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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结局 ...

  •   京城,太子太傅协同太子密谋篡位,被四王爷一举平叛。

      太子太傅一家已经全部抄家,押往刑部。

      江毅湛和沈婉心最后一次见到杨如珍的时候,在她的闺房之中,一脸安逸地静静坐在藤纹椅子上。

      她穿着平生最爱的石榴红,妆容典雅并不妖艳,容颜依旧绝美。此刻她闭着眼睛,没有日常的骄纵之气,给她周身气质平添出几分温婉。她长长的睫毛显然是精心涂抹过黛子墨的,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光。

      杨如珍双手合握,手里面捏着江毅湛给的和离文书,文书至死并未亲启。

      江毅湛记得,那日她离开前嘱咐她半月之内不要打开文书。当时她似笑非笑忍了哽咽,扬了扬文书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开封,因为不忍心看最爱的男子写的诀别书。

      没想到,一语成谶,一辈子却也结束得那么快。

      江毅湛轻轻地拂过她美丽的石榴红裙,那正是她下嫁王府之日穿的喜袍。他曾暗暗不悦她不懂国礼,大婚之日还不穿正红。她却兴高采烈地围着他一天都不停地说来说去,吵得他头脑嗡嗡作响。到最后,只记得她一句话:这是她最爱的颜色,要穿着她最爱的红,嫁给她最爱的人。

      “江毅湛,你从南疆回来进城的时候,可发现城门上有个女孩子一直看你?”

      “那就是我。”

      “你骑马的样子好帅啊。”

      “我那天就在想,杨如珍,一定要嫁给你!”

      沈婉心叹了口气,紧紧地握着江毅湛的手:“我们秘密地厚葬她好不好?”

      江毅湛看着她,沉沉点头,手心里面的温度越来越高。

      *
      太子暴乱后,党政变得乌烟瘴气,江毅湛带兵剿叛,已经是数日不眠不休。

      终于告一段落,他摸着刺痛的太阳穴,忽感心中微跳,心有余虑地问了句:“我这几日未归王府,阿真无碍吧。”

      松奇笑道:“王爷是忙慌了头吗?阿真姑娘既在王府,定然没有什么事情。”

      江毅湛也笑了笑:“大概是年纪大了,王妃又走得这般突兀,我心甚乱。现在做事到底没有年轻时候肆无顾忌。”

      “王爷说笑,王爷此时正值青壮年华,何曾谈老?”

      江毅湛未答,只是出了一会神,接着又拍了拍松奇的肩膀:“这里交给你。”

      松奇看着江毅湛离去的背影。王爷的个子很高,这些天繁忙布局,周日不得清闲,使他瘦削的身形竟显得单薄。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松奇觉得王爷临出门口的时候,他向来挺拔的背脊,竟然显得微驼。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揉按了下腰窝,打了个顿,才继续前行。

      只是不动声色地一个停留,却让松奇想起来,近日里面议事的时候,王爷也总是时不时地在座椅上挪动下姿势,有时候还会微微皱起眉头。当时形势危急,他也只道是王爷受诸事繁扰,才会眉心不展。此刻才想起,他更多的怕是腰伤复发。

      算起日头来,自己又是多少时日没给他看过伤,诊过脉了。不到意识迷离的时候,王爷从不让人近身伺候,更别说为他擦身换药。时候久了,大多数人看到他神采奕奕的模样,也越来越忘记他曾经的多处伤痛。久到麻木,连他这个近身伺候的半个大夫,也忘了王爷不仅仅是王爷,更多时候,是不是该看做一个从未有过时间好好养伤养身体的疲于奔命的一个病人。纵然他年纪轻轻,然而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似早就不堪重负。

      江毅湛未到府邸,便接到了德妃的密信,他展开信笺,立刻眉头深锁,立刻策马转向扬鞭疾行。身后是一群不明所以的侍卫呼喊声。

      “王爷此刻不去皇宫觐见皇上吗?”

      “皇上急火攻心,此时卧床不起,王爷此时不去看望皇上,会落人口实的。”

      “王爷到底去哪了?”

      “刚才是消息是从哪来的?”

      “不知道,飞箭传书。”

      ……

      德妃的密信只有一行字,时间地点,人。江毅湛的脑海中反复闪过一句话:阿真已在吾手……

      他知道,此刻的德妃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殊死挣扎。而此刻的对手,最是凶残无比,几尽疯狂。他怕。此刻在马背上颠簸疾驰的他真是怕极了。无数次生死悬极一线的时候,他没有眨过一下眼睛。可是此刻,他竟然怕得冷汗已经濡湿了后背的衣衫。没有谁能比他更能体会,一次次失去又复得,继而又失去,再得到的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足以把他折磨至疯。尽管马鞍疯狂的颠簸无时无刻地引起他后腰骨的一阵阵骨痛,可他全然不顾,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密信上的地址。

      这里荒无人烟,临行至远处,可以看到重兵把守。

      德妃娘娘的人。

      他充耳不闻,直接冲进禁地。然而没有人拦他,似乎是有意让他这样轻松地进来。而下一刻,他气得发抖,恨不得将这一众人等千刀万剐。

      因为,他的心头肉,此刻竟然是被捆绑在一根孤零零的柱子上。而面前,堂而皇之坐着那个居高在上的女人,和身旁漠然的素思。以及,一群眼垂于地面的护卫,男人护卫。

      江毅湛的双目怒火迸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唰地一剑出鞘。两排的护卫立刻一半陨命,剩下一半已经面若死灰。

      这时候,德妃悠悠然道:“你就算杀得光屋子里面的人,也不能保证杀得尽所有看过你女人身子的人。”

      德妃站了起来,满意地看着江毅湛突然欲口而出的一口鲜血缓缓地溢出唇角。

      “怪只怪,她跟你一样,这么重视可怜的亲情。到最后,还能相信她姐姐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能被我轻而易举骗到这里来。想起多年前她嫡姐姐的姻缘因为她的美貌受阻,她便被送到思过山那种鬼地方。”

      江毅湛跳过众人,几乎要挨得着沈婉心,德妃又道:“她全身都涂满了毒药。你若碰了便立即染毒。”江毅湛的动作毫不犹豫,解绑,给她披衣,接着抱在怀里面。可是,他的双手乃至于全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情绪,一直在剧烈地颤抖。

      德妃继续刚才的话:“可是,想不到老天爷让她在那里遇到了你。从此以后,我惟命是从的儿子就被她勾引得离经叛道,愈发不可控制。”

      江毅湛恶心地压抑住胸口满溢的血气:“所以,你为了继续控制我。到底还对她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德妃厉声质问道:“没什么,只是在你没心没肺准备弃你母妃,弃你的皇弟前途于不顾,准备带着这个贱人私逃的之前,用你的前途与性命要挟她。”

      德妃顿了顿,接着极其陶醉又享受地道:“结果,哈哈。结果她就真的狠着心不跟你走了。后来,哈哈,我还听说,尽管你跪着像狗一样求她,她都不肯走呢。”

      “原来,当年,从一开始,你就……”

      “不错,”德妃得意道:“并且,是我让□□娶她的。我要让这个京城闻名的浪荡公子,去做你心头宝后半生的夫君,帮你,疼她,爱她,到死。”

      德妃咬牙切齿地说完每一个字,江毅湛只觉得周身像被烈火燃烧一般疼痛,接着他的心口若被重锤击打一般,让他压抑不住,竟吐出一口暗红的血块。

      “你已经中了剜心,从此以后,直到你死,只要你情欲燃起,便会受剜心之痛。”

      江毅湛抬起眼角,厌烦地打算德妃:“你想要的不会仅仅有这些。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德妃的眉目逐渐狰狞:“立刻假装起兵造反……”

      “然后,”江毅湛接着道:“你会及时洞察先机,让九弟筹谋一切,最后在适当的时候,一举把我拿下。”

      “哦?”德妃欣赏地露出笑容。

      “而你,”江毅湛将怀里面不省人事的沈婉心抱得更紧,“怕也给她喂了什么毒药,才这样有恃无恐地牵制我。”

      “不错,解药只有我有。”

      “你太自大,我手上有南疆名医之徒松奇,还有百毒圣手卧龙先生,你凭什么自信解药只有你有,我会听你摆布?”

      “那是因为,你赌不起,也不敢赌。”

      德妃恶毒的目光穿过江毅湛的阴厉的双眸,一语击中他的内心:“你,就是太在乎这个女人。所以,你不会敢用她的生死跟我赌这么大。你只能乖乖听话,照我说的做,然后你的女人,才有机会活命。”

      江毅湛冷冷地道:“是吗?真是奇怪,难道今日,我带着她就杀不出一条活路来?”

      德妃愕然地惊讶道:“你,不顾她的死活了吗?”

      江毅湛抱起沈婉心冷冷地道:“母妃,你好像这么多年都还没有了解过我。”

      “你……”德妃摇摇后退,恐惧之余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你不可能不管不顾这个女人的死活的。你若要今日跟我做对,她便没有解药。你不要妄想,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解药。我……本宫,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是吗。”江毅湛半句废话不说,紧接着若恶中魔鬼,几乎剑剑致命,大开杀戒。德妃身边的护卫起初还奋力抵抗,随着尸身的堆积,血腥味的充斥,接下来的替补后位攻势愈发缓慢,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胆怯的情绪。

      最终,有一个护卫怯生地下跪,呼喊:“王爷,饶命。”

      接着,越来越多人跟风而起,跪地求饶。有的,求饶命。有的,但求痛快一死。因为,江毅湛杀人的手法实在残忍,或将人斩劈两半,或掏心,或挖肺。他整个人已如疯了般,成魔成幻,双目已然血红,浴血满身,眼中充满邪恶,看不出一丝一毫平常四王爷的模样。简直如同一个杀场上的修罗。

      然而,江毅湛不管是谁求饶,亦或者是抵抗。这些人,统统成了他剑下亡魂。直到他的翠烟剑舔拭完最后一个护卫脖子上的鲜血,这里已经尸骨如山。活着的只有他自己,沈婉心,德妃和素思。

      德妃瘫软地跌坐下地上,声音低哑:“你,杀了那么多人,不怕阴曹地府遭受报应吗?”

      “报应?”江毅湛冷笑道:“看过阿真的人,已经死不足惜。更何况,杀人,早在我十五岁时候,就已经是一种游戏而已。”

      德妃睁眼而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只见他步步逼近,站在她面前,低着头蔑视地看着自己:“我曾经当过你是母妃。”江毅湛冷冷地,接着不再看地上匍匐的两个人,只像是对自己在说:“也曾经当你是乳母一般敬重。”

      地上的素思突然哇地一声痛苦出来,对着江毅湛不停磕头道:“王爷,对不起。”

      可江毅湛视若无睹,眼睛都没有低看她一下继续道:“我听你的话,成年累月在丛林间与猛兽一起训练武功,可你还是经常莫名其妙地罚我。御华宫的地板我跪了一日又一日,钉板扎到我的膝骨凹陷,你视而不见。你不让我冬日着棉衣,说要就此锻炼我的意志力。哪怕,你让我去帮江毅征定罪,让我替他去死,我都去。”

      江毅湛忽然愤恨地掐住德妃的颈骨,指间发出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素思惊呼,语无伦次:“王爷,娘娘,王爷,你放手。”

      江毅湛忽然又撤去几乎把德妃颈骨折断的力道,她立刻在地上大口喘息咳嗽不止。待缓和了气息,才断断续续道:“挡着,挡着我儿子前途的人,都,都该死。你,你现在有了这个女人,又,有了权位,根本,不会再替我儿……”

      江毅湛反问道:“我一定会跟九弟抢皇位吗?我,就不会一直对他好吗?”

      德妃未言,怔怔地看着江毅湛。

      江毅湛用忽又自轻地道:“你从来就只有一个儿子。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德妃定睛看向江毅湛下指滴血的剑尖,身子向前扑过去。不料,江毅湛轻轻避开,接着将德妃和素思二人都点了穴位。

      德妃嘶喊道:“事已至此,你,不让本宫死,意欲何为。”

      “你不能死,”江毅湛声无感情地道:“你本来可以不这样。可你为了逼我,对阿真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你也就不得好死。”

      “你敢,你要干什么?”

      “本王出自北三所,但想来,你们大多数对那里的认知模糊不清。所以,母妃和姑姑下半辈子就在那里面好好体会一下本王的童年。”

      “你,江毅湛你这样对待你的母亲吗?”

      “不要侮辱母亲这两个字。”江毅湛唇角又是溢出一口憋闷了很久的淤血,他不经意地用同样浸满暗血的袖口擦了擦。

      德妃笑了起来,指着沈婉心道:“你救了她又如何,你自己现在中了她涂抹到肌肤上的剜心毒,如果要继续爱他,那你也活不久。一生一死,你们即使相爱又如何?”

      江毅湛半蹲下来,脸孔靠得离德妃很近很近。德妃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身子,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唯独听见牙齿哆嗦的声音。

      “母妃,你高估了自己。现在很怕我是不是?”

      德妃想摇头,却发现全身都已经僵硬起来。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去南疆水里火里的数年,只是你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几句话而已?若是你好好了解一下我在南疆的经历,只怕母妃不会蠢到要给我下毒来威胁我。”

      素思试探性地问道:“莫非,王爷,您已经百毒不侵?”

      江毅湛再未言他,只是轻轻扣响手中一颗烟雾弹。一炷香之后,便见松奇等人带着人马来到这里。果然是四王府训练有素的护卫,即便惊讶不已,却不问一句。闻言江毅湛要把人带到北三所,就依言吩咐下去照做。

      上了马车,江毅湛突然一连几口淤血呕吐不止。

      松奇见那血内掺杂着暗黑和隐隐的蓝光,急忙问道:“王爷,你中毒了?”

      江毅湛把沈婉心扶着躺卧好:“阿真身上有毒。”

      松奇看过以后道:“是剜心?”

      江毅湛点头,神色很平静。

      松奇急道:“王爷不着急吗?剜心解药只有施毒人有。”

      “阿真中的毒呢?”

      “她,也是剜心。”

      “那你帮她解了毒。”

      松奇连连摇头道:“王爷没听明白吗?我说剜心解药只有施毒人有。”

      江毅湛闭着双目:“你无需骗我,也无需隐瞒。剜心解药只有施毒人有不错,但是那是解两人

      之毒。而只解一个人的毒,你,便是可做到的。”

      松奇断然拒绝:“王爷,你疯了吗?剜心之毒除非两人一起解开。若只解开其中一个人的,那另一个人将终身无解。王爷是要打算与阿真姑娘就此两别吗?”

      “当然不,本王此生追求唯阿真而已,还要与她喜结连理呢。”

      松奇已经彻底糊涂:“可王爷,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毅湛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安睡的沈婉心,又问:“这半月的经历,也有法子让她记不起来是不是?”

      松奇握紧了拳头,不吭声,显然是要压抑着巨大的情绪。

      “你肯定有法子,就让她忘记这半月以来的事情。就像,当初沈如是对她做的,让她忘记小怜和我一样。”

      松奇挠了挠眉心,恨恨地道:“王爷,重点不是这样。重点是你到底要干什么,剜心之毒非同小可,你不能不当一回事。”

      “那我也不会去求她了。”

      “你说,”松奇眼珠子转了转:“德妃娘娘下的毒?”

      “我宁可剜心。”

      江毅湛说完又闭了眼睛。这下,任凭松奇在旁边怎么苦口婆心也好,言辞激烈也罢,江毅湛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宫门口,他吩咐好一二,就直接觐见面圣。松奇在他身后唤了几声王爷,他都充耳不闻。松奇摇摇头,抬头看了看朗月乾坤,叹了口气,知道王爷这次是不会回头了。

      江阴国江宣帝在位三十六年,驾崩于龙床倦塌,死于心火交攻,死前皇子独江毅湛一人。江宣帝驾崩后,遗诏未宣,帝位空缺,南蛮来犯,四王爷再次领军出征,九王爷江毅征协战。

      此时,已经是在南疆一个月之后,战事吃紧,敌我双方势均力敌。

      帐营中的炭火烧得很旺,可江毅湛还是压抑不住喉头的咳痒,闷咳不止。高渊和松奇立在一旁,听他一波剧咳之后,都愁眉不展。缓和之后江毅湛继续铺开图纸,笔尖在旁写写画画,琢磨着战事。

      高渊戳了戳松奇,他动也不动,假装没感觉。高渊无奈,知道他是说多了王爷不听来了脾气。高渊咳嗽一声,试着道:“王爷,已经很晚了。”

      “九王爷呢?”

      “呃,”高渊乍然被问起,顿了顿才道:“好像还没回来。”

      高渊接着又想说:“王爷不如早点休……”

      “九王爷为何迟迟不回军营。”

      “这……”高渊迟疑着看了看松奇。只见对方眉毛朝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毅湛看了一眼他们,继续低着头研究战术:“九王爷,倒戈敌营了是不是?”

      高渊知道瞒不住,道了实话:“属下也没有查清楚。也许是被俘,也许……”

      “你们下去吧。”

      松奇听令后毫不犹豫立刻出了大帐。高渊一见,忙拜礼退下,气呼呼地跟了出去,逮着他骂道:“你怎么不劝劝王爷?”

      松奇直着眼睛:“命是他自己的,他不想要关我们何事?”

      “你说的什么话,你知道的,王爷一直不会照顾自己。我们几个,既然一生跟随王爷,只当替他时常提醒。”

      松奇依旧没好气地道:“我提醒不了。像这样下去,他早晚累死。”

      “你!”

      “不如早死算了,少受罪。”

      松奇说完半句话,心里头总算畅快点,抱着膀子半蹲在地上。高渊摇摇头,却也跟着蹲了下来:“你站在王爷的角度想一想,他能怎么办?不要江阴国了吗?百姓不管了吗?就任由敌军入侵吗?”

      “可……”松奇扬了扬脖子:“江阴国又不止他一个人。”

      “错,江阴国现在还真只王爷一个人。”

      松奇还是瞪着眼睛,却没有怼出一句话。高渊继续叹气:“如今,王爷在,江阴国在,王爷不在,江阴国也完了。”

      松奇吁了口气,摇头道:“可他已经撑不住了。”

      “王爷?”

      “他幼年受苛责太多,体内早就阴邪入骨。这些年又没有过过几天安稳日子。行军打仗,本来就饥一顿饱一顿。南疆那次,你们没看到。我是跟王爷一起的,看过他受过多大的罪。这些年他新伤旧痕积劳成疾,加上在阿真姑娘感情上面接连受挫。”

      高渊心里面听得没底,打断道:“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你直接说王爷怎么样了?”

      松奇哼了一声:“没怎么样,只是二十多岁周身肌骨已经是中年之态。”

      “怎么会这样?王爷才二十五岁,正值青壮。”

      “过度消耗,怎么不会?”

      “那、那怎么办?”

      “好好保养,延缓这种态势。”

      “不能?”

      “别想着能好起来,能不恶化,就是好的。”

      高渊向营帐里面望了望,又问:“那要是,要是没有保养好呢?”

      松奇做了个木桩插地的手势。高渊没明白:“什么意思?”

      “英年早逝,早点立坟。”

      “你丫的。”高渊又骂。可骂完以后,自己也不吱声了。

      *

      营帐内的江毅湛也早就无心再探究军事。九王爷江毅征日前被派回京搬援救兵,却迟迟不归。近来,却有消息称,他与敌营主帅混迹一起。

      江毅湛靠在软榻上,想起很多以往的事情,渐渐地开始意识不清。直到传来信报,他才陡然发现刚才竟然无意识地睡了过去。他常年习武征战,有自觉的防范意识。似刚才那般混沌没有防备,还是第一次。江毅湛一面暗暗心惊自己的退化,一面不动声色问道:何事。“

      将卫提上来一封密报,江毅湛拆开看来,微微一笑。

      高渊和松奇也已经进来,问道:“王爷是何处的密报?”

      江毅湛随手烧了密信,站起身来道:“我亲去库库尔营地一趟。”

      “王爷,不可。”

      高渊亦道:“是啊,王爷,你就算要走,也得让我们知悉缘由。”

      “是库库尔要与我军言和,只是要我自己亲自去一趟。”

      “王爷,这分明的圈套。”

      “我知道是圈套。”

      “那王爷还去?”

      江毅湛已经换下铠甲,改穿了件轻便窄袖的飞燕服,俨然一副动身的打算:“不去,怎么能知道九王爷到底要干什么?”

      “王爷,”高渊迟疑道:“你,还想给九王爷一次机会是吗?”

      江毅湛换好衣衫,点点头。

      松奇无奈道:“他自己叛变,还给他什么机会。”

      江毅湛抬起头来看了松奇一眼,然后道:“哪天,要是有人说你叛变了。本王也会亲自去看一眼,问上一问。”

      听完江毅湛这样说,松奇心头大动,鼻尖涌起酸涩的感觉,终于不在说其他话语。高渊也不再阻拦,只是不放心:“可王爷身入虎狼之穴,叫我们如何放心?”

      江毅湛看了一眼松奇道:“他知道怎么找到我。也知道我何时有危险,你们届时听着松奇命令,我便性命无忧。”

      高渊放了心,戳了戳松奇:“有一手吗。回头说说,怎么就跟王爷心意相通了?”

      松奇却白了一眼,神情并没有那么轻松。见江毅湛将断刃等藏匿在身上,已经要走,开口要道。江毅湛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道:“就这一次。”

      松奇无奈,只好低着头不语。高渊看不懂他们的哑谜,出声问道:“王爷你们在干什么?”

      江毅湛笑了笑,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接着到营外骑了白鬃马,扬长而去。

      *

      到了库库尔营地,远远地,江毅湛看见那首领一如既往雄壮的身材。当他看见江毅湛从容下马,满脸黑髭的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笑容。

      他夹杂着南蛮口音,声音中夹杂着兴奋:“哦?江阴王爷,还活得好好的么。”

      江毅湛拍了拍白鬃,通灵的畜生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异样,不肯离开主人。江毅湛又顺了顺它的毛发,白鬃这才离去。

      库库尔又道:“马也走了,江阴王爷这是又想在我南营做客几个月呢?”

      江毅湛一语中的:“你不是要言和的吗?”

      库库尔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开始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学者江毅湛的声茂,模仿起来:“你不是要言和的吗?”

      江毅湛向营中望过去,眉间阴沉,怒喝道:“你把我九弟怎么了?”

      库库尔止住笑声,咂咂舌头摇头道:“那个江阴王爷可就不如你了。”

      “你?诱骗他的是不是?”

      库库尔彻底不笑,玩弄地道:“哪有。只不过听说你苛责死了他的生母。本王也只是稍稍利用了这个间隙而已。要怪,只怪你,何必对人家母亲那么狠呢。”

      江毅湛的眸色收紧:“常遇龙,是你的间隙。”

      库库尔拍手赞道:“江阴王爷还是机敏若当年啊。”

      “真想不到,你在九弟身边,安插一个这么深藏不露的棋子。我九弟在哪?”

      库库尔歪了歪脑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你最熟悉的地方,你住过三个月呢。尊下可以自己去找。”

      江毅湛骂了一句无耻,接着夺路向军营深处闯去。库库尔说的他熟悉的地方,是南营关押俘虏的地方。所以,他当然熟悉。江毅湛寻找路线,不难找到九王爷。虽然,深知库库尔折磨人的手段,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看见九王爷的时候,江毅湛的心还是猛烈地抽搐一下。

      他几乎已经不敢相信那个在板顶上悬吊着的人,还是他生性单纯,略显懦弱的九弟。他飞身跃起,割断绳索,抱起九王爷一起下落。

      身形还未站稳,便觉得周身似钻进了什么虫子,立刻有噬咬之痛。江毅湛抖了抖身上,随即有黑色猛虫落下。再看向九王爷周身皮肤,也早就被那黑色猛虫啃噬得一片模糊。江毅湛迅速向周边望去,不难找到前面不远处一处谭池,立刻带着九王爷毫不犹豫跳了下去。那些黑色猛虫立刻如被烧焦般入水而话,从九王爷身上剥落。

      岸上响起鼓掌的声音,是那库库尔也已经赶了上来:“不错,江阴王爷还是如此怜惜手足之情。当真是痛在弟身不若痛在己身啊。”

      这时候,昏迷沉沉的九王爷也在一起一落之势下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见江毅湛,立刻湿了眼眶,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地道:“对不起,四哥。”

      江毅湛沉了一口气,从下面寒潭中跃起,带着九王爷回到岸上。落地之时,忽然一阵钻心的冷意袭来,江毅湛手臂微麻,连同九王爷一同跪伏在地上。

      九王爷轻呼了声:“四哥,你怎么?”

      库库尔邪魅笑道:“你的好哥哥,为了救你脱离身上嗜火虫的噬咬,抱着你浸入寒潭,引发了他当年被嗜寒虫噬咬过的旧伤。”

      九王爷奋力支撑起上身,急切地看着江毅湛喊道:“四哥,你怎么样?”

      江毅湛眉头紧锁,看着他无力地摇摇头。九王爷又向库库尔道:“无耻南蛮,你诱骗我,利用我,还对我四哥下手。”

      “冤枉,我可没对他怎么样。是他自己要跳下去救你的。”

      九王爷对着江毅湛磕头哭道:“对不起,四哥,是母妃在北三所里惨死。我一时之气,误信了常遇龙的挑唆才,对不起。”

      江毅湛咬了咬牙,缓和了下气息道:“你母妃,算是我害死的,不假。”

      九王爷怔了一下,接着又流出眼泪,只是不断重复:“四哥,四哥,你何必。我知道你不愿意。事到如今,还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叫我犯下大错可如何是好?”九王爷身上疼痛,说话间已经耗费了周身力气,倒吸冷气。

      库库尔问道:“九王爷?是不是受不住了?”

      九王爷确实浑身难过,一直拼命用意志抵挡,本就已经游走在奔溃边缘。这会儿,库库尔故意问他是不是受不住了。九王爷但觉所有意志瞬间瓦解。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江毅湛轻轻拍了拍他:“小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他意识瞬间又清醒了些。

      库库尔又咂咂嘴,摇头指着九王爷,又指了指江毅湛,态度傲慢无礼:“你这个王爷不如你哥哥了。”

      江毅湛理也不理,九王爷却抬起头,愤然道:“你对我四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库库尔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变得异常兴奋,神采异常地道:“很多年前,我们请他在这里住过三个月的时间,好玩得很。你现在所受的折磨,不及得上他当初十一。”

      九王爷如雷劈身一般,觉得心头若鞭抽过,转向江毅湛嘶哑着嗓子问:“真的吗?四哥?你在南疆被俘虏过?那你,怎么回京从来没有说过?”

      库库尔哈哈笑了起来:“天底下还有这么蠢的王爷。被俘虏过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他为什么要回京四处宣扬。而且,据本王的探子汇报,你的哥哥在京城也饱受排挤。要是被人知道曾经像猪狗一样躺在我的□□喝本王的尿水,恐怕早就被你们皇帝去了性命,哪里还能有今天风光。”

      “你闭嘴。”九王爷愤怒地吼道,用尽全身力气。他感到从未有过一刻比现在更听不得别人言辞侮辱江毅湛。

      可那库库尔像宣扬功德一般开始变态地描述更多污秽的场面。江毅湛在旁边沉静地听着,始终未曾辩驳一句。只有当九王爷问过是真的吗,他才轻轻点点头。

      “你们还是亲兄弟,屁。你们没有见过他腿上的伤吗?那上面的凹陷,是老子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的。”

      江毅湛听到这里,也笑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笑容让库库尔毛骨悚然一下,继而怒道:“你又笑什么?不准笑。再笑,老子再一锤子一锤子把你敲废了。”

      “你来啊。”

      “四哥。”

      库库尔受了挑衅,果然上前,抓住江毅湛的衣领,将他拖拽到前面,又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他粗暴地褪下江毅湛的裤脚,露出双腿上坑坑洼洼的凹陷。九王爷将那伤疤看了清楚,涕不成声:“四哥,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当年吃了那么多苦。我真的对不起你,四哥。”

      库库尔得意地看着九王爷的眼泪:“先别忙着哭,这就哭了,等下还不有得你哭。”

      库库尔反手从后腰抽出一只玄铁重锤,看样子是他日常的兵器。那重锤上有一尾三寸长的铁刺,看来,江毅湛的旧伤就是这铁刺扎入骨头中所致。库库尔抡起铁锤,在江毅湛左右双腿小腿骨上各砸一下,立刻发出骨头撞击钝器的闷响。随着铁锤拔起,血水在扎破皮肉的地方喷射而出,连带着江毅湛因伤微微弹起的身体。

      库库尔一击而中,燃起了变态的兴奋,抡锤又起。锤起将落之际,江毅湛原本吃痛埋着的头忽然扬起,紧接着一根银针稳准地刺进库库尔的咽喉。那库库尔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血流如注的喉头。

      江毅湛收针平静地道:“喉下三寸,你离死还有一段时辰。估计你要等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流干净,才能死了。”

      九王爷欣喜又讶然问道:“四哥,那你为何在他伤你之前不?”

      江毅湛摇头:“他武力不低。你我必须一击即中。”

      一方首领倒在地下却不能言语,库库尔的手下惶恐不知所措。库库尔捏着嗓子,指向众人,想下令却说不出半句话。江毅湛看着他垂死挣扎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围而不上的南蛮众人,对库库尔轻蔑言道:“南蛮之国,亡于尔手。”

      库库尔睁圆了眼睛,没等到血流干净已经气绝,竟是被生生气死。

      沈婉心醒来的时候,感觉一切都好好的,可是又有哪里不对,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江毅湛见她终于醒了,笑着帮她扶坐起来。

      莫名,沈婉心觉得他眼睛红红的:“下朝了?”

      “嗯。”

      沈婉心突感怪异地看了看窗边:“现在什么时辰?”这么一看竟然发现天色还是沉的。

      “子时。”

      “奇怪。”

      “你病了,昏睡了很久。这个时候醒过来不奇怪。”

      “我病了?”沈婉心细细回想,可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又忘了一些事情。”江毅湛直白地告诉她:“好在,这次没有忘记我。”

      “是吗?”沈婉心哑然失笑。怎么回事,今生这么容易忘事的吗?

      “我记得,太子谋逆……”

      “阿真啊,先皇和先太子都已经薨毙。”

      “什么?”沈婉心惊得不轻,自己这是什么病,怎么连这种大事都不记得。再细细看去,果然,江毅湛的行装打扮真的正是在服国丧。

      沈婉心勾起头,疑惑地:“王爷有心事?”

      江毅湛踌躇良久,才吞吞吐吐道:“阿真。本王……那个……恐怕要登基了。”

      “啊!?”沈婉心简直是楞在半晌。

      江毅湛看到她如预料之中的神情,也变得沮丧起来:“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先做半年,然后……”

      “嘘。”沈婉心堵住他的薄唇:“开什么玩笑呢,皇位是你说坐就坐,半年然后撂挑子不干的?”

      “也是……”

      他又愁开了,沈婉心疑问:“九王爷呢?之前咱们不是商量好的,部署一切后,把这江山给他?”

      江毅湛摇摇头,叹气道:“他也不愿意做皇帝。”

      “这是什么情况。”沈婉心懵了:“江阴国的皇位现在没人愿意坐了吗?”

      “所以,要不我先做半年,然后……”

      又绕回来了。

      沈婉心咬着唇角,说不难过是假的。江毅湛把她抱在怀里,宽宽的额头就埋在她的脖颈后面。沈婉心转头看着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好不忍心。

      “对不起,本来还想把皇位给九弟。没想到他更是心不在此,现在带不了你去江湖了。”

      沈婉心捧起江毅湛的脸,摸了摸上面的胡渣渣,揉啊揉地挠得他直痒痒:“你干嘛呢?”

      “揉烧饼。”

      “把我的脸当烧饼?”

      “是啊。谁叫你带不成我做烧饼的。”

      沈婉心手脚并用地攀爬上来,江毅湛明显招架不住:“小丫头,你快松手。”

      沈婉心不听,江毅湛忽然侧身一滚将她按在身下。沈婉心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被治住。

      “叫你胡闹来着。”

      “我就胡闹。”沈婉心笑着,毫无前兆地上来咬住江毅湛的唇角。

      他们厮磨了好一会,都累得不轻。他喘了口粗气,又立刻精力恢复如初,抓着她不放。沈婉心早就累得不行,摇着手推他:“什么时候登基。”

      他不理,继续。

      折腾了一会,怀里面的人满脸通红,额头沁满汗水,让人看着怜惜。他终于放过她,安安稳稳给沈婉心拉好被子,左右掖好。

      “你可终于累了呢?”

      他一听,又弹起来:“我不累。”

      沈婉心闭起眼睛:“今日可不能奖励你,需好好惩罚。谁叫你不守承诺,说好了带我去江湖的。”

      “阿真,”他又耷拉起脑袋,垂头丧气。

      沈婉心心里面笑死了,这是哪一出。他当了皇帝,就被她戳了短处?关键是,他还心甘情愿承认是他的不是?

      “毅湛。”

      他晃神:“啊?”

      “有个要求。”

      他局促不安起来:“说。”

      “当了皇帝以后,还能叫你大白吗?”

      江毅湛松了口气:“阿真,你,逗我呢。”

      “要不你以为什么?”

      他伤感又认真地道:“我以为,我当了皇帝,你会离开……”

      “毅湛,”沈婉心的心尖疼了一下,立刻抱了抱他:“不要再这样说了。我不走。没关系,我也想做皇后。”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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