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笑谭》雪夜抚弦人

47、禁锢（二）

　　一个月的时间，于一生，很短很短，之于我，却很长很长。

　　除了秦雾霜儿她们偶尔来探望，我每天就只是这样坐着，静静的坐着，望着窗外的叶子，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现在已是深冬，那棵树上的那片叶子却依然未掉，执着的攀附在干枯的枝丫上，风吹不掉，雪打不落，多么坚强啊。

　　再过半个多月，新的一年便要来临，那时，我会和傲还有逸儿，我们一家，过上一个团圆快乐的新年吗？真的好盼望。

　　今天晚上，我必须要拿到青月令，拿到了，明晚便是团圆，拿不到，也许永远都拿不到了，永远也见不到傲和逸儿了。

　　从青水殿到青风殿，一路恍惚。这个地方，我曾在这里生活了近一年，明明熟悉却觉得陌生，明明亲切却觉得冰凉，没有他，就算是山上的那个宅院，也充满着孤寂和冰凉。

　　青风殿，殿外没有侍女，殿内很静寂。

　　案边的冷御风正在写着什么，也许我的步子太轻，也许他太专注，当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自始至终没有注意到我的进入。

　　看他停笔正失神的看着案上，我不由有些好奇的望向案上的帛纸。看到那些字的瞬间，我的心又是狠狠一震，怔在那里，愣愣的看着那些字，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涩苦，不知何味。

　　那些字，我在诗会上写的字，竟还在这里，自我那次在这里看到，至今已过了多少年，竟还被他好好的保存着，摹写着，
　　我的字并不好看，他却情痴似的描摹着我的字，描摹着我的诗。一直重复的写着写着，如今已是这般的厚。

　　若当初对我有意，若对我的情真有这么深，为何当初不明明白白正正经经的告诉我，却总是抱着那种游戏的态度，在我耳边说着仅仅是想征服我的话，还有，那几次含着欲望的占有，一切表露出来的方式，都不是感情，只是征服，只是欲望，而这些，在当初，让我感觉不到他的真心，只感觉到他邪肆的逗弄。

　　当他给我这些错误的感觉时，我们之间便已错过。

　　我承受不起他一时的戏弄，一时的征服欲，所以当初才选择离开青月宫，远远的逃开他。从此，我与他似有似无的情缘便已斩断。那种曾经心动过的，心底矛盾过的微妙情感，因他错误的表达方式，因我刻意的逃避和忽略，从我逃开青月宫的时候，从我爱上傲的时候，便悄悄的未让人有丝毫察觉的点点消逝。

　　“萧儿，是你。”一声惊喜，打断我的神思。抬头望去，看到他一脸狂喜的望着我，心内更是酸涩。

　　他的笔停在那里，旁边是微开着的窗，那双含着狂喜的眸子，夹杂着丝缕希冀的，害怕的，紧张的，种种复杂的情绪，就那样灼灼的望着我，紧紧的锁着我。竟让我一瞬间想起那首青花瓷，我给傲唱过的青花瓷。

　　那首青花瓷，竟似在说他，或者还有我。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我想通了，今天晚上你来找我。”抑住心中纷乱的思绪，转开头望着它处，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
　　不管怎样，计划不能更改，今晚，我必须拿到青月令。
　　那沓厚厚的纸，就当我，从来没有看见，从来没有。

　　“我不着急，等你当了我的妃子，不，不是妃子，是我的王后，我会为你举行一个很隆重的封后典礼，封后典礼后，你从此便是我的人了。”惊讶和狂喜似乎淹没了他，连声音都能听出是那样的激动和高兴。王后？我的心又是一震，尔后紧紧的纠着，放下来时，已是一片苦涩。

　　王后？他又何苦，抢了亲大哥的江山，抢了亲大哥的妻子，还打算立为王后，他不怕天下人耻笑吗，他真的不要他辛苦创下的江山了吗？后果有多严重，他到底知不知道。从紫月国的王后，到青月国的王后，如今两国合并，我到底算是哪国的王后？

　　“妃子王后，我不在乎那些名号，趁我还没后悔，你今天晚上来找我，过了今晚，也许我会改变主意。”
　　即使心中波涛汹涌，一片苦海，我还是力持着平淡的语气说完这段话，不等他再言语，便转身逃避似的离开。

　　“萧儿”身后他的声音，忧急传来，我只觉恍惚一片，如晕若昏。

　　夜，很静，让人心慌的静。

　　握着手中的药丸，放在酒壶边上踌躇着，放是不放？
　　依他的警觉，真的可以将他迷倒？他若防备，这药若不能将他完全迷倒，他若对迷药有抗力，他若出于防备和我一样事先吃下解药，他若......今晚若有一丝偏差，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弄晕他拿到月王令。
　　到底放是不放，放在这里合适吗？还是......那个方法虽保险，可是......

　　“萧儿”
　　一声叫唤，吓的我手一缩，忙将药丸紧紧握在手心，紧张的将酒壶盖上。转过身，压抑着心中的慌乱紧张，力持镇定的看着他。
　　“你来了。”淡淡的说着，我自然的走到一边坐下。幸亏是背对着他，他应该没看到，没看到吧？

　　他随意的望了酒壶一眼，随即转开眼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这么丰盛？你做的吗？”他望着满桌酒菜，挑眉看着我。

　　“你知道我不太会做饭的。”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心中不由暗忖着，就算我会做，哪会有心情做？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拿起筷子随意夹了点菜往口中送去。

　　“你不怕我下毒吗？”不知怎么，在他将菜送到口中之前，我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说完自己便是一怔，我今晚是怎么了，特地提醒人家我有可能下毒，让人家警觉吗？我看我这此地有银三百两比那个无银三百两还白痴。对一般人不白痴，对这个多疑的人却白痴。

　　“我相信你。”他看着我，轻轻一笑，将菜送入口中。
　　吃完菜，又拿起酒壶，倒满酒杯，没有犹疑的举杯喝下。
　　一喝到底，一滴不剩。

　　望着他，心中五味陈杂，沉默的夹起菜，送到口中，全是苦涩。

　　一顿饭吃下来，他只顾喝酒，我只顾吃菜，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寂静的让人压抑的沉默。

　　想着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握着药丸的手心紧张的濡湿一片。

　　饭终于在紧张压抑中吃完，待侍女将饭收下去，房内又恢复紧张的气氛。

　　我低着头，紧张的看着脚趾头，其实，穿着鞋子，哪里能看得见脚趾头，只看得见脚上的一双素面鞋罢了。这古代的鞋子，真的很软很舒服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胡想着，心紧张的快要跳出来。握着药丸的手汗湿的快要滴出水来。

　　“你确定今晚就要吗？不后悔？”他低哑的声音传过来，人已走到我身边，挨的我很近很近，我几乎能听见他略带压抑的呼吸。

　　我轻轻摇了摇头，心却提的更紧，紧张的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咚的快跳着。

　　一股猛力，我被迫撞入他怀里的同时，他的唇已覆了上来。

　　……

　　外衣滑落，我已被带到了床上。

　　趁他低头吻着我的脖颈的时候，我将手中的药丸送进了我的口中，直等他再吻上来。

　　他吻遍了我的脖颈，很快又覆住了我的唇，我顺势将口中的药丸用舌推入了他的喉。

　　“萧儿，你给我吃的什么？”他感觉到被喂入东西，停下来压抑着粗重的喘息问着我。眸中的欲望未散，只是，多了丝不可置信的疑惑和渐起的冰冷。

　　我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只等他瞬间晕过去。这药的效力很快，他不会有时间起身，甚至不会有时间听我的回答。

　　果然，他刚说完话，就晕了过去。

　　将晕趴在我身上的他推在一旁，我起身看着双眼紧闭的他，又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身子，确定他晕睡过去，才小心的将青月令从他颈上取下来，套在我的颈上。
　　得到青月令，我强迫自己不要愧疚不再留恋的去看他最后一眼，迅速下床，捡起地上的外衣匆促一穿，就欲奔出门外。

　　“你以为你这么轻易的就能走吗？”身后冷酷的声音响起，我一骇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条黑色腰带已缠上了我的腰，瞬间将我拉了回去。

　　他的手臂从背后箍着我，将我紧紧锁在他的怀里，另一只手已狠狠将青月令从我的脖上拽了下来。脖颈被坠链上他的力道勒的生疼，却比不上心中的惶恐。

　　“你想要的就是它吗？”他的手臂紧紧勒着我，勒的我快喘不过气来，出口的声音冷酷冰寒，不带一丝感情。

　　“好，今天晚上陪我一晚，我就把它给你。”他冷残的说着。

　　耳垂一阵生疼，紧接着是脖颈，伴随着脖后冰冷的疼痛……冰冷的麻木和绝望仿佛将我推入深渊，一滴接一滴的泪流落下来，流入耳中，滴落床上，满颊湿痕，冰凉一片。

　　“若你今天晚上要了我，今后看到的只会是我冰冷的尸体。”麻木机械的说着，声音虚无飘渺的连自己也听不清楚，只觉出口的话似从遥远的彼方传来，模糊一片。

　　“你威胁我？”他终于停止了在我身上的肆虐，抵着我的唇，声音冷残寒酷。

　　“说，你为什么要得到它，后令我已经给你了，你要王令作什么？”
　　望着床顶飘动的流苏，他的声音很冰很冷，似刺骨的寒风刮在我的耳里。

　　“傲没有抛弃我，我要它是为了回到傲和逸儿身边。”
　　只有想到傲，想到逸儿，我冰冻的心才会融化出那么一点点温暖。

　　“回到他身边？用这个？难道......那个传说？”疑虑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模糊很模糊。

　　“你把他送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我没有回应的沉默着，眼中不再湿热，只余干涩，脸颊的泪痕也化成了冰疼的干涩麻木。

　　“怪不得，我派了那么多人找他，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依旧无言的相对，他的手捏着我的下颚，狠狠的捏着，满含忿恨的，受伤的，痛苦的声音，冷愤悲恨而出，隐隐传了过来。
　　“你想用这个回到他身边？离开我，回到他身边，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绝不会。”

　　“看好她，她若踏出青水殿半步，你们的命也不用留了。”
　　他终于放开我，离开我的身上，留下深深冷意的出了殿门。
　　好冷，真的好冷......
　　双手环抱着身子，只觉我的世界全部坍塌，只剩一片冰冷的绝望。
　　回到傲和逸儿身边，再无希望。
　　那，我留在这个世界，没有傲和逸儿的世界，一片漆黑一片冰冷的世界，还有何用？

　　如没有灵魂的娃娃般，我麻木的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茶杯，摔下，拾起，然后，满手的血，彻骨的痛。手心茶杯的残片，嵌入肉骨，一直连到心里，彻心的痛，很冷，很冷。

　　周围几声尖叫，尔后无声，也许是去叫医生了呢。

　　我无声的麻木的扬唇笑着，赤着脚出了殿门，一直走啊走，没有方向的走着，走着，不知道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眼前似乎一片冷冷的湖泊，昏沉的头脑控制着虚弱不堪的身子就要自主的向前倒去，腰上一股力量，熟悉温暖的力量将我拉回，然后，我终于不醒人事的昏倒过去。
　　昏倒，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