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黎》小五同时

42、第42章

　　何以理自宫中出来时，手中持着军令，面上的神色不大好。平昌疫情严重，即便他有心赴任尽一份力，但是天家不会允许。

　　事态严重，天家听完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如何控制疫情，而是想到了边关防御。身为一代帝王，这思路和做法的确合理又准确，可是未免太凉薄了些。

　　天家的意思是，地方事宜，调用地方军队治理，无需国家特意派遣，这是防着臣子手握兵权趁乱谋反。

　　所以他得到的军令是调用境安军一支轻装队伍，快马赶往玉门关布防整调，防止疫情期间晋国趁火打劫。同步命令的还有陌枭，从京都出发赶往东南，布防与南唐相临的边境防御。

　　何以理身披甲胄出发之前，寻了陌阳一趟，走进太医院时，陌阳正坐在案桌上悠闲的坐着，一双绣鞋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手中拾着一朵粉色的小花，在门口唤了她一声，“何夫人。”

　　引的太医院一众医官学徒侧目，陌阳红了一张脸，从桌上跳下走了出来，“这么大声做什么。”瞧见他身上的甲胄，愣了愣，“你要去哪？平昌？”

　　话尾轻颤，“我可以一起去吗？那地方我很熟……”

　　看见他如此行装，一股不安感蔓上了心头。

　　何以理笑看着她，将那朵花插在了她发髻间，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可能没机会陪你回门了，要去玉门关。”

　　被他环在怀中的人颤声问，“兵乱了吗？”

　　玉门关，比平昌还远……

　　“别瞎想，不过是去布兵防，用不了半月便回来。”

　　“不骗我……”她的声音低低的。

　　“不骗你。”

　　她从他怀中出来，抬眼瞧着他，神色至真，“等你回来我做酥糖给你，所以你要说话算数。”

　　他伸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好。”

　　人离开时，陌阳送他至院门口，彼时五刀等人已在院外候他，他翻身上马，驭着缰绳调转马头向北城方向行去。

　　陌阳瞧着他的背景暗暗出神，不过是布防罢了，算不得大事，她这般想。

　　天气入了秋，这几日同州城中会吹一些风，还有一日下了场小雨，雨水洗刷尘埃，同时把夏日的那抹浮躁洗去了。

　　疫情严重，如今京中四下已经将史官编史一事放下了，讨论着如何平疫。激进派表示，该全力支持平昌，给予充足的物资人力资源，将高海压回京都治罪，派遣朝廷得力人手暂任。保守派则表示，平昌具体情况无人知晓，地方官员不说实情，州县人员也都默不作声，光听一个书生之言，不妥。甚有“大局”派表示，封禁平昌，自生自灭，不能因为一个州县影响国家安全。

　　陌阳也不是成日在府中躲闲，每天都要去太医院配合陌依研制特效药。

　　回门这天，是陌阳一个人回的。陌府如今的气氛还不如丞相府，高海一事直接关系到了陌昂之，陌昂之如今是在朝上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被人数落了也尽数受着，就差主动请辞养老了……

　　人若落败，进了低谷，方知人心。

　　同她回门一天，范渝来陌家退亲。

　　院厅里，陌笙一张干净的面容惨白，大伯父陌衡之一口气息没上来直接叫了大夫，被众人公认掌家接班人的蓝姨娘也未说一句话，只有大伯母一个人在前面争辩着。

　　可是她又说不出道理，人家要退亲，即便不仁义，但是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对于当时在靶场上见到的范渝，陌阳留下的印象还是颇深的，他是陌昂之的门生，寒门科考出身，如今翅膀硬了，趁着高海之事，想要单飞。

　　陌阳自厅中走出来，一身素色梨花纹样的闲裙着身，袄领金花，袖口是镂空的锦鲤纹，玉镯金钗，笑意耀人，眸光暗暗，低声道，“今晨天气不错，范大人看望老师怎么还空着手。”

　　一句平淡的话在院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陌阳如今是京都里的红人，这任谁都知道。

　　范渝的官途还很远，得罪一个陌昂之已是下了不小的决心，何国舅……他得罪不起。

　　“怎么了，范大人官运不错，现在一般人说话都不理了。”

　　他作礼笑着问候道，“四姑娘，言重了。”

　　陌阳从大伯母手里拿过那张婚契，“唤什么四姑娘，不是说来退婚的，那以后该叫一声何夫人才是。”

　　范渝僵愣住，脸上带着尴尬的笑，他未想到陌阳今日会在此。

　　陌阳快速的扫了婚契一眼，折了起来。“身为父亲的学生，凭借陌家准女婿的身份吃尽了甜头，如今春风得意官场有了些成绩，便想着撇开引路人，范大人好厚的脸皮呀。”

　　瞧着陌阳脸上灿烂的笑容，范渝虽然有些慌乱，但是面上依旧佯装镇定：“何夫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与你姐姐不投机，瓜也不能强扭啊你说是不是？”

　　“这好说啊，我父亲就在这，大家把培养你的各项花销合算一下。”她掰着手指，“还有工时，父亲教了你多久，这些时间全按朝廷给的月例算，大家同朝为官，给你免去三成，也算是同事情义，还有我二姐姐的青春费，若不是因为和你定了亲，说不定现在已经嫁了呢，这个你要负责吧，这些钱大家算一下，你把钱给陌家结了，从此和和气气，祝范大人官途顺遂你看如何？”

　　陌昂之听着她的话，不由的勾起了嘴角，大伯母一下子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附和着陌阳说话。“说的在理，既要解除婚约，把债还了。”

　　“这……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也觉得没有。”陌阳把话锋一转，“可是拿不到这笔赔偿，陌家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从未见过这样的道理，婚约只在书面，即便拿到京兆尹府，我若想退婚，也没人能拦着。”

　　陌阳浅勾了唇角，低声问，“范大人，即便我父亲真的被革了职，陌家还有我两位姐姐撑着，即便没有她们，也有我撑着，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打算同陌家作对。”

　　语气冰凉，似刺骨的冬风。

　　范渝小声道：“何夫人，你何必逼人至此。”

　　来之前，他特意计算过利害关系，陌阳在平昌长大，十几年来陌家人对她不闻不问，所以即便如今嫁进了丞相府，范渝也未把她算在里面，若是因为一桩婚姻接连得罪陌何两家，他承受不起。

　　于是他陪着笑，谄声说：“范渝不过开了个玩笑，谁想丈母和老师都当了真，我怎么可能有退婚的意思。”

　　原来范渝这人是个脸皮赛城墙的，也难怪他能在官场上混的这般顺遂。

　　陌阳将手里的婚契撕成了条状，“不必了吧，我觉得这亲事有问题，父亲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什么小人都往家里带，想娶我二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你！”

　　陌阳将撕碎的纸屑挥到空中，“给你一个月时间，将欠陌家的三百两黄金还了，你自己看着办。”

　　听见陌阳爆出的数额，众人深吸了口气，大伯母在一旁小声说，“四姐儿，过了吧，这小子是贫寒人家出身，哪里有这么多钱。”

　　陌阳也不怕他听见。扬声道，“没有去借呗？去境安王府？老王爷这般花心思笼络人心，总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

　　这事儿细想之下便蹊跷得很，即便陌昂之最近败落，但是范渝最多少走动几趟，没必要到退婚的地步，如今同州城谁有这个心又有能力抢陌家的女婿，除了老王爷陌阳想不出别人。

　　范渝听后如遭雷劈一般，脸一下子就白了，“你们陌家欺人太甚！为难人便罢了，随便扣帽子算什么意思。”

　　话罢，却是带着仆从落荒而逃。

　　陌阳对着那人的背影喊道：“范大人，别忘了还钱啊。”

　　一时间，众人瞧陌阳的眼神都有了些探究，四姐儿嫁人没几天，有些地方却和以前似乎不一样了。大伯母连声感谢，“若不是四姐儿出来说话，我和笙儿不定如何丢人呢……”她感叹中将额前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四姐儿回门，应该做些好吃的，我去厨房安排。”

　　陌笙上前一步牵着她的手，笑说，“几日不见，竟胖了，妹夫呢？”

　　陌阳瞧了一眼陌昂之，眼神有些躲闪，还未等她说什么，蓝姨娘突然说：“想必姑爷很忙吧，毕竟圣前大红人……”

　　她的语气淡淡，似笑非笑，听不出什么情绪。

　　陌阳浅笑了笑，“朝中有事，不方便。”

　　何以理和陌枭去边境布防，是密令。

　　陌笙眸子暗了暗，小声和她私语道，“你别太难过……”

　　陌阳回话时却忘了压声音，嘴边的话脱口而出，“啊？我难过什么？”

　　庭院中一时静默无声，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陌昂之起身冷哼了一声，“都别瞎担心了，他有密令要执行，如今不在京都。”话罢背袖离开，进了厅中。

　　众人像松了口气似得，蓝姨娘浅勾了勾唇，起身跟着陌昂之一道进了厅中，未再言一句，也未看陌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