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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枪 ...

  •   小士兵死死地按着盛闻,冷汗一滴一滴地掉进土里。
      他嘶哑道:“您……别动。”他声音发抖,眼睛红了:“您,您没事吧?”

      盛闻整个人浑身发起抖来。
      他像筛糠,像看见1号走的时候……一种无以具名的暴怒和恐惧充斥满了他:“我他妈当然没事!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流血,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这应该是个游戏,可他又忘了这应该是个游戏。

      他调到第三视角,看见压住他的小士兵,后脊背被强冲力打得深深凹陷下去——他中枪了,不知道中了几枪,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到现在还能问盛闻怎么样。
      他按着鼠标的手抖抖索索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你中枪了,”盛闻说,“我带你去医院,你们这有医院么,医院在哪,我背你上去,我开车,带你去医院……”
      他一遍一遍说着,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不停地用鼠标点小士兵,渴望有一个“止血”,甚至是“一键救助”的选项出现……
      可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游戏选项像是下线了。
      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另一个人,在此,静静地看着小士兵流血,看着他一点点流走他的生命。

      盛闻幡然醒悟般地,向楼对面看。

      高大、光亮的白色高楼对面的另一栋白色高楼,矮他们两个楼层的高度,原本没有窗户的墙面开了一个小小的方格。
      一个长卷发的男人持着一把长-枪,从这黑漆漆的方格中探头出来,像是知道盛闻在看他——他仿佛一个光荣至上的英雄,摘了自己的黑色口罩,露出下半张长满络腮胡的脸,咧开了嘴巴。

      他是无声的,他向盛闻举起自己系着黑丝带的左手,用口型缓慢地说:
      “去——死。”

      长-枪管落回他手上,他重又将黑洞般的枪口对准了盛闻。

      警报长鸣仍在刺响:
      “这里……危险,”小士兵的肺被一枪打穿,他喘不上气,每说一个字都在吐血:“您,快跑,快……”

      那一刻,盛闻只想让那根枪管对准他,对准他的心脏、脑门——朝他打。
      他不敢把小士兵翻到地上,他怕摔重了小士兵会死,他屈起一只手臂,挡在小士兵的后背上,妄图想如果下一发子弹打到要害,他这条胳膊能替小士兵挡一挡。

      而他另一只手拔出了小士兵的枪。
      这把枪和他认知中的手-枪结构不一样,没有转轮,也没有扳机保险,不知道有没有装子弹,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可久旱逢甘霖般的,游戏选项慢了几拍的猛然活过来了,出现了“直接射击”选项。

      盛闻切到了第一视角,持起枪,对准了楼对层的那个男人。

      他不知道这把枪的射击距离是多少,他只希望一把三十二世纪的枪不至于垃圾到楼对面的人都打不到。

      他对准——

      “砰!”
      骤地,那一方黑漆漆的小方格窗,连同那片白色墙皮,如同被狠狠弹进一颗石子的一张白纸,轰然向内塌陷,高强度建筑结构瞬间融化,黑烟长驱直上,奔逸四散。

      这一枪——几乎打塌了一个楼层。

      强后坐力把盛闻掀翻在地,他后背抵着土,直直剐蹭出去几米,连小士兵都抓不住人,于是只他一个连着向后剐,最后在土里打了几个滚,狠狠撞在仿古的木头围栏上。

      盛闻躺在了泥土上。
      盛闻坐在电脑前。
      他的胸膛猛烈起伏着。

      最后,他用左手撑着自己站起来,向小士兵走了过去。

      远远地,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尖叫。

      ……

      连片的悬浮车匆匆赶来,停满了这片楼区。
      深灰色车辆是军部用车,白色车辆是C-1区的安保警察。

      水雾般的红色烟气从白色悬浮车洒下来,洋洋洒洒,分散满了这栋高楼,像一层无形的围栏,把“事发现场”围了起来。
      这红烟除了用作对路人的避让提醒,更主要的是给被轰塌的那层楼做急速降温,同时吸收建筑物材料因过高温产生的有害气体。

      安保警察赶来的第一时间,就让随行的医务人员把小士兵抬走了。
      他们也第一视角缴了盛闻的枪。

      盛闻孤零零站着,一帮警察围着他,用枪指着他,远远地用检测仪给他搜身。
      他手里捏着一把向日葵,脏兮兮的,花上有血也有土。

      从这个楼顶,盛闻能看见对面楼上被他一枪打塌进去的“弹坑”附近,一帮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紧急搜查这场“枪战”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但估计是找不着了。
      这一枪,钢筋铁骨都融化在里面了。

      盛闻冷静了些,心想他可能这是摊上事了。
      ——“劝学”背景里有刑法么?
      如果杀人犯法,那他可能这以后都不用再上号了。

      “劝学”变成了“铁窗泪”。

      盛闻的右衣袖空荡荡地垂着。
      那个傻逼在临死前又开出两枪,可他的主要目的大概是让盛闻死,也可能是确信另一个士兵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剩下的子弹,准头就都朝盛闻一个人去了。

      他开出两枪,一枪打中盛闻额头,一枪打中盛闻右手腕。

      第一颗子弹径直穿过了盛闻的额头。
      它击碎了盛闻的头。
      ——可没有流血。
      盛闻没有“留住”这颗子弹,子弹穿过他,重重钉在他背后的墙上。
      而盛闻被击碎的头,又如影子一般,重新组装了起来。

      在那人一脸活见鬼的神情中,他开出第二枪。

      第二颗子弹擦着盛闻手腕上的投射器打进了他的腕骨。

      于是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投射器掉在地上,盛闻的手从掌心开始崩裂,像一个跌碎手的瓷人。
      可在他的手完全碎掉前,他已经开出了那一枪。
      那一刻,盛闻脑袋里想的只有“裴廷诚不欺我也”——盛闻看见他的整条手臂从手腕到小臂到肘关节开始寸寸崩裂,如同被碾碎了、压成齑粉,强劲的枪械反冲力把他生生向后倒冲出两三米,肩膀在土里压出一个小坑,险些整个人都被冲碎。

      投射器掉在土里。
      他的整条右胳膊都没了。

      新晋残障人士盛闻倒是还没想到他少了条胳膊,是因为裴廷给他的这个“表带”被一枪振得不好使了,但没忘了把投射器拾回兜里。
      说好要还的。

      但如果以后他进了局子,可能再也用不到它了。

      安保警察一个个都隔了大老远,恨不能把检测仪拖到它的最远检测范围,仿佛盛闻是个绑了十个隐形核弹的高危分子。
      他们在交头接耳,但隔得太远,又过不去,盛闻仅仅能依稀听到“红热成像”、“奇怪”、“坏了吗”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词。
      只是看神情像在他身上发现了新大陆。

      安保警察封锁了附近区域,军部的人在和警察交涉。

      但盛闻谁也不认识,仿佛已提前在此过上了牢狱生活。
      他百无聊赖地揪着手里的向日葵——
      点一下花瓣,就有“揪一片”的选项。

      嗡嗡的轰鸣声从上空响起。像有无形的对冲气流向下压迫着,军部车辆、安保车辆有条不紊地向两侧退散。
      一艘小型舰破开道路,反射着青灰的金属光泽,它的线条是种极简主义的美,像一条从海中跃出,浮泛着海潮上波光粼粼的箭鱼。
      接着,是一整片低空舰队。严苛地排列着,在天穹底下发出森森的冷光。

      在楼下,几乎像乌云压境,天色都暗沉了下来。

      十数条折叠软梯从小型舰船中迅速地放了下来,上百名持械太空兵齐刷刷地自软梯降落下来。
      ——说是“小型舰”,不过是因为比较对象是那些航行宇宙的巨无霸,而能进入太空的舰船真正的规模,一艘最小型号的航舰便可以全覆盖好几栋白色高楼的楼顶。
      当然破坏力也是惊人的,这一艘小型舰携带的常规军火,能把整个C-1区翻来覆去地炸平十几回——相当于能把过去的整个亚欧大陆全部炸成海拔一百米以下的平原。

      一艘艘舰船悬停在此,如同成群过境的巨鹏。

      太空兵们犹如出鞘的利剑,一列列笔直立好。

      一个高个头的短发男人从为首一艘舰船上不疾不徐地走下来。

      这人盛闻认识。
      裴廷。

      安保警察们纷纷向执政官致礼,执政官摘了帽子,和安保警署的警长说了几句什么话……盛闻听不清。

      “抱歉,但是行政官阁下……”能和这样的一个大人物攀谈,警长多少有些紧张。
      而执政官的意思很简单:他要带人走。
      但警长犹疑道:“这种现场破坏程度,已经可以定性为公共爆炸案了,我们需要走警署的行政程序,暂时收押嫌疑人,所以恐怕您……”他停下了,认为话说到这已经足够表达意见。

      “这是正当防卫。”执政官冷声道:“我的兵还在医院生死未卜,如果要收押,你们应该先去收押那个真正犯罪的。”
      “他我也需要带走,检查身体。执法的前提应当是不违背基本的人道主义。而如果你们所说的那个‘受害人’认为这有失公允,”执政官唇角微掀,露出个讥诮的弧度,“他可以依法对盛闻提起诉讼。”

      ——这一句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
      “受害人”早都化了,还起诉?

      可警长犹豫了……
      因为那位叫盛闻的危险分子确实需要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他的红热成像很离奇,而且少了条胳膊——天知道只有一条胳膊的残障人士是怎么开出后坐力和破坏力这么强的一枪的!

      尽管警署当然也可以提供医务检查,但是……

      警长向后妥协了一步:“好的……那您先带盛先生去做身体检查。等后续调查,我们会再联系盛先生。”

      盛闻独苗仅存的左手握着两支破破烂烂的向日葵,看着裴廷向他走过来。

      裴廷停在他面前:“走吧。”

      “……我能走了?”盛闻问。

      “可以。”

      盛闻抬起脚,但刚刚要走,他又折身回去,去那片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的土坑里,拾起了那支掉了一半花瓣的玫瑰。玫瑰花上有血,露珠般“吧嗒”掉下来。
      他回来,小声道:“走吧。”

      “会没事的。”裴廷淡淡道:“三十二世纪,时代变了,医疗没你想的那么落后。”
      盛闻愣了下:“……啊?”
      可裴廷已转身走了:“走吧。跟上。”

      ——什么叫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盛闻反应过来裴廷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说的是小士兵,连忙跟上:“真的?真能救回来?我操,这设定可以啊?我看他好像肺跟肝都被打穿了,真的可以……”
      执政官头也没回,在前面截断了盛闻滔滔不绝的话头,话里带着点讥诮:“二十一世纪还没有人体器官替换么?”

      那倒有。
      三十二世纪肯定更发达了,说不准还有人体器官培养。
      盛闻松了口气。
      可接着他又想起另一个:“那……被一枪打化了的人还能救回来么?”

      “……”
      执政官顿住脚,微侧过头:“去问上帝,然后闭嘴,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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