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丝雀的那些年》思若何

24、第 24 章

　　逼仄的房间内，漆黑黑的一片，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墙上开的一个小小的通气孔，才泄露进一星半点的微光。

　　宁真从迷蒙中醒来，刚想爬起，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铁板床上，四肢都被铐得极紧，完全动惮不得。

　　“救命！救命！”

　　无人应声。他奋力的挣动，铁链却没有丝毫松脱。暗沉沉的空气四面八方碾压而来，仿佛让人置身永不消湮的地狱。

　　宁真开始发抖，他想起那间暗无天日的房子，想起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想起自己被压断的腿。想起当时疼得连气都发不出来，却还是等着徐长赫，坚信他不会放弃他的自己，想起后来宫人们奔走传告的声音。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眼前的大火仿佛烧进了他的心里，将所有美好温暖的过去焚尽。那样深刻的感情，山一样泄来，却像水一般的退去了。

　　宁真正在发呆，却听吱呀一声，铁门打开了。眼前也慢慢有了光亮。几个宫女举着灯静悄悄的走了进来，后面是久未谋面的闵太后。

　　“当年哀家也是眼拙，没看出你这灰雀命格的小子居然是个宝贝。”她细细打量宁真，“难怪皇帝喜欢你，就连哀家也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宁真嘴唇颤抖：“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借你的血用一用了。既然有起死回生的神效，那么让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也不是白日做梦，对不对？”

　　她咯咯咯的笑起来，一张保养得当的美艳脸蛋显出几分阴森。宁真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小小的刑房，墙上挂着皮鞭，铁锥之类，有些还湿淋淋的泛着血迹，他强忍惊骇道：“我哪有这么厉害，你一定搞错了。”

　　“是么？那皇后是怎么转危为安的？你也毫不知情么？”

　　宁真拼命摇头。

　　“哎呀，那可难办了，总不能误伤好人。皇后，你说是不是？”

　　宁真瞪大了眼睛，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女人，目瞪口呆。宁兰，怎么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高高的凤冠，一袭红底牡丹的长袍，面色憔悴，但眼底眉梢的倨傲轻蔑之气丝毫未变。的的确确是传闻中已经被斩首示众的宁兰。

　　“怎么，看见本宫很吃惊？”她冷冷看着他，满眼嘲讽之意，“本宫可是火凤命格，你难道真以为陛下会为了你一只小小的灰雀，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宁真的脑子混乱极了。他一会儿觉得难过，一会儿又有些茫然，结结巴巴的道：“追雁呢，你们把追雁怎么样了？”

　　宁兰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你说呢，一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不杀了还留着干什么？”

　　宁真瞪大眼睛：“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

　　“骗你？”宁兰看着他崩溃心碎的表情，心里愉快极了，“你都要死了，骗你有什么用？”

　　就是因为这个人，把她所爱的一切全部夺走，她要他受苦，要他血债血偿！

　　见她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样子，闵太后微微皱了皱眉：“皇后，你先说说，这法子当真可行？”

　　“太后放心，这位王大人是宁府的至交，十几年来一直在用这小子的血来给臣妾配药，从未有失。”宁兰也回过神来，赶紧回道，“前年家父还奉进给太后一粒丸药，太后可还记得？”

　　“倒的确有这件事。只是后来被皇帝取走了，药效如何，哀家也并不确定。”闵太后沉吟，“王大人，你真的有把握？”

　　“自然。”从阴影处走出来一个男子，头上有些白发，五官硬挺却又带些沧桑，“收集到的血量越多，臣的把握也就越大。”

　　“那要是把人弄死了怎么办？”闵太后沉吟。

　　“怕什么？”宁兰眼里光芒大盛，“本来陛下找他回来就是这个用途，到时候仙药制成，分他一半就是了。人都没了，难道还找咱们的晦气不成？”

　　话是不错，闵太后心里一定：“王大人，那就拜托你了。”

　　一把细长的银刀从墙上被取了下来，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心寒的冷光。王林卫拿着刀掂了掂，慢慢走近宁真。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呢？”看着宁真苍白的脸色，他眼里的恶意不加掩饰，“早点死了不是更好？”

　　刀光一闪，却没有鲜血溅出，刀身断裂落下。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眉目清隽，风采翩然。正是曾经救过宁真的“仙人”。见到这个人，王林卫面色剧变，喉咙里泄出一声惨笑。

　　“你来啦。”他盯着对方，死死的盯着，仿佛有深仇大恨，又仿佛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了，谁知还是没有逃过。”

　　“弑师之仇，不共戴天，怎可不报？”那人眉头皱得很深，“如今你居然还一错再错，连师父的子嗣都要加害。他于你有授业之恩，你怎么就狠得下心？”

　　“授业之恩.....”王林卫哈哈大笑，连腰都直不起来，“从入门以来，核心秘法，丹法要义，我根本不能沾手，粗重杂活倒做过不少，这就叫授业之恩？无非是因为我命格低贱，他看不上眼而已！而你呢，我的好师兄，除了平日虚情假意的关怀几句，又为我做过什么？还不是只知道去他那里献殷勤！云宁，你永远都对不起我！”

　　云宁默然，叹了一声：“倒的确是我欠你。”他突然出手，一掌拍到王林卫的胸口，看他慢慢倒了下去，“待我领你去给师父坟前磕头赔罪之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咱们公平打一场，一决生死如何？”

　　王林卫瞪着他，张了张嘴，喷出一股鲜血。云宁揪住他的衣领，朝门外喝道：“陛下，看戏多时，怎不现身相见？”

　　所有人都浑身一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满室静谧，昏黄的灯光摇曳，徐长赫缓步走了进来，面色沉静，看不出半点波澜。

　　“把草民引了出来，再顺便消灭了闵家和宁家的残余势力，陛下真是手段高妙。”云宁冷冷的道，“只是如此深谋远虑，不知是否也谋划到了人心？”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铁床一眼，徐长赫彷若未见，态度温和有礼：“仙师大能，可有意留在朝中任职？无论有什么要求，朕都可尽量满足。”

　　“闲云野鹤，不劳盛情。”云宁将王林卫提着掠上了房梁，“只是小真是我师父唯一的血脉，还望陛下善待，否则即便皇宫大内，草民也可随时把人带走。”

　　衣袍声渐远，徐长赫回头看屋内的人。闵太后面色瑞瑞，宁兰则跪在了地上，一步步向他行来。

　　“陛下，你再饶我一次，再饶我一次！”

　　“带皇后下去。”徐长赫将她的手从腿上掰开，走到铁床边，解开镣铐，见宁真身上并无伤痕，略略放下了心，道：“小真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宁真靠在他的怀里，慢慢问道：“你为什么不杀宁兰？”

　　“......”徐长赫不答，将他从床上扶起，“这屋子阴气太重，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宁真默默的看着他，眼神疏离而陌生，就跟得知他要迎娶皇后那天一样。

　　徐长赫心里一痛，柔声道：“小真，你......”他没有说完，因为他的胸口多了一把刀，宁真握着刀柄，手不停颤抖，声音也是抖的：“追雁被宁兰杀死了，你知道么？”

　　追雁......那个自他六岁起就陪伴在他身边，总是担忧他吃不饱穿不暖把饭菜省下来给他，在他手足无措时像一棵可靠的大树让他依偎取暖的女孩儿，就这样永远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刻，他的心是冷的，手脚是冷的，血液也是冷的，原来这种从头到脚的冰冷，就叫做伤心欲绝。

　　要是不认识徐长赫就好了，如果不招惹他，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宁真红着眼睛站在一旁，张德仁却吓坏了，赶紧叫几个太监把徐长赫扶住，又火速叫人传御医。徐长赫摆摆手，站在原地，看着宁真，目光温柔而充满哀怜：“小真，你不满意，再捅几刀好了。”他吸一口气，“只要你消气，再多捅几刀，好不好？”

　　宁真退后几步，眼泪不停往下落。徐长赫执拗的站着，仿佛真的等他再捅刀子，血越流越多，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周围人慌作一团将他抬走，留下宁真一个人呆在那阴森的刑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