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一段欢喜》小楼醉春红

4、004

　　“不喝。”赵欢喜头也不抬，顾秋雨咂咂嘴。
　　楼底下老顾在喊她们吃饭，赵欢喜放下笔，起身叹气：“叔叔在喊我们。”

　　顾秋雨烦的慌，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你先下去吧。”

　　赵欢喜先一步她下楼。

　　顾秋雨在楼上就听到他们的交谈，赵欢喜是典型别人家的孩子，嘴甜又讨人喜欢，所以何雯淓和老顾对她比对顾秋雨还要好。

　　有时候顾秋雨会拉着脸抱怨：“搞得她才像你们亲生的。”

　　何雯淓上来就是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语气略带伤感：“欢喜又没有爸爸，她妈又不怎么管她，这孩子可怜啊。”

　　赵欢喜她爸叫赵大海，典型的老实男人一个，在纺织厂修理机器，每个月拿着三千多块钱工资，和赵欢喜她妈结婚也是因为女方家里看中了他的老实，赵欢喜她妈拗不过家里人，一赌气就跟赵大海结了婚，婚礼上主持人问：“宋慈女士，请问你愿意嫁给你面前这个男人吗，无论贫穷…………”

　　主持人话还没说完，宋慈翻了一个白眼后，在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前，双手环胸：“随便随便，你快点儿成不成？”

　　主持人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话都说不清楚。赵大海站在宋慈对面，看着这个面容精致的女人，脸憋的通红，伸手挠了挠头，嘿嘿的干笑两声，婚礼总算磕磕巴巴这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结婚还没半年，宋慈就生下了赵欢喜，赵老爷子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窗外，深吸一口烟，手背在身后。一句话也没说的出来。

　　赵欢喜第七个月断奶之后，宋慈就将离婚协议书拍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巷子，你要说宋慈对赵大海一点儿情感没有，是不可能的，赵大海从结婚后就对她百般依顺，哪怕大晚上她要吃包子，赵大海也会骑着小电驴跑到五公里以外的早餐店去给她买一笼。

　　只是美人不堪永居陋室罢了。

　　离了婚，赵大海又当爹又当妈，总算是把赵欢喜拉扯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纺织厂了，自己买了一辆二手小卡车帮别人拉货，日子不算太好，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唯一有点儿遗憾就是拉货时间太散，有时候凌晨就要起床，不放心赵欢喜一个人在家，他就不好意思小声的敲顾秋雨家的门，何雯淓披着小棉袄，从赵大海手里抱过赵欢喜。

　　赵大海过意不去，但是又不会说话，只能佝偻着背不停的朝何雯淓打招呼：“麻烦你了何大姐。”

　　何雯淓连连点头，招呼赵大海赶紧走，不要耽误了时间。赵大海应了一声就小跑着消失在巷口，听着二手卡车沉闷的发动声，何雯淓才叹了一口气将赵欢喜抱紧房间。

　　赵大海出事的那天也是盛夏，一场暴雨来的急促，将门口的月季花都打蔫了，赵欢喜背着书包坐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巷口。何雯淓叫她进屋，她也只是摇头，她说：“我等爸爸。”

　　只是这一等就是九年，赵老爷子来处理后事，也只是淡淡的打量了赵欢喜一眼，摇了摇头，依旧没说话。赵欢喜心里明白，他爸没了，疲劳驾驶出了车祸，身子都压扁了，这是她听宋慈说的。

　　那个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修身长裙，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眼神凌厉的和赵欢喜对视，赵欢喜吐了一口吐沫让她滚，她一把就拉起赵欢喜的小细胳膊：“跟我走。”

　　赵欢喜不吱声，身子往后探，宋慈来了脾气：“你呆在这里你就饿死了，赵大海又不是你爸，他都死了，身子都压扁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

　　赵欢喜那个时候才八岁，她不哭不闹，第一次了解到死亡，他连赵大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被连拉硬拽的走出那间屋子，而那张躲在红色铁门后稚嫩又充满灵气的眼睛，算是她对这个巷子唯一的记忆。

　　上了初中后，她才循着记忆又找回来，何雯淓坐在院里和面，赵欢喜背着书包站在门外，喊了一声：“何姨……”

　　何雯淓转过头愣了半晌，寻思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和自家姑娘差不多大的女孩到底是谁。

　　还是顾秋雨抱着手机下来上厕所，撇了一眼门外，脱口而出：“赵欢喜？”

　　可能是因为孩子的记忆比较深刻，也可能因为被老顾捏着耳朵要求喊赵欢喜姐姐的时刻太多，面前身子瘦弱的女孩，顾秋雨大脑都还没转就认了出来。

　　何雯淓赶紧擦了擦手手中的面粉，一把就拉过赵欢喜，哽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看姨。”

　　赵欢喜没应声，头抵在何雯淓柔软的肚皮上，鼻子发酸。

　　何雯淓和老顾待见她，顾秋雨却像是对她有什么大的成见，天天挥着拳头要揍她，不然就是露出嫌弃的眼神，要不然就把她堵在门外不让她进来。

　　直到上了高中，两人好死不死分到一个班级，顾秋雨对赵欢喜的成见更深了，连呼吸中都透露着一股请赵欢喜立马在我眼前消失的意味。

　　相反赵欢喜不仅没有在她眼前消失，还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搞得她头都快秃了。

　　顾秋雨从抽屉里摸出一双袜子，翻来覆去抓了半天才穿上，踩着地板就一步一沉重的下了楼。

　　赵欢喜正和何雯淓老顾坐在院子里吃饺子。何雯淓肥硕的身躯压在小板凳上，赘肉一层叠一层，顾秋雨有点儿心疼小板凳，三人都没注意到楼梯口的人儿。

　　顾秋雨没好气的开口：“敢情你们都吃上了，就不等我。”

　　赵欢喜这才放下筷子，转过头，笑道：“何姨说你不喜欢吃饺子，给你炒了点儿饭。”顿了顿又说：“冷了的话可以热一热。”

　　顾秋雨也不知道气的什么劲儿，看见赵欢喜还不回家，依旧霸占着自己的粉色小拖鞋，觉得自己和她们三个人格格不入，赌气似的：“我就爱吃冷的！”随后一甩手跑到厨房，盛了一大碗冷饭，蹲在地上就扒了起来。

　　“不能热一热吗，吃冷的回头胃再不舒服。”何雯淓一把夺过顾秋雨手上的冷饭。重新又开火帮她炒了炒。

　　老顾习惯每天晚上眯点儿酒，这会子借着酒劲，稀里糊涂的拍了一下赵欢喜的肩膀，吓得赵欢喜陡然坐直身体，瞳孔一散，差点儿没从小凳子上摔下去。

　　“欢喜啊……嗝……”老顾话没说完，就冲着赵欢喜打了一个酒嗝，瞬间酒精混着饺子的鲜味，让赵欢喜差点没吐出来。

　　“要是顾小二是个男孩的话，你俩儿我一定定下一个娃娃亲，你就是我指定的儿媳妇儿，谁说都不成。我钦点的。”老顾拍着胸脯，面颊连着脖子呈现出暗粉色，像只发怒的巨兽。

　　顾秋雨听到这话接碗的手都抖了抖，赶紧反驳：“我是男的我也不娶她！”

　　“怎么啦，人欢喜又漂亮学习又好，还配不上你啊，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兔崽子。”老顾听到顾秋雨反驳自己，脚在地板上使劲儿的跺了跺，继而又打了一个酒嗝。

　　赵欢喜低着头不说话，看着厨房里灯光印出少女尚未成熟的曲线，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你要，人家欢喜还不肯嫁呢！”老顾喝了酒就打开了话匣，饶有兴致的朝着两个女孩开玩笑，用余光撇了赵欢喜一眼：“对吗，欢喜，你嫁不嫁？”

　　赵欢喜愣神，压根就没听清楚老顾刚刚说的什么，扑闪着两只大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点了点头：“嫁。”

　　顾秋雨倚在门边，正对老顾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表示强烈不满，突然一个极为敏感的字就慢悠悠的非常铿锵的爬进耳朵。吓得她手一滑，碗就掉在了地上，为这段并不存在的婚姻问题葬送了自己的碗命。

　　何雯淓从厨房里拿出扫把，一边推开顾秋雨一边骂：“你爷俩儿吃个饭都没安生的地方。怎么了？做不了我媳妇，就不能做我干闺女了啊！”

　　“那敢情好啊！”老顾双手一拍脑瓜子，对何雯淓的话表示赞同。

　　“欢喜啊，你乐意，我和你何姨就是你爸妈！”

　　赵欢喜这会子听明白了，想都没想，就连忙点了点头，朝着蹲在地上收拾饭粒的何雯淓就喊了一句干妈。何雯淓笑的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哎呦喂，那我以后可有福了，两个闺女！欢喜啊，天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啊，就和顾秋雨睡。”

　　顾秋雨不干了，眉头一皱：“那我睡哪儿？”

　　“什么睡哪儿，一起睡，又不是男孩子，小时候光着屁股在浴缸里洗澡记不得啦！给你讲究的。”何雯淓一巴掌就拍在顾秋雨的屁股上。

　　两人默契的抬起头对视一眼，又都觉得有些尴尬，顾秋雨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是想着贴吧里说赵欢喜是同性恋的话题，没由来的从后背升腾起一股寒意。

　　“行了行了，都是小姑娘，怎么还难为情上了。”何雯淓麻利的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随即又催促两人赶紧去洗澡。

　　“那个，顾小二，你去找件衣服给欢喜。”何雯淓一边洗碗一边指挥着站在客厅里一脸生无可恋的顾秋雨。

　　赵欢喜用抹布将桌子擦干净，手背在身后，一脸玩味的走进顾秋雨，故意压低嗓子：“听到没，咱妈让你拿衣服给我……”

　　顾秋雨气的牙根都痒痒：“赵欢喜你他妈可真行！”随即转过身子，撒着两脚丫将楼梯踩的吱呀吱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