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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棺中美人 ...

  •   楚怜吓了一跳,以为他识破了自己,怵在原地浑身不敢动弹。

      宁泽问道:“师兄,何如?”

      裴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这个望玉比之昨晚,似乎少了那股妖气冲天。他定定凝视着楚怜,似乎想找出端倪。

      楚怜正冒冷汗间,快步走来的叶递拯救了他:“夫人,怎的丫鬟去请总也不见?”

      楚怜讷讷张口,还未编出借口,这位叶当家又浓情蜜意,爱惜万分地一揽他的腰肢,柔声道:“不必害怕,我在这儿呢。仙家们问你几个问题,如实说来便可,仙家们断然不会难为你。”

      言罢,扭头朝众人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求得认同。

      普惠咳嗽一声,面带他惯有的神棍笑上前来:“没错,夫人不必担忧。昨夜又出了一桩命案,想必夫人已经有所耳闻。尸体衣襟处插着一枝新鲜摘下来的海棠花。全朱雀城,只有夫人种了海棠花数树。请问夫人昨夜憩在殊色院中,可有察觉任何异动?”

      楚怜求助地看了叶递一眼,得到一个鼓励的眼神。随即又转向普惠和尚,紧张的十指抓紧了裙裾:“不、不知道。我睡得熟,什么也没听见。”

      普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蓦地,一道冷冷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是几时入睡的?”

      楚怜看向旁侧,裴黎微眯双眼,目光闪电般摄人。

      若是真的望玉在此,必能游刃有余地答出。但真正站在这里的楚怜只是个冒牌货,左思右想,小心翼翼地答道:“亥时。”

      裴黎‘哈’了一声:“真是奇怪,死者尸体被发现是昨夜戌时。按理说你还没睡,怎么会听不见院落里的异样动静呢?”

      楚怜顿时心神大乱,急忙补救:“不,我记错了,我刚到戌时便睡了。昨夜不舒服,睡得早了点。”殊不知,正是他这句补救,令裴黎紧蹙眉心。

      叶递闻言立即关心道:“夫人身体有何不适?”随即又是愧疚,“都怪我忙于家族事务,疏于对夫人的关心。等会儿雨稍停歇,我立即为夫人请郎中。”

      问心鹤忽然站直身子,手掌抚上腰间伏诛剑。不仅他如此,在场众人,除了叶递外,都表情古怪。

      说尸体是戌时发现的,不过是裴黎诈她一诈。其实尸体真正被发现的时间,正是亥时之后。原本望玉可以用雨势太大,听不见院落中的异动来应付诘问。而她却急急改口了自己的入睡时间,恰是做贼心虚的证明。

      楚怜这时也发现了自己所犯错误,腿顿时一软。忽然间,雨中冲进一个婢女,急声切呼:“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游园的水池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众人对望,举座四惊。

      叶家游园是家族女眷最喜爱的散心游乐之所,三步一亭,十步一榭。假山泉漱,曲水流觞。妍艳百花,竞开其间。又经昼夜不歇的暴雨摧折,凋零如落。

      水面涟漪动荡,池水满溢而出,几尾红鲤被冲上了岸,在地上扑棱挣扎。一具女尸面朝下,浮在水池中央。

      “不。不、不。”叶递似乎意识到什么,甩开下人拉劝,跳入池中,很快便游到了女尸旁边。女尸被他翻过身来,赫然是方才还在厅堂中交谈过的望玉夫人!

      叶递痛地苦哀叫嘶吼,毫无疑问坐实了众人的猜测:这个才是真正的望玉夫人,顿时心中骇然。出身自修真望门的年轻仙君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

      宁泽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马跑向厅堂。冒牌货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场的除了叶递,最难以置信的就是裴黎了。他和望玉交过手,知道这狐妖有多么泼辣不好对付。怎会死的如此轻易?又是谁对她下的毒手?她这一死,朱雀城中掩藏在瘟疫下的多件命案,也再无大白真相于天下的机会了——没办法,谁叫凶手已经死了呢?

      这一场只有裴黎知晓的闹剧,就这样落下了荒诞的帷幕。

      叶府接连半月,连起两具灵棺。朱雀城中议论纷纷,都说叶家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仙,时运不济,倒霉透顶。商贾最为重利又迷信,原本有计划与叶家做生意的人不想沾染上霉运,尽皆避讳起来。经叶递操持,叶家如日中天的各行生意,从未显得如此萧条。

      不过叶递分不出任何心神顾及于此了,他早已被更大的悲痛击垮,肝肠寸断。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行尸走肉一般。

      望玉夫人这狐妖刻意经营自己的形象,对外乐善好施,赈济贫苦,在城中声望很高。给她办白事那天,叶府门口汇聚了大群百姓,在阴雨绵绵中沉默送别。

      裴黎抱着手臂倚在灵堂角落,在一个人少的间隙上前看了一眼。

      棺椁中的美人殓容精致,眉心点一抹朱砂,艳如桃李,灵动得好像还活着一般。

      叶递夜夜守灵,害得他都没机会检查尸体。趁着白事将他拖住的良机,裴黎隐蔽地用手指拨开女尸衣物领口,果然在颈侧发现一抹淡淡血线。是那夜对打时巫雨剑留下的痕迹。

      竟然是真的望玉。

      裴黎收回手指时,指腹下的动脉忽然跳动了一下。望玉长长的睫毛唰一下睁开,狡诈戏谑地看着他。

      裴黎后退一步,再定睛去看,尸体依旧闭目安详躺在棺椁中,脸旁堆朵着簇簇海棠。原是他眼花了。

      裴黎退回角落,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感受。诚然,望玉十分可恨,残害百姓,死有余辜。但另一方面,她是裴黎唯一接触过的、知道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的人。裴黎曾寄望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身世线索。

      他没有二十年前年幼时期的记忆。二十年前东诏国大乱,海棠姬为祸苍生。其中必有瓜葛。找出这个瓜葛,他或许就能知道师父为何不许他离山,就知道为何他驱使得动海棠姬的本命灵剑巫雨。

      这时,一身素裙的双丽从门外走进来,神色哀婉凄切,一脸悲色地应和着来客的哀悼之语。然而一转身,裴黎看见她脸上露出一抹极端痛快的神色,几乎要压不住因喜悦而上扬的嘴角了。

      “师兄。”

      宁泽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唤回。少年撑着紫竹伞,长腿迈过水洼,怀中抱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从雾蒙蒙的雨丝中走来。俊美的脸蛋上露出灿阳般的笑容。

      “师兄请用早点。我一直用灵力护着,还是热的。”

      裴黎挑了只肉包捏在手里,随口道:“下这么大雨,亏你还能找到卖早点的地方。”

      “只有城西的李记还开着。”

      裴黎愣了一下:“你跑那么远?”

      “嗯。”宁泽微微低下头和他说话,距离很近,裴黎的视线追随着一滴雨珠从他的发丝滑落,濡湿了肩膀上的衣料,留下一道暗色的雨痕。

      宁泽:“上次师兄说过这家好吃。”

      裴黎一皱眉,批评道:“你要是能把这些心思花费一点在修炼上,何至于停滞灵寂期这么久?”

      其实这个道行的修士整个修真界也屈指可数,更何况宁泽年纪还这样小实乃惊才绝艳、万年难遇之天才。

      虽然天才不务正业,把伺候师兄的饮食起居看得比参悟功法重要。但他依旧是修真界年轻一辈无可争议的第一。

      裴黎用色厉内荏的呵斥来掩饰心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他从未掩饰过对师弟的争锋相对,宁泽却从来不放在心上。头天被骂个狗血淋头,第二天保准又屁颠屁颠地粘上来,记吃不记打。

      他有点不安:别人家的师兄弟也这样没有距离感吗?

      他特地观察过问心鹤与瞎眼和尚的相处,有争吵,有互损,看起来十分和谐,反正——不像他和宁泽这样奇怪。

      “问心鹤已经离开了吗?”城中许久没有命案发生,问心鹤料定狐妖已经离开,追着可疑踪迹往南走了。裴黎上次惹恼了他,这心眼比麦芒还小的记仇鬼一直到离开前,都没和他说话。搞得裴黎郁闷无比。

      宁泽手指欲揩师兄唇角一点肉沫,裴黎退后一步避开,擦了擦嘴,不动声色道:“你怎么不邀请他去太初玩儿?”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年龄相近,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才对。”

      宁泽手指落空,神色并无异常,将手垂在身侧,思索片刻才道:“他有卦谶在身,不会往西去的。”

      裴黎凭直觉感受出来,宁泽很不喜欢问心鹤。这可有点新奇,宁泽对外人从来没有情绪。目中无人的天才,喜恶和眼神都吝于施舍。裴黎第一次见他如此讨厌一个人。当然,问心鹤也很讨厌宁泽。不知这俩到底有什么冲突。

      裴黎冷不丁问:“你信吗?”

      “什么?”

      “紫丘老头给他卜的卦谶,说什么——恐为狐魅所惑?”

      宁泽似乎冷笑一声:“怕是还没接近三丈远,就被伏诛砍成一千块了。”

      裴黎点点头,难得地和师弟深有同感。

      此时,一阵唢呐吹响,哀乐鸣奏——时辰到,起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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