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微风入林来》晚山Jasmine

5、第五章 徐知微的秘密

　　习风才走了没多久，徐知微就醒了，她的生物钟养成得还不错，基本八点前就能自己醒来。徐知微坐起来，看着林慕辰，眼睛有些微微发红，林慕辰给她塞了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一些。她才开口，声音闷闷的，有一点哑，她说：“小辰哥，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林慕辰给她披衣服的手一顿，把衣服披在她背上，低头看她，手滑下来，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微微，没事的。”
　　徐知微死死咬着下嘴唇，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梦见好多好多的血，他们，他们身上全是血，特别特别冷。”她蜷缩在林慕辰怀里，所有情绪都爆发出来。
　　林慕辰用力地抱住她：“微微，微微，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徐知微哭了很久，才终于稳定下来。林慕辰把她拉出来，指腹轻轻地滑过她的眼角：“不哭了，乖。”他把从便利店买来的湿纸巾拿出来，给她擦了擦脸，又让她漱了口。
　　徐知微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生气，坐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林慕辰看着心疼坏了，端着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徐知微没有胃口，只喝了几口就说吃不下了。林慕辰知道她想起了之前的事，心情不好，也不强迫她吃。林慕辰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她手心凉凉的，盯着窗外发呆。林慕辰伸了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我们去跟宋老师聊聊天好不好？”
　　林慕辰给徐知微穿上自己带来的长棉袄，又从包里拿了围巾出来，把她整个裹在裹在围巾里，戴围巾时手触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绳子，有几分湿意，伸手给她摘了下来，放到包里：“下午给你换个新的，好不好？”他声音很温柔，像是在哄小孩子，徐知微半张脸都埋在暖和的围巾里，只余了一双眼，看着他点了点头，林慕辰把她昨晚被雨淋湿的外套挂在手臂上，正准备带她去办出院手续，昨晚给徐知微打针的护士就过来了。
　　“小姑娘，你的药。”
　　“谢谢。”林慕辰接了过来，细心的放在包里。
　　护士扬着头，偷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真的太帅了，温柔又儒雅，个子又高。林慕辰问了几句办出院手续的事，牵着徐知微出去了。
　　护士忍不住小声在后面说了一句：“我的天哪，声音也那么好听。”
　　她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有几分羡慕：“这小姑娘命也太好了吧，昨天弟弟守了一晚，一大早男朋友又过来接。”
　　林慕辰说的宋老师，是一家心理诊所的心理医生。之所以喊她宋老师，一是因为，她是林慕辰教授的老同学，也在学校教过书；二是因为，他不想徐知微每次去的时候都给自己，自己是一个病人的暗示。
　　其实林慕辰是有些担心宋老师不在诊所的，毕竟没有提前预约，可能她有别的病人也不一定。到了诊所，林慕辰让徐知微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自己去了前台，问：“宋医生在吗？”
　　“宋医生刚来，在里面呢。”
　　“那上午宋医生有空吗？”
　　两个人正说着话，宋媛就出来了，背后跟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她说了一句：“快去学校，车给你叫好了在楼下。”
　　男生扁着嘴，心情不佳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宋媛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你还摆上谱了，给你爸知道了，晚上揍你。”
　　“妈，你对我怎么还不如对病人耐心。”谢远撇了撇嘴。
　　宋媛嗔了一句，扬手装模作样地要打他。他笑着往旁边一躲，不小心撞到了坐在一边的徐知微身上。徐知微一秒就站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往角落里躲了躲。谢远看过去，是一个肤色很白的女孩子，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整个人特别瘦，眉毛细细的弯弯的，眼睛大大的，像只受惊的小鹿，下半张脸埋在一条米色的围巾里。谢远伸手去扶她，她又往后退了半步，眼睛又大了几分，却没有神，整个人呈现一种防御状态。
　　林慕辰跑了过来，把她护在怀里，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徐知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谢远讪讪地收了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没事吧。”
　　宋媛跟上来，看见他们两个，拉了自己儿子一把，小声嘱咐他：“你快去上课吧。”谢远挠了挠头，背着包走了。
　　宋媛走过去，伸手牵了徐知微的手，她的手很温暖，保养的好，整只手都细细软软的，跟习凌云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气场相比，宋媛显得亲近温和许多，眉眼都是笑，轻轻说了一句：“微微来了。”
　　徐知微抬起头来看着她，林慕辰有些不好意思：“宋老师，抱歉没有提前预约，微微突然状态不太好。”
　　“没事。”宋媛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上午刚好有空。”
　　宋媛拉着徐知微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林慕辰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她。
　　宋媛办公室很大，是暖暖的奶黄色，看起来温暖又安心。徐知微轻车熟路地坐在靠椅上，宋媛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徐知微端起来，指尖捏在杯缘，喝了一小口，甜甜的。
　　“微微，昨晚没睡好吗？”宋媛问她。
　　徐知微捏着杯子，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说了一句：“我梦到爸爸妈妈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们了。”
　　她放下杯子，忽然有点激动：“可是，他们都躺在血里，雨特别大，满地都是红色的。”徐知微有点哽咽：“他们躺在病床上，从手术室推出来，特别特别冷，我喊他们，他们都不回答我。”
　　“微微，微微，都过去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宋媛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爸爸妈妈一定很想你，所以才会跑到微微梦里，但是他们一定不想这样到微微梦里的，他们想微微一直快快乐乐的。”
　　宋媛摸着她的头发，转移她的注意力：“微微，生病了吗？”
　　徐知微点了点头，她又问：“那微微，昨天都干什么了吃什么了？”徐知微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从她大一开始过来接受治疗，她梦到那个梦的频率低了很多，心理干预很有成效，这个学期还没有这样过。宋媛得知道引起她噩梦的原因。
　　“昨天发烧了，笑笑她们送我去医务室了，中午没吃饭，晚上喝了粥，然后她们去上课了，我一个在寝室。”徐知微说到一半，停下来，想了想，忽然语气变了，“然后他出事了，警察给我打电话。警察说他出交通事故了，让我过去一趟。”
　　“他妈妈走之前把他托付给我，转眼他就出事了，都是因为我，爸爸妈妈也是。”徐知微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眉头纠在一起。
　　宋媛心里咯噔一下，找到了症结所在。警察通知、交通事故，再加上生病，徐知微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崩溃了。
　　宋媛伸手把她的指头一个个掰出来，握住了那五只纤细的手指，让徐知微慢慢稳定下来，她声音轻柔，一遍一遍很有耐心地把事捋清楚：“微微，没事的，他没出事，他好好的，对不对，只是小摩擦，你把他照顾得很好，你帮他解决了问题，因为你他才安全地回去啦，对不对？”
　　“不是你的错。”宋媛低着头跟她目光平视，“微微，看着我，他妈妈非常感谢你，他也非常感谢你，因为你，他很安全。”
　　两个多小时，宋媛才从办公室出来。这两个多小时，林慕辰如坐针毡，一看见她出来就立马站了起来，问她：“宋老师，微微怎么样？”
　　宋媛捏了捏手心，示意他坐下：“睡着了，让她睡一会儿吧，做了一晚上噩梦，累坏了，刚刚终于放松了点。”
　　林慕辰总算舒了口气：“麻烦您了宋老师，您待会有病人吧，微微在会不会不方便？”
　　“没关系，下午晚一些才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喊她吧。”
　　宋媛带他去了诊所的休息室，两人坐定了，林慕辰才问她：“微微这次情况不好是因为？”
　　宋媛给两个人倒上水，按了按眉心：“昨天晚上有谁出事了吗？微微说警察让她过去，是交通事故。”
　　林慕辰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握成拳，身上有几分愤怒的气息：“应该是她家教的学生，我早上看见她室友，她们周五一早有大课，平时都是一起的，今天她不在，我就问了一句，她室友说晚上出去的。我打电话过去，也是她学生接的。”
　　宋媛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知道会这样，只是个意外。”
　　两个人在休息室聊了快一个小时，宋媛嘱咐他最近多注意下徐知微周围的情况，让他下周再带她过来一次。
　　林慕辰本来以为徐知微应该还会再睡一会儿，可他们才从休息室出来，小姑娘就推了门自己出来了。比起刚来时，整个人状态好了很多，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睛已经清澈起来。
　　林慕辰给她把睡乱的头发捋整齐，又把围巾衣服什么的都一股脑穿戴好，徐知微伸手抱了抱宋媛，说了句：“宋老师，我们回去了。”
　　宋媛拍了拍她的背，点了点头。林慕辰跟她道了别。她说：“帮我跟你们于教授问好。”林慕辰应下，牵了徐知微的手往外走。
　　宋媛站在诊所大厅，看着一起离开的两个人有些感慨。
　　林慕辰对徐知微什么感情，她看得很清楚，他喜欢徐知微，更准确地说，徐知微在他心里是珍宝一般的存在，他保护她，担心她受到一丁点伤害。但是徐知微对林慕辰，她却不能确定。首先，徐知微对感情这事似乎开窍得有些慢，所以一直没看出来林慕辰对自己的感情。其次，徐知微其实把自己封闭得很紧。徐知微一直把十一年前的车祸放在自己心里，把车祸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她害怕自己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就像昨天，一个刚接触一个多月的家教学生出事，都能让她想起父母的车祸。她可能很担心自己会给林慕辰带来伤害吧，所以不敢靠近他。宋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徐知微从里面拉出来，十一年了，她还没有走出来，毕竟一个孩子独自面对着父母的死亡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宋媛叹了口气，为徐知微，为林慕辰，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习风这一上午都无精打采的，一是一夜都没睡好，二是担心徐知微。走之前，徐知微的脸色还是很不好，苍白又没有血色，手也是冰凉的。他又想到徐知微梦中说的话，还有她抓住自己的手。习风伸出手，摊开手心，盯着出神：她到底梦到什么了？
　　坐在他身后的谢远踢了他的椅子一脚，他回过头，语气不善地问了句：“干嘛？”
　　谢远愣愣地指了指讲台：“老师喊你回答问题。”
　　习风站起身来，看着老师，没说话。老师叹了口气：“坐下吧，别走神了。”习风点了点头，回了句知道了。
　　谢远呆了，下课后抓着他问：“风哥，你今天咋了，竟然没杠李妈？”他们口中李妈是他们英语老师，刚刚上课那个，也是他们班主任，四十多岁的大叔，负责是负责，但平时管起学生来太过婆妈，搞得大家背地里都喊他李妈。
　　习风揉了把头发，越发烦躁起来：“烦着呢，懒得杠他。”
　　林慕辰先带着徐知微去吃了午饭，早上没吃什么，这会儿缓过来一些了，徐知微忽然很饿。林慕辰不敢给她吃太刺激的东西，毕竟还在生着病，思来想去，还是带她去吃了小馄饨。她还是挺爱小馄饨的，中学时每天早上两个人都会去学校旁那家店吃一碗，也不带腻的。后来林慕辰读大学了，回去看她，也会一起去吃。
　　A市的馄饨跟他们家不一样，C市的馄饨皮特别薄，小小一个的，舀起来会滑进嘴里，A市的馄饨皮厚，做得也大。南方跟北方的差距。徐知微第一次吃的时候极不满意，觉得这玩意根本不是馄饨，是饺子，都能拿筷子戳起来。这家店是林慕辰找了好久的，老板也是江南来的，做得稍微有些像他们中学门口的那家店。
　　他们去的时候，还没到饭点，人还不多，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冒着腾腾热气。林慕辰给她加了点醋，她就低着头开始吃了起来。徐知微饭量小，平时顶多吃三分之二就饱了，今天倒是真饿了，全吃完了。林慕辰还挺满意的，休息了一会儿，带着她一起回了学校。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看着她进了大门才放心了回了自己宿舍。
　　徐知微刚进寝室，坐了没两分钟，手机就响了。是顾笑笑打来的，她们刚下课，还在教室没出门，徐知微一接起来就听见那边闹哄哄的：“微微，你在哪，回来了吗？”
　　虽然早上林慕辰说了去接她，她们还是有点担心，一晚上没回，又生着病。
　　知道她平安回来了，三个人总算放下心来，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饭。
　　林慕辰一到宿舍，就把书桌上面的大盒子拿出来，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中药材和精致小巧的小香囊袋子。林慕辰拎着个称中药的小称，拿小勺舀了各种药材上称，又一样样装进袋子里。徐知微昨晚又做了噩梦，他想了想，掏了手机问了柳文愈一句：“文愈，什么比较安眠？”
　　柳文愈正在图书馆看书，过了一会才回过来：“小茉莉花吧，味道也好。”
　　林慕辰回了句好，又往里头多加了几克的小茉莉花。
　　赵钦回来的时候，林慕辰正坐在桌前给香囊袋子缝口，他啧了一声，靠到林慕辰桌前，嘴角微勾：“你说老张知道他最器重的学生，一双拿手术刀的手现在拿着绣花针，会不会气得胡子都飞上天？”
　　林慕辰眼皮抬了抬：“挡着我的光了。”
　　他往旁边闪了闪身子，以为林慕辰不会答自己的话，正要走就听见林慕辰慢慢悠悠地回了句：“老张没胡子。”
　　赵钦哭笑不得，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双修长的手捏着根细细的针在小香囊上翻飞，头微低着，把布的边缘缝得整整齐齐，又扯了根编好的绳子把香囊穿好。正想再说点什么，王之啸就风风火火地推了门进来，把包往桌上一扔，问林慕辰：“辰儿，刚刚我们教授说下午的课改到晚上了，你去吗？”
　　林慕辰看了一眼自己的课表，回头答了句：“去，我晚上没课。下午空出来刚好可以去蹭一节文愈的课。”
　　王之啸瘫在桌上，眯着眼说：“辰儿，你也太强了，整天上那么多课，你不累吗？”
　　赵钦正在打游戏，回了一句：“屁，他今天上午压根没去上课。”
　　“我临时有事，回头借我抄个笔记。”林慕辰有些无奈。
　　他们宿舍是混寝，林慕辰跟赵钦都是临床医学的，王之啸是应用心理学的，柳文愈是中医药的。林慕辰大一刚来的时候，就在上自己专业课之余去蹭心理学和中医药的课，王之啸第一次听林慕辰说要去上心理学的课的时候还有些惊讶，问林慕辰和赵钦，是不是临床医学课太少了太闲，赵钦埋在一堆书里回了一句：“你看看这书，像是很闲的样子吗？”
　　林慕辰一边上自己的专业课，一边蹭他们俩的专业课，期末的时候还考了自己专业的第一。赵钦看着期末成绩，忍不住捶胸：“我真的是，大佬就是大佬，学三门还是第一，你也太秀了吧。”
　　“我期末又没考三门，只考了临床而已。”
　　林慕辰一直保持这样的学习状态到现在，虽然临床的课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他还是偶尔抽出时间去蹭课，尤其是心理学，基本有空就会跟王之啸一起去上课，导致有时候王之啸的专业课教授没看见他都会问：“临床那个林慕辰今天没来吗？”而宋媛也是这个于教授介绍他认识的。课程太忙，中医药的课他也去得少了些，基本上都是要用到时才问柳文愈。
　　林慕辰拿了手机给柳文愈发了条消息让他给自己占个座，抓了刚做好的小香囊出门。
　　边走边给徐知微打电话：“微微，睡了吗？”
　　“没，睡太多了，不太困。”徐知微正坐在桌旁抄楚晓婷做的笔记。
　　“好吧，先下来一下，香囊做好了。我晚上临时有课，可能没时间过来找你。”林慕辰走到她们宿舍楼下站定，“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徐知微回了句好，披了外套跑下楼。
　　跑了几步，女孩脸微微带着些红，林慕辰把香囊的绳子展开，挂在她脖子上戴好，又十分负责地探了探额头，倒是没再烧了，他顺手把徐知微敞着的棉衣拉链拉上：“生着病也不知道把衣服拉好，一会儿把药吃了，好好休息一下。对了，多喝点水，好得快。”
　　徐知微点了点头，把香囊拎出来，淡淡药香里夹杂着幽幽的花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次的味道好像不一样了。”
　　“小机灵鬼，就多加了20克小茉莉都闻出来了。”
　　“有香味。”徐知微把香囊放回棉服里。
　　“那下次也这么给你做。”林慕辰摸了把她的头发，“行了，快进去吧，风大。”
　　他看着徐知微走进宿舍楼里，推了推镜框，扯了下书包带子，去教室找柳文愈蹭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