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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一年前,一个普普通通冬日的下午,一个女人坐在医院住院部大楼外面最角落的一棵树下。
      天很冷,树很秃,地上还有化不开的冰。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脚边有数不清的烟头,也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

      女人拿烟的手和露在发间的一点儿耳朵,肉眼可见的冻得通红。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朝她走过来,站在她身前,微微欠身示意,但没有说话。

      地上的女人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双脚,还是没抬头,开口说了一句话:“醒了么?”
      她的声音就像那个冬天一样冷。

      男人牙关紧闭,太阳穴上的青筋因为牙齿咬合的太过用力,一突一突。过了几秒,他像是下决心一样,嘴唇颤抖的开口:“会长,还没有......”

      地上的女人低着头,冷笑了一声。

      男人的身子低的更深了一些。

      女人抬起头:“行了,知道了。你该下班下班吧。”

      男人一动不动。

      女人一手撑地,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弯着腰揉了揉早就坐麻了的腿。这才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不用怕我,我情绪不好也不是因为你。你站好了。”

      男人两手紧贴裤线,抬头起身,立正:“会长,对不起。”

      还不用怕她?他都快被这样的会长吓死了。他们基金会天天嘻嘻哈哈看着纯良无害的会长,向来都是满脸笑意。她做事狠,但是待人接物从来没有架子,她还要求大家日常见到她直接无视她,不许打招呼。
      可眼前这个会长,已经在这颗树下坐了一整天。

      第一天的时候,会长派他在医院盯着,说只要人一醒,立马电话汇报。但是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会长在基金会等了一天,没等到人给她汇报。他晚上回去,会长坐在一边漆黑的办公室里等他。他把灯打开下了一跳。

      “会...会长。”

      “怎么样了?”那时候语气还如常。

      “会长,人没醒。”

      “说什么时候能醒了吗?”

      “......说理论上三天之内。”

      会长坐在他椅子上,把头昂起来,向后靠去,像是感叹,又像是哪里很疼一般,呻·吟了一身:“啊...”

      那一秒,她的表情就变了。她散漫的触角在那一瞬间全部收回了身体,她就那么抬着头,眼底一片猩红,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天,还是理论上。”

      她说。

      “辛苦了,你下班吧。明天继续,但我也去。”她突然又冲他笑了笑。

      男人被她的变脸震在当场,顿了顿说:“谢谢会长。”
      赶紧转身走了。

      那个表情,就像一个冷血动物。太阴郁了。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会长直接在医院楼下等他,跟他说:“你去里面等,我在这儿等。”

      “......会长,外面太冷了,您可以去车里,有情况我随时跟您打电话汇报。”

      “不用,”她说着不用,直接坐地上了,掏了掏口袋,“你身上有烟吗,我就剩半包了,忘买了。”

      “有有有。”男人赶紧把自己的烟递过去。

      “行了,赶紧进去躲着吧,你跟谁打听,就让谁把嘴给我闭紧了。”

      “是。”男人应允,转身像一道影子混入了早晨医院慌乱的人群。

      上午,他的会长等的人没有醒,会长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了。她就一直坐在那儿,他也不敢劝她了。
      下午,人还是没有醒,那个人的病房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走出住院楼的时候,很害怕去跟他的会长汇报。会长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过,他甚至看了好几次手机,以为自己是不是欠费了。

      现在会长跟他说:你不用怕我。该下班下班吧。

      这是他在这个基金会,上的最无聊也最紧张最害怕的两天班了。

      男人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他看到会长被风吹红的脸上,全是悲伤。

      男人双手在身上胡乱上下摸了一遍,又掏出来一包烟,递给了她:“会长,对不起没能帮上忙,再给您包烟吧。”

      会长接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明天正常上班。跟任何人都不许提起,包括我爷爷,知道了么。”

      “明白。”
      男人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会长,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很重要的人吧。可...为什么要在外面等,还不能被人知道呢?

      一天的门诊结束了,旁边的门诊楼里走出了一些不用轮班的医生。天暗的早,一扇扇窗户里都陆续透出了灯光。一些陪床的家属拿着保温桶去不远处的食堂买饭。

      乔勋然盯着这些人好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烟头好一会儿,她蹲下一颗一颗都捡了起来。走到垃圾桶,扔了一把进去。

      手心里被粘了一些烟灰,她用力拍了拍,已经没什么知觉了。

      她望着住院部的大门,狼狈的笑了:“你真的是,诛我的心啊。”

      她在地上蹦了蹦,让自己凉透的血液再次循环起来。抬脚走了进去。

      李镜廷的病房门口,多了一个消瘦的身影。她的手迟迟握不下那个银色的门把手。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能看到屋里的沙发上睡着一个小姑娘。乔勋然已经在这儿站了很久,那个小姑娘一动都没动。

      乔勋然用最大的力气,开了动静最小的门,走了进去。

      李镜廷身上没有血了,半个脑袋都是绷带,一条胳膊被吊在半空,嘴里还cha着管。

      乔勋然伸手,停在她眉心上空。
      她没碰她,把手抽回来走到了阳台。
      点了一根刚收到的烟。
      不知是因为冻了太久突然暖和了手麻,还是因为打开这间病房花光了她所有力气,她的大拇指在打火机的打火石上划了好几下,才把火摁出来。

      烟轻轻吐了一口,乔勋然就掐了。她站在阳台上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闭了下眼睛,悄悄开门出去了。

      夕阳也在那一刻,掐了。

      ......

      ====

      ......

      乔勋然趴在她身边睡着了,给了李镜廷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她特别白,都这么大个人了,后背好像连胎毛都没褪,还真像个宝宝。

      以前的时候,乔勋然经常会逼她:“说你爱我。”
      她不说,她就不给她。
      她说了,她又皱着眉头盯着她。

      偶尔,她想要的时候,会直接引导她。那些眼神,那些声音,曾经让李镜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魂牵梦绕。实在是,太销魂了。
      乔勋然对她总是温柔又粗鲁,但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李镜廷却总是控制不住弄的她身上跟个金钱豹似的,乔勋然就只是笑,从来也不说什么。
      有的时候她也学她:“你也说你爱我。”
      乔勋然还是只会冲她笑。
      她不给,她依然笑。
      甚至无论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乔勋然都可以直接起来穿衣服走人。
      她就是不说。
      后来她也不问了,她真的受不了她对自己那种戛然而止。

      她们之间有太多的欲言又止了,多到你觉得无声胜有声才是常态。

      她们战斗结束,乔勋然大部分时候都是穿上衣服就走,一句话不多说,一个吻也不多给。

      有的时候她也走,有的时候她会躺在那一张张还留有乔勋然味道的床上,多呆一会儿。
      有的时候是油画颜料的味道,有点刺鼻。
      有的时候是烟味酒味,像个男人。
      有的时候她会穿的非常正式,身上会混杂着很多人的香水味。
      很偶尔才有,只是乔勋然自己的味道。

      人就在身边,呼吸均匀,很安静。这种体验非常新奇,李镜廷睡不着,伸出手在她后背上画来画去。

      “你还真能睡的着。”李镜廷小声自言自语。

      沉默的“画布”突然来了句:“嗯。”

      吓李镜廷一跳:“没睡着?”

      乔勋然没动,声音是那种刚睡醒的哑:“睡着了。”

      “......你睡觉这么轻吗?”

      “嗯。”

      乔勋然转过身看着她。

      面对面躺着,也很新奇。

      李镜廷抿了抿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乔勋然被吵醒,也不闹,眼皮睁不开:“现在知道了。”

      李镜廷冲她笑:“我喜欢你的床。”

      乔勋然睁开眼,使劲儿往下躺了躺,等了几秒:“床说她也喜欢。”

      李镜廷伸手抚摸她的眉毛,鼻子,嘴巴:“那你呢?”

      “我也喜欢我的床。”

      “喜欢我吗?”

      “还行。”

      “有多行?”

      “挺行的。”

      “为什么喜欢?”

      就因为要不到?

      乔勋然凑过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是更想听我说爱你,还是想听我说为什么?”

      她都想听,乔勋然当然知道,但她就是让你选。

      你怎么能什么都要,还都让你要到。

      李镜廷搂住她,睫毛相撞:“那我听为什么。”

      乔勋然松了力,落进她怀里:“就这一次机会哦。”

      甘心吗,当然不。她就想要她一声爱,可她也想知道到底,到底爱她什么。
      李镜廷紧了紧胳膊:“嗯。”

      乔勋然宠溺的笑了:“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李镜廷:“......你可太俗了,哄小丫头呢?”

      乔勋然咧开嘴:“我不信,但是你让我信了。”

      李镜廷撅嘴:“就完了?”

      这就完了?这不能完啊你这等于什么都没说!

      乔勋然点点头,蹭的枕头“沙沙”响:“完了呀。”

      李镜廷在被子里踹她:“不行。”

      “你自己选的。”

      “那我重新选。”

      “我不能再为你死一次了。”

      李镜廷不动了。

      “你...”

      “可能,也可以再死一次。”乔勋然看着她,就像在说明天吃什么。

      “我爱你。”李镜廷认真的说,“不会离开你。”

      “都可以。”

      “不能都可以。”

      “可以。”乔勋然看着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说了一段话:“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跑去一个教堂前面的小广场坐着,那儿有一个老爷爷总是去拉小提琴,我不知道他在拉什么,他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后来有一天,我去了他没去,我就不去了。
      曾经我恨不得这世上都是我的故事,哭的笑的怨的爱的,都是我的。缘皆为爱而生,断时无不潇洒。有人爱我有人恨我,有人嫉妒我有人惦念我,没人忘了我。
      我这样,活过很多年。
      年轻时候的情感大多带有自私和占有,无可厚非的张狂与自恋,甚至伤害。全身上下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情感,也只有情感,‘倾其所有’这种话说起来当然轻巧。我为了爱你付出了一切,可我只有爱,珍贵而可笑。
      我经常梦到你,我很想你,我非常想念你。有人在黑夜里翻身,我觉得不是你的声息,我只要稍稍起身便知,而我不敢去看一眼。
      你是我的韶华远逝,也是我的恍如隔世。

      人总觉得自己有来日方长,我不觉得,我愿意永远留在遇见你的那个电梯里。
      我没有遗憾过。你可以走,也可以不用回头。”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镜廷静静听着,她没给她她想要的,她给了她意外之喜。
      乔勋然从来不跟她这么说话,或者说她从来就没这么说过话。她慵懒、散漫、随性、天真,这些都是李镜廷爱的,但乔勋然从来不深情,甚至乔勋然一句情话都没对她说过。
      此刻她说,有人在黑夜里翻身,我觉得不是你的声息,我只要稍稍起身便知,而我不敢去看一眼。
      她说我非常,想念你。

      她的爱那么自私,却又那么厚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找过她,因为她觉得自己从来不属于她。她狠狠报复她,可她又在赎罪,她说你可以走,不用回头。

      乔勋然用普通话给她口述了一封情书,这情话张口就来李镜廷都觉得她是不是事先写好了稿子。

      这样的乔勋然除了她,应该谁都没见过。

      心动。
      是初见的惊艳,是情窦初开的羞赧,是爱在心口难开的苦涩,是痴恋年轮的脉络,是情投意合的欢喜。
      这一刻的心动,无关情·欲。

      心痛。
      是罪过,是年轮的裂缝,是对错过的惋惜,是对时间的嘲讽,是浪漫悠长,是爱而不得,是山海不可平。
      此刻的心痛,却又那么心动。

      李镜廷抬头吻住了她的眼睛:“不可以。乔勋然,我是你的了。”

      乔勋然看着她,睫羽轻颤,却笑的不置可否:“是吗?”

      “我是。”

      乔勋然闭上眼:“那睡觉吧。”

      离开了她的胳膊,趴了回去。留给她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就像她刚刚根本没醒过来。

      李镜廷:“......不是搂着睡吗?”
      乔勋然后脑勺:“我睡觉不能让人碰着。”
      然后伸过来一根手指,点在李镜廷胳膊上:“你就当我这样‘搂’着你吧。”

      李镜廷失笑:“那你这样‘搂’着我不也碰着了,你睡的着?”

      乔勋然抬起身子把自己往床上重新摔了一遍,叹了口气:“唉,你怎么这么麻烦。”

      李镜廷把她那根手指给她送回去:“你睡吧,不碰你,我看着你睡。”

      “你不睡啊?”

      “我...睡不着。”李镜廷抿着嘴看着她后脑勺:“那你...冲着我睡行不行?”

      乔勋然转过头:“行。”

      “......算了,你还是转过去吧。我......哈哈我才是真紧张。天呐,我可真是,唉。”李镜廷扶额,脸红了。乔勋然给她施了魔法,她毫无招架之力了。

      乔勋然又转回去:“好吗?”

      这样好吗?
      在那个赌场,她也这么问过乔勋然。

      李镜廷伸手摸摸她脑袋:“一直都好。”

      床上的两个人,一个独自品味久别重逢,一个根本没想过。
      却失而复得。

      背日的方向有无尽天光,可是地理老师教过我们,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是日出之前。

  • 作者有话要说:  乔勋然:还不够。
    课后提问:乔勋然到底睡没睡着?乔勋然再死是第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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