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文鉴》柯林弗迪

5、第 5 章

　　季航下意识的按了接听键，也忽略了，在车上接电话，是免提。乔勋然声音的出现，让她和李镜廷都有点措手不及。
　　大脑迅速反应，季航按下静音，在等不到回应的，乔勋然的“喂？喂？喂”里，问李镜廷：“你......介意吗？”

　　她介意吗？
　　她当然介意了，要不是季航在开车，她都是想揪着季航的领子问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十多分钟后，季航把车停在了酒吧门口，谁也没发现，不远处几乎同时停下的，罗非开得那辆车。

　　季航真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没做乔勋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准备。她怎么会预料到，李镜廷会出现在今晚那场聚会。下车之前，她再次向李镜廷表示歉意：“李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今天，没料到会在林小姐的聚会上见到你。我说送你，只是想和你聊聊，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她应该，更想自己跟你说吧。”

　　李镜廷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看着坐在酒吧门口，嫌弃地拎着已经喝睡过去的代驾的领子，帮他保持平衡的乔勋然。
　　八年，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好久不见啊，她在心里说着。
　　“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
　　“她应该，更想自己跟你说吧。”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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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陪酒就叫陪酒，你叫个代驾来陪酒干什么？”
　　“他来早了嘛，可我还没尽兴，我说既然你来都来了，坐下喝点儿呗。我再叫一个不就完了。谁知道他这么不能喝啊。”那个漫不经心的语气，还赖上别人了。
　　“......你现在什么打算？”
　　“咱先试试能不能把他弄醒吧，怎么也得给他送到家......”
　　俩人商量着，乔勋然突然不说话了，看向季航身后。
　　季航回头，看到了已经下车站在路边的李镜廷。心里泛起一丝苦笑。
　　两个月前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的事。

　　季航以为乔勋然在看李镜廷，李镜廷一开始也以为，乔勋然在看自己。然后她马上发现，她看得是自己身后。
　　李镜廷回头，邱达和罗非。
　　......
　　季航没回头，留给身后明显愣住的乔勋然一句：“wow，这我倒是没想到哦。”

　　====
　　这个星期六的晚上，26岁的罗非，第一次见到31岁的乔勋然。
　　而罗非的第一反应是：就这？

　　一件事预热的越久，人对这件事本身的期望值就会越高。
　　乔勋然对罗非，便是如此。
　　她每天只闻乔勋然大名，不见其人，自然会在心里描绘，这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而外界的参考条件，便是她描绘的标准。

　　季航温柔又漂亮，你不能比她差吧？
　　差，差多了。这个人素面朝天，喝得满脸通红。头发挺长，但有点儿乱。臃肿的衣服上的褶子多到像是刚从洗衣机拿出来没抻过的。
　　李镜廷因为你跟邱达在办公室大吵一架，而且她们都说你，“有意思”？那你是人格魅力？
　　人都是视觉动物，罗非本以为会是天神下凡的人物，此刻穿得还没有她拎着的代驾体面，她可一点儿气质都没从这个人身上看出来。

　　罗非在心里大失所望的同时，邱达已经随手抄起路边的一个路锥，朝季航扔过去，同时嘴里大喊着：“季院长，您丫有病吧？”
　　敬语骂人，最为致命。
　　只不过邱达低估了这个路锥的重量，所以力气没有用够，路锥一声闷响，就落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什么也没碰到。

　　刚刚在罗非脑海里“实体化”的乔勋然，站了起来。把昏睡的代驾靠稳确定他不会倒下，掸掸手，对着季航说了句话，走了过来。季航跟随着她的身影，视线一并飘过来。眼里是罗非看不懂的玩味。

　　乔勋然对她说的是：“不给你看戏你就把戏院给我搬来是不是？”

　　乔勋然在李镜廷面前站定，看看邱达，看看李镜廷，再看看邱达，像是选择先跟谁说话一样，最终决定对着李镜廷开口：“换口味儿了？”说的内容却好像是她一眼没看的，罗非。
　　罗非：？？？还有我的事儿呢？

　　八年过去，乔勋然见到对李镜廷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李镜廷心里五味杂陈，只好解释：“我助理。”
　　然后罗非就看到乔勋然像川剧变脸一样，咧开嘴，笑着看向她，伸出手：“哎哟，失敬失敬。我是乔勋然，你好你好。”
　　她笑得还，特别真诚。

　　罗非看着她伸到她眼前的手，心里快速分析：她是李镜廷的助理，不管这人是谁，她都应该跟李镜廷站在同一条战线。
　　于是罗非伸手：“久仰大名，我叫罗非。”快速握了一下，马上松开，特别敷衍。

　　乔勋然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久仰？可以可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有存在感。”
　　罗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讽刺你名声不好啊，好不好......

　　罗非不知道乔勋然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身边的邱达却咳了咳。
　　这个时候罗非才发现，从头到位，乔勋然都没理邱达给季航扔东西这茬。可季航，不是她女朋友吗？这种时候下意识的，不是应该先保护季航吗？
　　这像是对邱达的，一种刻意的忽视。

　　果然，乔勋然说：“哟，这儿还有人呢，这人我还认识。”

　　你刚才在还看看人家看看李镜廷呢好吗！

　　邱达牙咬得太阳穴青筋凸起，李镜廷却在心里为乔勋然对邱达的反应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只有我自己放不下。
　　她也放不下，不然她不会只对邱达这么刻意。

　　远处的季航，还是那副，看戏的表情。

　　罗非：哇，精彩。

　　“乔勋然，你救了她，我谢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适合叙旧，今天就到这儿吧。”邱达开口。

　　乔勋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邱达没等她，拉着李镜廷就往车的方向走。
　　李镜廷没反抗，由她拉着。

　　罗非觉得有点意犹未尽，这就完了？你们不打一架吗？

　　身后传来乔勋然的声音：“邱达姐姐放心，我回家打季航pp。不过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我还得跟李镜廷负荆请罪呢。”

　　邱达一步未停，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罗非脑子里却全是那句“打pp”。
　　李镜廷身为这修罗场的主角，全场只说了一句话，就被邱达塞进车里。似乎没人听见乔勋然的后半句：登门拜访，负荆请罪。
　　车开，邱达跟李镜廷坐在后排，看不清李镜廷的表情，邱达还在喘着粗气，说：“她到底想干嘛呀？你就这么让人给带走了？还带你来见乔勋然？”
　　李镜廷其实也有点看不透季航，但她心里觉得今天晚上的事，季航似乎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反正，”邱达咬了咬嘴唇，“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掺和你们俩的破事儿，再来一遍我怕你又赖上我。以后我就当没乔勋然这个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想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李镜廷想起刚才季航的话，还有乔勋然说要“登门拜访”，抬头看了看邱达说：“乔勋然可能会来西楼找我。”

　　罗非感觉她身后的邱达翻了一个堪比远光灯的白眼。
　　她刚说完不管了，她就当没听见！

　　====
　　结果乔勋然的改日登门，就在第二天。

　　罗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镜廷和邱达，虽然原则上来说，昨天晚上的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
　　她决定今天李镜廷不找她，她就当自己不存在。
　　正在心里回味着昨晚的兵荒马乱，一个西装革履的，女人，径直路过她，直接打开了李镜廷办公室的门。

　　罗非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但还是晚了，女人已经走了进去。罗非只好亡羊补牢的说了句：“女士，您不能直接进来，李总...”
　　话没说完，女人回头打断她：“看你愣神儿呢，没好意思打扰你。”
　　一句话就把罗非插穿了。
　　罗非：......
　　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再看看眼前的人，精致的妆容，量身定制般的墨色西装，黑衬衣，祖母绿的袖扣和墨绿色的领带，展示细节的用心。她身板薄翘，没有一丝女性该有的特征。可她黑发如瀑，面相，长得其实很女性化。没有什么星目剑眉，也没有能滑滑梯的鼻梁，总之就是，还挺柔和。这么一中和，使她周身散发出一种完美的中性气质。

　　再等等，这......这不是乔勋然吗？

　　简直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啊！

　　“没认出我来？”乔勋然发现罗非盯着她出神，笑着问她。
　　点头。
　　好呆哦。
　　不由来了兴致，继续问她：“她们是不是经常提起我，但谁也没跟你讲清楚我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点头。
　　“所以对我特别特别好奇？”说着还弯了弯腰，跟罗非的视线保持平齐。
　　再点头。

　　乔勋然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坏叔叔，语气里是无尽的耐心，仿佛在跟她说“过来哦，听话，叔叔给你糖吃。”以至于罗非全然不顾坐在老板桌后面的李镜廷，脑袋里只剩“糖”，眼睛里冒出的全是粉色的泡泡和紫色的毛线圈。
　　泡泡是因为花痴，毛线圈是因为乔勋然的蛊惑。

　　目睹全程的李镜廷：......死性不改。

　　“你有事吗？”李镜廷坐在老板桌后面，话里听不出情绪。

　　泡泡被戳破，反应过来的罗非原地变成一只蒸熟的螃蟹。
　　乔勋然却转头对李镜廷说：“你先等会儿。”

　　然后她回过头来，还弯着腰，又换回那副表情，那副语气，对罗非说：“其实很简单啦。当年，我是她的小三儿，但是我只差那么一丢丢，”她把手伸到罗非眼前，食指大拇指捏出一个近乎没有的距离，特别强调了一下，“真就一丢丢哦，就把她拐跑了。你知道这一丢丢差在哪儿了吗？”

　　摇头。

　　“差在邱达跟我说：你不要破坏李镜廷的感情！滚出她的生活！”
　　模仿邱达说话的时候，乔勋然装出了一种大灰狼的声音：“你也知道，邱达那个人哦，啧啧啧...但连她都这么跟我说了，我就觉得，她说的对啊。”

　　乔勋然就说到这儿，不往下说了，罗非就像个糖没吃够的小孩儿，上赶着问她：“然后呢？”
　　还有吗？
　　“没有然后了呀，然后我就走啦。”乔勋然摊摊手，耸耸肩，无辜眨眨眼。

　　真就跟哄孩子一样呗，李镜廷耐心耗尽，心里冷笑一声，一张名片能写清楚这事，都是她说多了：“没事你就出去。”

　　乔勋然马上直起腰，回复正常，赔她一个笑脸：“好了好了，解释清楚了孩子不就不纳闷儿了嘛。”说着径直走过去，坐在李镜廷对面，回头冲罗非示意：“咖啡，谢谢。”
　　好像她是推开门直接走过来坐下的。

　　被布置咖啡任务的罗非，脑袋里却全是：就这？这回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她甚至有点生气，就像一部电影被各种报道夸出了花，你花钱花时间走进电影院，没看十分钟就受不了，想赶紧跑出来。
　　这都什么呀！

　　心不在焉煮着咖啡，连续两天被失望暴击的罗非，回想起昨天晚上和刚才乔勋然的一举一动，突然发现，虽然剧情俗套、情节简单、角色也都真是美，可乔勋然这个人，好像并不简单。

　　她...有点迷...刚才自己就跟被她下了蛊一样，牵着鼻子走...
　　而且今天的乔勋然，真的美啊...所谓的“人靠衣装”能达到这种程度吗？而且她明明也没比自己高多少，跟她说话弯下腰的时候，却让罗非觉得特别亲切。
　　罗非摇摇头，想把这个从自己脑袋里甩出去。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李镜廷和林语堂说这个人“有意思”在哪儿了。

　　罗非觉得，这个乔勋然，城府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