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美学》与淞

2、夜晚

　　老式时钟响了十下，灯光和酒精开启了城市的夜生活。

　　林善越闭上眼，将整个人陷进浴缸里，如同一条缺水的鱼，在濒临窒息的瞬间才把头露出水面。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毛玻璃的门上映出轮廓，劲瘦的躯体从浴缸中走出来，水声四起，林善越站在淋浴下，仿佛在沉思，又像在面壁。

　　手机在客厅响起，林善越只当没听见，直到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放松下来之后，才在胯间松松垮垮地围了个浴巾，光着脚走出浴室。

　　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被从窗外飘进来的风一吹，身上的水珠都被吹散了，林善越找出遥控器，操纵着将窗户关上。

　　四周的窗帘落下，屋内重新归于黑暗。

　　发丝还在滴着水，林善越就这么站在手机前，直到下次来消息自动亮起屏幕。

　　是许知华。

　　老师一般这时候不会主动给自己发消息——他的午休时间还没过。

　　只能是为了今天晚上的事情。

　　林善越再次走进浴室，拿了条毛巾擦干头发，套上了酒店的浴袍，做好准备之后，指尖慢吞吞地滑开了手机。

　　许知华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条视频通话邀请，发现没打通后，紧跟着发了一条消息。

　　【老师：醒了给老师打个电话。】

　　林善越顿了顿，给他拨了视频过去。

　　那边很快被接了起来，午后的阳光洒在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身上，许知华面容有些憔悴，灰白的头发已经不剩多少了，年龄已过古稀，却因为疾病缠身苍老了一轮，只剩下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瞪起来多少有些让人打颤。

　　“老师。”林善越冲着电话那端喊了一声。

　　“没睡？”许知华常年在片场喊话的嗓子已经变得沙哑，说不清一句囫囵话。

　　“刚才在洗澡，没注意时间。”林善越诚实地回答。

　　“你从小就喜欢这样。”许知华像是回忆起了某段过往，脸上的皱纹都有了弧度，“我记得有好几次我跟你师母都差点儿以为你在浴室里晕了，把我们吓得不行，那次你师母还砸坏了一个门，结果你在里面听到砸门都不吭声，我们一打开门，你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我们……”

　　或许是人老了，一眼能望到前面的终点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格外喜爱追忆往事，许知华几乎每天都会提起以前的那些事。

　　林善越记得，却体会不到老师的那种怀念，于是他只能回：“我不记得了，老师。”

　　又或许是觉得语气太过生硬，林善越补充道：“我下次会注意。”

　　许知华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大概是早已习惯听到这种回应。他看着屏幕里的林善越，那边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他却像能看清人脸似的，问道；“国内待得还习惯么？怎么感觉你瘦了。”

　　“在倒时差。”林善越说。他并不需要倒时差，但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瘦，他只需要给老师一个能交待过去的理由，最好这个理由还可以终止这个话题。

　　“那群人为难你了？”许知华也并不信这个说辞，继续说道，“我不在国内……”

　　即便金赐不跟许知华说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Clint也会尽到一个助理该尽的职责——在林善越成为Clint的雇主之前，许知华首先是他的直属上司，向许知华报备行程或许才是Clint的首要任务。

　　“老师。”林善越打断了许知华，“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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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处理好个屁！”电话那端毫不留情的嘲笑声冲击着赖之声的耳膜，甚至有种不顾对方死活的架势继续说下去，“给人过去当了几小时鸭子，还让人给赶出来了，说出去别说你是我兄弟，丢死人了。”

　　赖之声出来得狼狈，甚至可以用“逃窜”来形容。

　　屋里的场景明显得让人心生遐想，他站在哪里都觉得碍眼。

　　被夜里的凉风吹过全身，赖之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这才想起来，除了身上这件皱皱巴巴的衣服，他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赖之声蹲在花坛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过往的车辆，耳朵边上是好兄弟许无的聒噪声，他瞬间感觉“好兄弟”这个称呼可能还要再斟酌斟酌。

　　赖之声泄了气。盯着不远处的某个点出神，电话里的声音也成了背景板。

　　眼前是行驶的车，停在目光里的，却是前几个小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一道人影——夹杂着凌乱的呼吸声，流水声，以及……

　　那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让他感到尴尬到无地自容的、迷离的眼睛。

　　赖之声打了个激灵。

　　“你想什么呢？”许无的声音重新让他从回忆中抽离，“赶紧报个地址，再晚点儿你就横尸街头吧。”

　　赖之声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跟许无说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址，让许无过来接自己。本来他是想跟经纪人虎哥说的，但拿起手机来时发现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只能作罢。

　　在赖之声还是新人的时候，他曾经在这个时间段联系过虎哥，代价是一周没得到好脸色，附带一条“晚上十点前没什么重要的事别打扰我”的规定。

　　许无在地图上搜索了几秒后，看到几乎要横跨整个市区，蹦了几句脏话，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挂了。

　　赖之声的手机在挂完电话后最后一格电也没了，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脑子也跟着停止运转。

　　周围亮光很少，赖之声蹲在这里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所以匆忙赶来的虎哥理所应当地没有看到他。

　　赖之声愣了一下，看着虎哥焦急的样子，再加上赶过去的方向貌似就是自己刚出来的房间，有一瞬间甚至想喊住虎哥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并且现在去房间里可能会撞见某些正在进行时的画面。

　　不过他的速度还是有点儿慢，手机也没有电，等到想冲进去拦住虎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从酒店出来了。

　　身后还拽着一个男生，一个他刚见过不久的男生。

　　他曾经清楚地看到这个男生被丢在那张他刚躺过不久的床上。

　　那现在这算什么呢？已经结束了吗？那那个被虎哥接走的男生到底是谁呢？

　　是跟他一样被临时叫过来“帮助”林善越的吗？

　　还是……情人？

　　赖之声的脑子今天已经严重过载，愣愣地目送两人远去后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等到疑似林善越的车子驶出酒店。

　　赖之声有些躁动，心底有种冲动在叫嚣着——如果现在上去，还会不会遇到林善越？

　　对了，衣服，还有手机，他把林善越的手机弄坏了，还没当面跟林善越说对不起，或者赔偿？他应该需要上去的，起码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赖之声这么说服着自己——他只是来拿东西，顺便再道个歉。

　　走进电梯，摁楼层，赖之声的心脏跳动随着楼层的升高而慢慢加速，他甚至觉得当“叮”的一声响起时，那颗不安分的心脏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21层贵宾区，赖之声跟着侍者的指引重新返回。

　　鎏金挂灯映在法国大理石墙壁上，走廊里放着肖邦的圆舞曲，用艺术的皮囊包裹起里面的纸醉金迷。

　　他无心驻足分辨是A小调还是升C，是小狗还是小猫，满脑子都是林善越。

　　“先生，”侍者向赖之声鞠躬，一边为他打开房门，礼貌地不向屋内投去半分视线，“林先生交待过，您落下的东西已经为您整理好放在桌子上了，您看下，有需要叫我。”

　　赖之声一时间感知力变得迟缓，分不清这句话的含义，机械地点了点头，朝屋内走去。

　　酒店服务及时，仿佛前一秒还满地狼藉的房间，此刻变得干净整洁。

　　打碎的花瓶已经被换上了新的，开得饱满的路易十四娇艳欲滴，被叠得整齐的衣服规矩地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旁边是那个有了裂缝的林善越的手机。

　　侍者贴心地带上门，赖之声走过床边，风从还未被关上的窗外吹来，裹挟着一丝凉意，让他有些混乱的脑子找回了一些清明。

　　他拿起那套被林善越承诺过的干净衣服，纯棉的米白色上衣手感柔软，尺码像是被丈量过那般严丝合缝，赖之声舍不得穿上，又觉得拿在手里会弄脏，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他企图从屋里搜刮出哪怕仅剩一丝一毫的有关林善越的痕迹，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屋里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最后一点儿希望被打破，赖之声向侍者索要了一个袋子，把衣服放进袋子里，又怕被染上自己衣服的味道，再次跟侍者要了一个盒子。

　　要离开的时候，赖之声鬼使神差地看向桌子上的手机。

　　如果……放在这里，会被清理掉的吧？而且那是自己弄坏的，他没有拿走，是想让自己修好还回去的吧……

　　电梯下行，赖之声捏着袋子的手心微微出汗，口中的唾液疯狂分泌，他像是十几年没干过什么出格事的好孩子，心虚得不敢抬头。

　　与衣服一同装在盒子里的手机无声，可他的耳边却纷扰不宁，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在叫嚣——

　　他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