁宗眠有多大的鼓励成分在，但是足以。目前她只需鞭策，不想听到批判。
　　所以，原本只是想重新观摩和审视一下民宿的设计装潢，结果成了偷窥美人……

　　夏菲心里呜呜两声，哀哀低嚎：“哇，好热啊——”

　　夏蝉在叫，燥热，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