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往事》拂尘一笑

65、第 65 章

　　飞机徐徐降落。

　　享受商务舱的待遇，钱小雨率先走出机舱门，皮肤和外面干冷的空气甫一接触，毛孔立刻不觉一缩，祖国的大西北果然比清沅冷好多。

　　下一刻，有衣服被扔到她的肩膀上，低头一看，竟然是陈达久机场候机时搭在胳膊上的那件价值不菲的黑色风衣。

　　她拽了拽，边沿着通道向外走，边回头轻声道谢，后面那人摸了下她头顶，手掌温热，让钱小雨有点莫名其妙，谁能告诉我他这么有爱到底是怎么回事！

　　脚下的城市，酷爱旅游的杨小满前两年就来玩过，回去还给她带了许多好吃的，基本以牛羊肉居多，味道很地道。

　　听小满同学讲，这里各民族混居，大家的生活习惯甚至宗教信仰不尽相同，所以社会形态复杂，遇到不明白的事，最好敬而远之，别多管闲事。

　　没想到这里是九爷的根据地，他会不会也有其他民族血统？想到这儿，钱小雨小心地偷瞧他，鼻梁高挺、眼窝稍凹陷，轮廓分明的模样着实可疑。

　　车子已经驶入机场高速路，陈达久本来望着窗外愣神，忽然睨她一眼，打趣道：“不认识我了？”

　　可能回到老巢的缘故，钱小雨感觉他身上阴冷的气息淡化了许多，她也稍微放肆了一点点，问：“您也是汉族人？百分百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呢？”陈达久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小表妹？”

　　“表妹？！”钱小雨被这天外飞仙的称呼瞬时轰了个外焦里嫩，小嘴巴张成O型，坑坑巴巴地指着他说，“您，您可千万别，别开玩笑！”

　　表哥表妹什么的，怎么可能砸在她和他的头上？

　　“你脖子上戴的那块玉佩。”

　　“呃？什么？”钱小雨被炸废的脑子没转过弯来。

　　陈达久望她一眼，随即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伸手从衣服里面拉出一个玉佩，下巴点着钱小雨，“过来看，能看出什么？”

　　他也有玉佩？

　　钱小雨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的玉佩，然后半信半疑地凑到他胸前，玉佩带着他的体温落入她的手心。

　　他戴的这块与自己的相比，略微大上一圈，但玉色亦是青白色，色泽水润也相差无几，只是他的是一块龙形玉佩，但两块的雕工和风格何其相似！

　　她抬头，疑惑的目光看进他的眸子，他也正垂眼看着她。

　　钱小雨暗忖，搞不好这两块玉来自同一块原石。

　　他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些东西，赞赏地点头，“聪明，你的凤形玉佩和我的龙形玉佩确实来自一块玉石，当时两块玉佩雕刻完工后，被分别给了一对儿女，男孩戴龙形玉佩，女孩是凤形玉佩。”

　　“你的意思是——我奶奶是那个女孩？你——”钱小雨指着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对，我爷爷是那个男孩。”陈达久食指在交叠的大腿上敲着，“所以小表妹，我们算是有缘人吧。”

　　“可是”，钱小雨眼珠滴溜转，“也不能仅凭两块玉就认定我们两家的老人是兄妹关系呵，何况我奶奶早就不在人世，没法做基因鉴定，你这样推断是不是太轻率了？”

　　陈达久把玉佩放回去，慢悠悠地系好扣子，“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不能轻率。你去花都机场的路上，我已经派人和钱老爷子核实过，你过世的奶奶确实就是我爷爷的亲生妹妹。”

　　“不对，我奶奶姓吴，不姓陈。”钱小雨印象里奶奶被称吴氏，没听说她姓陈。

　　“这就要问钱老爷子了，当时姑奶奶被放在钱家大宅门口时，被裹里放着太奶奶留下的白绢，上面写着姑奶奶的身世。那块白绢，钱老爷子一直妥善保管，我派的人已经亲眼见证过，不会出错。”

　　“因为，我爷爷也有一份类似的。”

　　钱小雨觉得还是讲不通，“我爷爷这些年没告诉过任何人，怎么可能你们随便派个什么人就能问出来，不是诓我呢吧？”

　　陈达久挑了挑浓眉，“啧”了声，又指指她的手机，“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你的疑问。”

　　铃声响了三下，电话被接起，“幺儿，到舅公家里了吗？路上顺不顺利呀？”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咦，钱小雨瞪圆的杏眼扫过陈达久，这是什么情况，某人的表情真是欠扁啊，她稳住心神，问：“爷爷，路上很顺利，我已经下飞机了，正往市里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奶奶姓吴的呀？”

　　那边的爷爷停顿片刻，说：“那是你太太担心被人追上门，就给你奶奶换了个姓。她娘家姓陈，就是灵秀公园的陈宅。那边你舅公，我在电话里见到了，他手里的白绢和你奶奶的那块很像，不会错。”

　　钱小雨压低声音，不死心地问：“您怎们都跟他们说了，他们说不定不是好人啊。”说完，偷瞟了眼陈达久，后者哼笑一声，偏过头。

　　“来的人威胁我，说把你挟持了，如果我不配合，就会怎么样你，那时打你的手机又打不通。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亲戚，过去的事都是误会，你别小气。”

　　她撅了下嘴巴，终于想明白，电话不通什么的，肯定是他们搞的鬼，还害她把运营商骂了一通。

　　钱澹明在电话里语气感慨，也有些失落，“哎，没想到你奶奶还有个哥哥。幺儿，这次你是替你奶奶去的，在你舅公那边要懂事听话，懂吗？晚点回来也没问题，我和你妈妈说好了，她同意你在那边多住些日子。”

　　钱小雨支吾答应着，挂了电话，继续瞪着陈达久，还是觉得太不真实，这就忽然多了个大表哥？还是个狠角色？

　　因为有了新身份，下车时萝卜头儿给她拉开门，鞠躬伸手的同时，谦恭地说道：“表小姐，请下车。”

　　这是什么鬼称呼？！

　　钱小雨别扭地问旁边的男人：“我要开始叫你表哥么？”

　　“随你。”然后，他特别轻柔、特别缓慢地帮她整理好风衣，长腿迈开往前走去。

　　“这就开始表演了……”，钱小雨摩挲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快步跟了上去。

　　这到底是什么所在啊，钱小雨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

　　下车之前，他们坐的汽车已经先后通过了两道大门，现在她走了好大会儿，仍没见到房子的影子，这可是市区，太浪费土地资源了。

　　而且，她注意到院里的警戒异常森严，除了两道大门有专人把守，走在里面也不时能看到安保人员，他们穿着清一色的深色衣服、板寸头、身姿挺拔，一看就身手矫健，不好对付。迎面走来一个年纪稍长也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和陈达久打着招呼，叫他“老九”，陈达久则回他“英哥。”

　　已经是黄昏时分，两旁的路灯骤然同时亮起。

　　走在前面的陈达久终于注意到被落在后面一大截的她，慢了步子，和她徐徐并行，时不时介绍路过的地方。

　　她不得不惊讶，有的人在为一日三餐苦苦挣扎时，有的人已经身在天堂。

　　正胡思乱想，从路旁的灌木丛忽然窜出一个身影，速度极快朝钱小雨扑了过来，她下意识后撤，然后未等对方站稳，一记狠戾的下劈腿就当胸踢了过去，那个身影堪堪躲过，可到底没躲过钱小雨接下来的扫腿，以一个标准的屁股蹲儿，随着“哎哟，我的屁股”，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

　　钱小雨正待俯身锁住他的喉咙，陈达久跳上前，伸臂拦在她胸前，低头呵斥躺在地上的那人，“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那人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嘴上咕哝着，兀自不服气地争辩，“我就是一时疏忽，咱们再来一遍……”

　　“过来，叫表姐。”陈达久打断他的啰嗦，朝他招了招手。

　　“表姐？”他瞪大眼睛，转头盯着钱小雨，“你就是爷爷今天说的那个冰雪聪明、秀外慧中、才华横溢的表姐？”

　　哪来那多长的定语？这肯定不是我，钱小雨扶额。

　　刚才扑过来的时候，她没仔细看，这时瞧他还是不大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瘦条的身高已经到陈达久的下颌，面相和陈达久有六分相似。

　　她盯着他打量的时间里，这小子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会儿笑了起来，这让他有点孩子气，一侧嘴角还有个酒窝，很可爱。

　　“陈钦肆，叫他小十三就好。”

　　小十三听罢哥哥的介绍，两三步跳到钱小雨身边，抱起她的胳膊，声音清亮地叫了声“姐姐”。

　　礼尚往来，钱小姐也回了他一声，“小十三，刚才把你摔疼了吧？”

　　小十三摇摇头，边拉着她往前走，边叽叽喳喳地问：“姐姐你的功夫在哪里学的，真厉害，也教教我吧。”

　　前面的陈达久回头，沉声道：“确实应该和你表姐好好学一学，过两年就要高考了，要是考不上，我们陈家的脸就都被你丢光了。”

　　一听考试，小十三立即蔫了，无精打采地走着，钱小雨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好奇地问男孩，“读书比练武轻松多了，为什么发愁？”

　　“那是姐姐你，我宁可屁股摔八瓣儿，也不想读一天书。”

　　“你跟书有仇？”

　　男孩苦着脸，小声抱怨：“姐姐你说对了，我是苦大仇深啊，可哥哥们都逼我读书，威胁如果考不上江汉军校，就开除我的户籍。”

　　钱小雨听说过那所学校，简直是东方的西点军校，要求之高、训练之苛刻，令很多人望而却步。

　　“喜欢那所学校？”

　　“当然，哥哥们几乎都是这所学校毕业的，而且都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

　　钱小雨偷偷指了指陈达久的后背，“他也是？”

　　“当然”，说到这里，小十三骄傲地挺起胸膛，“九哥是最棒的！”

　　不着痕迹地撇撇嘴，钱小雨决定打击一下某人在孩子心目中光辉高大的形象，低声说：“你九哥的智商都能考上，你肯定没问题的，姐姐相信你。”

　　她感觉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前面那人的后背就紧绷了下，可没等他回头，小十三最先不愿意了，嘴巴跟机关枪似的，滔滔不绝跟她罗列九哥平生的功绩。

　　钱小雨不得不做出让他停止的手势，“你怎么崇拜他，还不赶紧加把劲，这么多废话！”

　　闻言，男孩又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

　　一行人说说笑笑，终于站到一栋灰楼的大门前。

　　刚站定，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小九，表小姐和你一起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