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黎》小五同时

41、第41章

　　陌依赶来时，给宁非检查了身体，中途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瞧一眼何以理。

　　“只是过度疲劳，都是些皮外伤，不过可能有些呼吸道炎症。”

　　宁非自问候过，一张脸面如死灰，眼中黯淡无光，浅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宁某谢过姑娘，只是这呼吸道炎症是……”

　　陌阳突然抢话道，“吃些药便好吧，用不用打点滴？”

　　在陌阳的意识里，大姐姐是医生，该是和陌枭一样随手便能拿出高科技。点滴手术用品一类的东西，对陌依来说应该是平常物件儿。

　　陌依持针的手顿住，侧目瞧着陌阳看了一会，眼神深邃，随即眼睫微合，低头继续给宁非扎针。

　　“妹夫有欺负你吗？”

　　何以理坐在椅子上正专注的品着茶，茶香气萦绕在鼻尖，茶盖盖下，抬眸瞧着那海棠花一样小姑娘。

　　只听她颇为羞涩的低声说：“怎么会，他不敢。”

　　茶盏落在桌上，香味在口中晕开，西湖龙井，清甜醇香。

　　陌依一边行针，一边与陌阳私声说：“来了多久了……”

　　“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陌阳先是愣了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胡话，她竟然问陌依要不要打点滴……

　　“……三年多了吧。”

　　她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针，一边说道，“鼠疫经历过吗？”

　　陌阳轻嗯了一声。

　　陌依手中的银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佯装镇定的自地上捡起银针，细心擦拭过，指尖开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未抬眸，低声问，“当年……控制住了么？”

　　陌阳点了点头，“可惜有很多人留在了那一年。”

　　陌依显得激动的很，收着手中的银针，笑了笑，“我便是其中一个。”

　　陌阳愣了愣，“姐姐是染病所以才……”

　　虽然她表面平静的很，但是仔细观察下便会发现，她眼睛里闪过的那抹光里，似乎带了泪花。她的语气平静又凉薄，像是个旁观者，“不是，实验室研究试剂和疫苗累死的。”

　　她冰凉的话语像草药一般又苦又涩，陌阳一时间竟不知回什么，心中五味杂粮。

　　陌依从药箱里翻了些药出来，递给宁非，“后来研制出疫苗了吗？”

　　“嗯。”

　　“打没打……”

　　“打过了。”

　　陌依抬眸瞧着她，“我看见了衡山临水一带州县上的折子，现在太医院在研究，看症状六成可能是新型鼠疫。”

　　提及地方瘟疫，宁非突然有些激动，“朝廷知道了吗？”

　　陌依皱了皱眉，“这家伙是谁？”

　　“平昌来的，平昌县的一位教书先生。”

　　“平昌……”

　　宁非解释道，“如今的平昌，当地县衙怕获罪隐瞒疫情不报，甚至信起了□□对百姓放任不管，已经快成死城了，我一路逃命至此，携了万民书祈求能见天家一面，若能如愿，宁某死而无憾。”

　　一席话，惊的在场之人皆没了声音。

　　“从闹瘟疫，短短几日便死了上百人，现在大家门都不敢出，家里的粮食不知能撑多久……”

　　说话间，他眼眶微红，声音里带了哽咽。

　　陌阳问，“令夫人……”

　　他激动中以双手盖住了面容，虽听不见呜咽声，却能感受到此时他的颤栗。

　　毋庸回答，他此时痛苦的神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么可能？地方如果闹成这个样子，朝廷怎会不知。”

　　何以理在一旁端着茶盏，补充说：“平昌县令高海的堂兄是朝廷四品参将，而且他的老师是岳父大人，同范渝算是同窗。不说别的，便是老师掌管御史台这一条摆出来，他在地方上便可只手遮天，无人敢检举。”

　　提起陌昂之，陌阳拧了眉，“父亲会纵容这种事吗？”

　　他将茶盏放下，站了起来，“岳父大人即便全然不知此事，也无人敢的，官场便是如此，不说折子，想必现在御史台连带瘟疫字眼的线头都看不见，今日父亲府里收到的折子，估计也都是匿名提书。”

　　宁非听他之言，自知是遇见了大人物，下榻跪伏道，“求大人救救平昌百姓，宁非愿以命相报。”

　　何以理蹙眉道，“这是朝廷的本分，你能走吗？可以的话随我进宫面圣吧。”

　　瘟疫这种事不比别的，片刻耽误不得。

　　宁非激动的站起身，一身文人风骨，此时眼睛竟湿了，“可以！”

　　“以理……”陌阳犹豫着紧跟了两步。

　　何以理勾唇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寻的到回家的路吗？寻不到便在顾家等我回来接你，别乱跑。”

　　就这般，只扎了几针提精神气，连药都未来的及吃的宁非便坡着脚同小国舅消失在了院门口。

　　瞧着二人的背影，陌依手中握着那本刚从书房翻出来的《瘟疫实录》对陌阳说：“我们也走吧，随我去太医院，有事要你帮忙。”

　　陌阳也是穿越而来，这事是她没想到的，当年见到陌枭穿过来时，二人都还小，那时候二人为争一块肉互不相让，陌枭那年七岁，容貌还没如今这般英姿，微圆的脸蛋整齐的刘海十分可爱，却是突然从镯子里抽出了一把比她还高的狙击.枪扛在了肩头瞄准了自己。

　　那时确实吓到了她，将肉让了出去还道了歉，虽然最后事件是以陌枭洋洋得意中拉了一个礼拜的肚子而告终。

　　经此一事后，二人即便多有争执，却也都知道对方不是好啃的骨头，便会留有余地。年龄日渐大了，为了避免争执也都习惯了不回府。

　　彼此互看不顺眼。

　　陌依经历过鼠疫，当年鼠疫爆发，殃及人数以千万为单位记数，病状由发热、皮肤溃烂至呕血，最后甚至引发败血症，数不尽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

　　那几个月，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科研工作者日以夜继的研究突破，辩论，到后来，脑子里除了实验室的仪器用药甚至再想不起其他，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她眼眶里涌着眼泪，手中握着试纸，指尖颤抖，都未见到有效的防疫药问世。

　　这是她压抑在心头的一根刺，寻求多年无果的问答，即便骄傲如她，也曾在陌枭面前做过小低伏，求问她当年鼠疫的情况。

　　结果陌枭扛着她两米长的铁枪，一脸迷茫的回头，“鼠疫？什么鼠疫？”

　　气的她生了陌枭三年的气。这家伙没经历过，死的比她还早。

　　如今陌阳的出现，就像是救赎一般，终于有人可以确切的告诉她：当年的疫情解决了，并且成功研制出了疫苗。

　　可是面对现如今平昌一带的疫情，她也不知道算不算解脱，甚至开始有些害怕起来，这次疫情如果真的是新型鼠疫，她能解决吗？

　　如果她不能解决，这医疗资源落后的冷兵器时代，又有谁能结束这场灾难，又将会有多少生命就此停步？

　　陌阳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希望。

　　太医院里，陌阳坐在一旁晃着脚发呆。

　　顾明箫一身白色衣衫，玉簪束发端着药盘进来。

　　陌阳一向是个乖巧的性子，没过脑子，甜甜的唤了一声，“姐夫。”

　　在她潜意识里，顾明箫和姐姐明显是情侣关系。

　　一旁的拿着试管的陌依啪嗒一声将药洒在了地上。顾明箫先是愣了愣，待确认了对方是在叫自己后，浅笑了笑：“你好。”

　　他的声音温润的很，公子如玉，彬彬有礼。

　　陌依声音冷冷的，“袖子撸起来。”

　　陌阳乖乖照做了，抽血的针扎在胳膊上，陌阳深深的吸了口冷气，差点跳起来，鼻子微酸，“姐姐！疼。”

　　她勾了唇，“疼便对了。”

　　抽完了血，陌阳娇气的按着伤口哼哼了许久，扁着嘴巴瞧着他们二人讨论疫况，有时候提到新型鼠疫，陌阳听得懂了还会插两句嘴，毕竟当年疫情闹的那么大，她在家无事也会看看新闻了解一些情况。

　　“即便可行，但是现在的医学环境极其有限，都是行不通的。”陌依翻着书说。

　　顾明箫道，“如果真如你说的那般严重，就只有封城放弃了……”

　　“可是现在已经蔓延到四周的州县了。”

　　陌阳瞧着陌依翻的那本书，突然道，“姐姐，你们这种医书方便吗？”

　　“怎么？”

　　“我瞧着都是些草草的黑白线，很难分清草药吧，对于初学者来说，极不容易辨别和认识。”话罢，她将陌依拽至门外，从镯子里掏出了两套画本递给她，“这是我学原画时画的一本花卉集和一本药草集，搜集了许久资料才画出来的，只是未标注名字，你应该认得。”

　　两本册子皆由水彩而绘，一页一种药草，不仅生动而且十分漂亮，“当年也是很闲，寻了医书画药草，花卉这本可以用来学制香吧？或者有什么药草需要绘制，你给我一个样子，都能绘出来。”

　　陌依接过画本翻了翻，眼睛亮了，转身回屋递给了顾明箫，“明箫你瞧瞧这个，这些你识不识得？”

　　顾明箫拿着药草集翻了几页，十分惊讶，“这是哪来的？”

　　陌依勾了勾唇，“我妹妹画的。”

　　陌阳一张小脸出现在门口，乖巧的靠着门框笑了笑，眼神干净的耀人，笑容自嘴角蔓延看，像太阳花一般迷人。

　　顾明箫爱不释手的翻着画集，赞叹道，“陌姑娘的画技名不虚传，我西黎有如此才人，是家国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