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生》念子海

30、遗愿

　　黑色森林的毒蛇一直潜伏在黑漆漆的草丛中，它不停地释放出诱饵，等待猎物踏入圈套，它红色的眼睛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紫黑色的信子跃跃欲试，随时等待着抓准时机，然后猛地扑上去，不给猎物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一口吞掉毫不知情还在丛林里漫步赏风景的活物。
　　安歌是那种初次上手就很淡定的捕手，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意外，但都没能逃出她蓄谋已久的死亡轨迹。那些日子，安歌也会怀疑，乔海带给她的那些瞬间真的不值得考虑吗？12年的依赖，让她还是情愿一步步踏入深渊，可心里多出的那块温存，却只能当作必要的戏份，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走完吧。
　　因为安歌的到来，郁辛蕾开始渐渐走出乔海外婆离世的痛苦，不仅开始筹划着乔海的婚礼，也准备着让乔海把她的孙子带到这个世界来。或许，一个生命的离去就是为了迎接一个新生命吧，只不过这次，该来的和该走的都无法预料吧。

　　安歌那天穿了件天鹅绒的黑裙，戴上了张镇尧送给她的那条项链，外面穿了件及腿的黑色长风衣，戴了顶民国造型的帽子，帽檐的黑纱挡住了她半只眼睛。
　　郁辛蕾穿了件白色毛衣，搭了条米白色阔腿裤，外面套了件卡其色风衣，一身透着温柔恬静的气质。
　　两人约在常去的咖啡厅见面，安歌先到的，点好了郁辛蕾喜欢的口味，坐在二楼靠窗口的位置，看着天空远处泛红的夕阳，她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转过头，郁辛蕾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进了咖啡厅。
　　安歌笑着站起身，招了招手，郁辛蕾看到安歌，很自然地笑起来。
　　“又找阿姨出来逛，没打扰你您工作吧？”
　　“没有，我也是下班了，想出来逛逛。”
　　“阿姨，给你点了玫瑰花果茶。”
　　“还是安歌懂我，女儿就是好，小海平常陪我出来的时间都很少。”

　　说着，乔海就发来一条微信。
　　“妈，您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您带回来。”
　　“我什么都不想要，就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
　　“那您不说，我就看着给您买了啊。”
　　“记得给安歌带礼物啊。”
　　乔海回了一个抠鼻子的表情。
　　“这还用您操心？”

　　“乔海刚发了微信过来，还在忙呢。”郁辛蕾有点不舍地放下手机，觉得有的问题还是想问问当事人。
　　“那个安歌，你和小海...最近有没有打算结婚啊？”
　　安歌喝着咖啡差点呛到，“阿姨，这个...”
　　“没事，不急不急，慢慢来啊，但是差不多到了年龄也考虑考虑。”
　　两人开始聊起工作里有趣的事，又从热播电视剧聊到最近有什么好看的衣服。
　　两人聊到兴起，当即决定去逛街，但挑了半天又没挑到什么喜欢的衣服，两人转而去做SPA了。
　　郁辛蕾和安歌趴在按摩床上，两个女人又聊了起来。
　　“阿姨，您经常来按吗？”
　　“偶尔会来，以前没什么时间做按摩护理，但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哪里都不太好，现在头发都要一个月染一次了。女人啊，还是要做好保养和护理，特别是生了孩子之后，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郁辛蕾的话，突然让安歌愣住了，她从没想过自己如果当了母亲会怎么样，她甚至没想过以后，她就是为了现在，为了眼前的目的而活的。
　　“阿姨，等下带您去个特别的地方吧。”明明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安歌却说得极其自然，没露出一丝马脚。
　　“什么地方？”
　　“带您去看看我和乔海一起工作过的地方。”
　　“好啊，你别看乔海拍戏这么久，我一次都没去剧组看过他，今天看看他工作的地方都什么样。”郁辛蕾的满心期待，等着她的却是永久的别离。

　　安歌开着一辆黑色的车，载着坐在后坐的郁辛蕾，郁辛蕾看起来倒是很兴奋，和乔海发起了语音。
　　“小海，你猜妈妈现在要去哪儿？”
　　“妈妈现在要去你拍过戏的地方，你说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一次都没剧组看过你呢？”
　　“都不了解你拍戏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你老是什么都不说，但苦不苦妈妈大概都猜得到，可能比我想得还难过吧。”
　　“这么多年，妈妈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还是外婆那句话，累了就回家啊。”
　　“好了，不吵你了，你忙啊。”
　　意大利时间正值中午，乔海听着郁辛蕾的语音，突然觉得，郁辛蕾是否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好像没那么重要了。此刻的他，好想回去看看她。
　　“让你见笑了哈，安歌，当妈的都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郁辛蕾擦着眼泪。
　　“没事的，阿姨。”安歌说完，透着阴森的笑。
　　没过一会儿，郁辛蕾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到了，阿姨。”安歌叫醒了郁辛蕾。

　　她们来到了拍摄《遗愿》的游乐场，就是电影里小天母亲被砌到鬼屋墙里的那个游乐场，这个游乐场是安歌为了拍电影建的，但只建了一小部分，影片拍完后，剧组就走了。据说有投资商看中了这块区域，再过不久，要把这个游乐场建完整。
　　今晚的游乐场亮着灯，却空无一人。
　　安歌戴了一双黑色的丝绒手套，和郁辛蕾下了车。
　　“这里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郁辛蕾看着阴森的游乐场，感叹道。
　　“阿姨，您知道我为什么带您来这儿吗？”安歌的眼神生出一份凉意。
　　“为什么？”郁辛蕾有点察觉到不对，想回到车里，却被安歌拦了下来。
　　“准确地说，是乔海带您来这儿的。”安歌打着哑谜。
　　“小海？怎么会？”郁辛蕾完全听不懂安歌在讲什么。
　　“您知道张镇尧吗？”安歌质问着郁辛蕾。
　　“张镇尧？是小海以前的那个老板吗？”郁辛蕾完全被搞糊涂了。
　　“对！就是替乔海死掉的那个老板！”安歌露出从未有过的凶恶嘴脸。
　　“我和张镇尧生活了12年，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安歌，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不知道被遗弃在哪里，可能会被人赶来赶去。”安歌憋了那么久的话，倾泻而出，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郁辛蕾还是努力想搞懂安歌和张镇尧的关系。
　　“我们算是兄妹？也可能是恋人？不过是两个可怜人罢了，如果没有乔海的出现，一切都还好好的，你知道吗？是你的儿子，乔海！他带走了我的一切，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如果没有乔海，我可能现在会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都是乔海！我不要他死！我要让乔海体会我的痛苦！”安歌恶狠狠地逼退着郁辛蕾，郁辛蕾被吓得一步步后退，靠在了小广场的喷泉边上，退无可退。
　　“阿姨，我知道这段时间您对我很好，但您，必须死！”
　　安歌要去掐郁辛蕾的脖子，郁辛蕾撕扯着，拽下了安歌几根头发，她用一只手把安歌的那几根头发团了团，攥紧在手里，安歌并没注意到郁辛蕾的小动作，只顾和郁辛蕾撕扯。
　　那时的郁辛蕾，好像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心里最担心的还是乔海，她打算到死都要攥紧安歌的头发，她坚信就算自己死了，也一定会有人发现，她一定要让乔海知道安歌很危险，她还是希望乔海能够安全。
　　安歌用力推了郁辛蕾一把，郁辛蕾头重重地撞在了水池的瓷砖上。安歌乘胜追击，解下了乔海外婆送给郁辛蕾，郁辛蕾又送给她的那条项链，安歌把郁辛蕾按在喷泉水池边上，用项链死死地勒住了郁辛蕾的脖子，郁辛蕾挣扎着，绝望地面对着水池，看着水里自己最后的模样。
　　安歌一只手勒着郁辛蕾，另一只手把郁辛蕾的头按进了水里，郁辛蕾两只手用力挣扎着，拍打着水面，拍起的水花溅在安歌恶狠狠的那张脸上，安歌用尽全身的力气，让她看起来像是死神派来的鬼，脸上脖子上的青筋尤其明显，表情扭曲着。
　　等到郁辛蕾没了什么动静，安歌才松了手，那条珍贵的项链滑进了郁辛蕾的毛衣里。郁辛蕾的断了气，头发被冰冷的水浸湿，贴在脸上，脖子被勒出紫黑色的血印，湿湿的脸变得惨白。
　　安歌把郁辛蕾装进了准备好的一个巨大的编织袋里，丢进了后备箱，然后开车来到了郊外的一间废弃工厂。夜幕沉沉，安歌拖着沉重的编织袋，找到了早就发现的工厂里一个破旧的衣柜，安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编织袋放进衣柜里，破旧的衣柜只有半扇门，另一扇门早就倒在地上了，安歌扶起地上的半扇门，举起来放到了衣柜的原处，那半扇门斜着靠在衣柜上，却刚好挡住了里面的编织袋。
　　安歌摘下手套，拿走了车牌，丢下了空车，走着离开了工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乔海勇敢地爱了一次，可就这一次，让他断送了太多太多，从这次开始，乔海恨透了自己。后来有记者问过乔海，有没有过什么后悔的事，张镇尧、外婆、郁辛蕾、还有后来的亲人，太多人太多事了，他笑了下，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