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微风入林来》晚山Jasmine

1、第一章 少年不太好对付

　　徐知微握着手机，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来到这里，先是坐了快一个小时公交，又走了半小时路，可到了门口，她却有点慌了。
　　手机界面上是学姐给她发过来的微信：知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学生很难搞的。
　　这个家教的学生已经在他们学校学长学姐办的小型培训机构找了好几个家教了，基本上都是经验丰富的研究生学长学姐，但是没有几个人能坚持去第二次。按理说，本来是不会再往他家派家教老师了，但是徐知微主动申请了这个订单，因为家长给的课时费足够高，是别的家长给的三倍，她需要钱，非常需要。
　　学姐一开始不打算让她去的，每个去过的人都抱怨学生的不配合，这个单一直悬而未决很长时间了。徐知微今年才刚刚大二，虽然已经教过不少学生，但比起之前派给他家的研究生家教来说，还是稍显稚嫩。
　　“知微，你确定要去？”学姐有点不敢相信，“这里刚刚有一个初三的学生在找家教老师，虽然比那个学生课时费低吧，但是家长说了教的好可以加钱，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而且家长说了可以考虑把学生送到学校来，这样你还能省下在路上耽误的时间。”
　　徐知微咬了咬下唇，笑得有点勉强：“学姐，我想试试，拜托了。”
　　学姐也不好再说什么：“行吧，这样，我先把初三那个给你留着，把第一次授课定在这个星期天，周六你先去高三那个，觉得不行的话，还能再接初三那个。”
　　徐知微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学姐。”
　　女生穿着浅色的牛仔裤和简单的T恤，身形纤瘦，背着帆布包走进浓厚的夜色之中。坐在电脑桌前核对每一单家教信息的伍月轻轻叹了口气。徐知微是她见过最拼的一个学妹，大一就递了报名表，开始做家教勤工俭学，她接单向来只接高中的学生，因为准备冲刺考的学生课时费总会高一些。当然教这样的学生压力也格外大，所以愿意教这样的学生的家教老师也少一些。其实一开始，大家是不同意让徐知微直接教高中的学生的，一来她没有经验，担心没有教好会给机构造成不好的影响；二来，他们完全不知道她的能力。
　　同意让她接单，跟伍月关系很大，伍月是徐知微的直系学姐，比她大一届，都是A大数学系的。A大是出了名的难考，理科强，尤其是数学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而徐知微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数学系的，她的高考成绩很亮眼，入学考试更让伍月惊讶。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徐知微一入学就在四处找兼职，伍月出于对学妹的情谊，介绍她加入了学校的对外家教机构——“博览”。徐知微很顺利地通过了“博览”的笔试和面试，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彼时伍月才刚刚大二，在“博览”说不上什么话，但她的男朋友秦海是负责人之一，伍月看徐知微实在缺钱，偷偷跟秦海说：“要不让她试试吧，先教个初三的也行啊，现在不是人不够嘛？”
　　几番周折，徐知微终于接了家教生涯第一单，她平时话虽然不多，但家教却进行得格外顺利，她又拼命，一次可以同时教好几个学生，四处奔波连轴转，慢慢地，一年下来，家教经验算得上丰富。她教过的每个学生给的都是好评，伍月实在不想她折在这个“博览”众多学长学姐都栽了跟头的学生身上。但徐知微主动申请了，伍月知道她看起来温温和和，实际上很倔，做了什么决定，旁人改变不了，所以还是同意了。
　　跟学生约的是下午三点，徐知微到的时候，是两点五十，时间刚好，不算太早不礼貌，也不会迟到。她其实有点好奇，因为这个学生家住的地方真的有点不一样，很偏僻，要不是之前来过那么多学长学姐，她真要以为自己要被拐卖了。
　　她耳边响起伍月的话：“知微，你做好准备，那个学生很难搞。”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伸出手指，按了按门铃。
　　有人在屋里回了句：“来了。”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打扮很朴素的老妇人，笑起来眼角有深深浅浅的细纹，看起来很温和。
　　“好像没那么糟吧。”徐知微暗暗在心里想到。
　　“是徐老师吧，快进来。”老妇人侧了侧身，“□□跟我说了，你要过来家教。”她从旁边的鞋柜拿了双拖鞋给徐知微，徐知微没懂她的话，所以她不是学生的家长？
　　她不动声色地换好鞋，问了一句：“那您怎么称呼？”
　　“你看，是我老糊涂了，忘了跟你说，我姓王，是□□家的保姆，从小看着小风长大的。你喊我王妈就行了。”王妈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坐，□□今天要加班，可能不回来了，我去跟小风说说老师来了。”
　　徐知微坐在客厅里，指尖摸了摸盛着水的玻璃杯，端起来喝了一口，温温的，干裂的唇得到一丝救赎。她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很大的客厅，铺的是木制地板，茶几正对面是一张三人沙发，两侧是单人沙发，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是一张长长的餐桌。客厅大的可以跟她之前教过的学生家的客厅的两个大小相比拟，装修却有点单调，但这单调得偏偏隐隐透出一丝贵气。徐知微忍不住笑自己：能给出其他人三倍价钱的家庭，当然会有钱许多。
　　她低下头来，耐着性子抚摸玻璃杯上突出的脉络。王妈去了大概五分钟才出来，喊她：“徐老师，小风在房里，你跟我来吧。”
　　她端着杯子站起身来，跟上王妈。里面一共有四个房间，对称分布在过道两边，其余三个都关着门，只有最里面那个开着。
　　王妈在过道指了指最里面的门：“徐老师，小风的房间在那里，那我先去忙了，麻烦你了。”
　　徐知微轻轻颔首，出于礼貌，嘴角扯出一个很浅的笑。
　　她走进，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房间比客厅小一些，同样大的落地窗，窗户大大的开着，风涌进来，吹得拉在一边的窗帘翻飞。窗帘有一角被压着，是一个吉他，斜斜的靠在墙角。床放在一角，纯黑色的被子，没有一丝别的色彩，另一边是书桌，桌上是一体的书架。书桌前放了两张椅子，一张是和书桌一样木色与花纹的靠背椅，另一张是旋转的电竞椅，上面坐着她今天的学生——习风。
　　少年染着一头桀骜不羁的挑染的蓝发，背靠在椅子上，两只腿交叠，伸在书桌的一角，四肢放松地舒展，眼睛微微闭着，从窗子里透过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徐知微脚下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睁开眼，偏过头看着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徐知微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其实也不算看清，少年的头发很长，发尾挑染成蓝色，有几缕蓝发遮住了眼睛，眼神有些焕散，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她只能看清他眼睛以下的部分，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双薄唇微启。徐知微看他第一眼，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妖孽。他有种男生女相的感觉，偏偏他还染了个让他气质更妖孽的蓝发。少年伸手拢了把额前散落的发，露出眉眼来。剑眉入鬓，眼睛很大，眸子的颜色却很黑，亮晶晶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忽然有种孩子般的感觉。太矛盾了，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分裂。
　　徐知微还没说话，他先开了口：“你是新来的家教老师？”声音低低的，尾音上挑，有几分慵懒。
　　徐知微站在门口回了一句：“对，我姓徐，是你接下来的家教老师，你是习风吧。”她说话不急不缓，吐字微微有点软糯，像南方的小桥流水一样，温温和和。
　　习风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头微微低了低，嘴角扯出个有点讽刺的笑，用她能听清的音量说了一句：“没必要告诉我，反正你也不会来第二次。”少年复又转过头来，敛了神色，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
　　这个家教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鼻子秀气小巧，嘴也是，长长的黑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皮肤很白，身形过分纤细，穿着很简单。浑身上下，有种把自己往老成打扮的感觉，可是，习风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年纪并不大。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一下放低标准了，你大学还没读完吧？”
　　徐知微没理会他的嘲讽，径自走进屋里，拉了椅子坐下。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之前习风的家教都是A大的研究生，再不济也是大四的，她今年大二，比起他们，她还是经验不足。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没有变，她也教了不少学生，知道第一次立威很重要。
　　徐知微把包里的备课本拿出来放在他书桌的一角，语气依旧平缓：“我们开始上课吧。先把你的作业拿出来。”
　　习风没动，朝面前的书架昂了昂下巴：“都在那儿呢。”
　　徐知微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书倒是放得整整齐齐。她抽了一本数学下来，翻了翻，真是挺干净的。按道理来说，高三开学也有快一个月了，也不至于这么白啊。她又拿了几本，一样，干干净净，跟新的一样。
　　“别看了，都一样，要是有字，□□还会费这么大价钱请你过来吗？”
　　他话里话外都是讽刺，语气不善，徐知微大概猜到为什么没人愿意来第二次了。都是A大成绩极好的学生，在“博览”呆的日子里教的哪个学生不是一口一个老师的喊着，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受过这样的语气。可她不一样，她来是为了钱，她必须把骄傲放下。徐知微没回呛他，只是翻开他的数学总复习书：“那我现在给你讲。”
　　习风这才转过头看她，女生微微低着头看手里的书，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换，跟刚刚站在门口时一样，淡然冷静，他这一拳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没有效果。
　　“有点意思。”习风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徐知微这边已经开始讲了，一边讲，一边让他划重点。习风哪里肯轻易听她的话，手里拿着笔，就是不在书上写，光在一边转笔玩了。
　　另一只手捏着个手机，亮个不停，他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在屏幕上划拉，像是在跟什么人聊天。
　　徐知微也不恼，起码开了静音，她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继续讲自己的。讲完数学，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刚好四点。她又抽出物理开始讲。他们约的是四个小时，剩下三个小时，她把物理化学什么的都顺了一边。讲的不多，每科只讲了一个课时的内容。她拿着笔翻到作业处，勾勾画画，合上书，推到他跟前：“今天的作业，周三我会检查。”
　　习风的妈妈跟“博览”约的是一周两次，周三上三个小时，周六上四个小时。
　　习风没看书，看了她一眼：“怎么？周三你还要来。”
　　徐知微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回包里装好，起身，把椅子推回桌下，给了习风今天下午以来第一个正眼，眸色清亮，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淡淡地回了一句：“为什么不来？”
　　习风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出去了。
　　徐知微一出来，就闻到长长的过道里弥漫的香气，是饭菜的香气，她走到客厅时，香气更加浓郁。王妈端了米饭出来，看见她。放了手里的东西迎上来：“徐老师，上完课啦，小风还听话吧？正好饭也好了，先吃饭吧。”
　　“不用了，谢谢您，我先回去了，学校还有点事。”她拒绝得礼貌而客气，脸上是妥帖的微笑。她有自己的原则，不跟家教的学生和家长有除上课外的过多接触，从她教第一个学生开始，她从来没有留在学生家吃过饭，不管家长有多么热情。
　　习风出来时，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王妈，桌子上有三碗饭，他拉了椅子坐下，拈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夹了只虾尾送到嘴里：“□□又不回来吃饭，您给她盛哪门子饭啊。”
　　“小风，你怎么老叫□□，你该喊她妈妈。”王妈耐着性子又纠正了他一边，给他添了块排骨，“□□今天要加班，是不回来，那本来是给徐老师盛的，可是她说学校有事，没留下来吃饭。”
　　习风夹着排骨往嘴里送的手一顿，原来是给她准备的。
　　王妈又开始絮絮叨叨地问他：“小风，今天跟徐老师上课还好吧，我看她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挺好的，徐老师上课应该不错吧。”以前几个家教，哪个出来不是吹胡子瞪眼，气急败坏地走的，今天这个小姑娘还温温和和地跟她说了话，笑着走的，应该跟小风相处得不错。
　　习风挑了挑眉，心想：还挺会掩饰自己的。他把排骨塞进嘴里，含糊道：“还行吧。”
　　一顿饭匆匆吃完，他抓了桌子上的钥匙就往外走。
　　王妈正收拾桌子，看见他要出门，立马喊了一句：“小风，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啊？”
　　习风被抓个正着，挠了挠脑袋，把手里的钥匙往身后藏了藏：“才七点半都不到。”
　　王妈已经看见他手里的东西，又开始絮絮叨叨：“你又大晚上出去骑车，□□知道了，肯定得罚你。”
　　“王妈，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她今天又不回来。”习风摇着她的肩撒娇，“我都憋在家里一天了，上了一下午课，我就出去兜一个小时，立马就回来。”
　　王妈还是心软，三两句就被他劝动了：“那你开慢一点，把，把头盔带上。”
　　习风乖乖地拿好头盔：“嗯，你最好了，我回来给你带绿豆糕。”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王妈眨了眨眼，一副孩子气的模样。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习风一边走一边划开手机，发了条语音：“我出门了，老地方见。”然后把头盔戴上扣好，长腿一跨，坐上自己的摩托车上，扭了扭脖子，手腕一转，呼啸着离开。
　　深蓝色的摩托车，酷炫异常，跟他从头盔中露出的几缕蓝发遥相呼应，停在路口等红灯都惹得路人驻足偷看。习风早就习惯了旁人投来的，或惊讶、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完全没反应，漫不经心地偏着头往旁边看了一眼。旁边的公交站台上坐着一个身影，他才刚刚见过的人——他的新家教老师。
　　徐知微正坐在长椅上等公交，手里刚刚撕开一个面包，往嘴里塞了一口，头微微上扬，看着来往的车辆。她的手腕很细，白白的一截，被旁边的路灯照的发亮，显得她手里的面包格外大。她一口一口地咬着手里的面包，动作很慢。明明是有点狼狈的行为，她偏偏做起来又端庄又美。
　　习风还来不及看第二眼，她已经收起手里的面包，随着人群一起上了公交车。红灯变绿，他甩了甩脑袋，跟着车流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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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更新会慢一些，预计周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