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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

  •   “毅湛,你看?这个泥人?”

      “不是吧……”

      “我捏的你。”

      “不要问我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

      “阿真,好不好看你心里没有数吗?”

      “你讨厌。”

      记忆的潮水奔涌而至。

      算日子,那年她才十五岁,对和江毅湛的未来充满着幻想。

      沈婉心猛然坐起,却发现已经回到了军营。眼前视线模糊几下,一双大掌拥了上来,熟悉的气息拥满全身。

      “毅湛?你没事了?”她欣喜地叫。

      眼前的人除了憔悴了些,看起来还是好好的。

      谢天谢地。

      沈婉心第一次这么感谢苍天。

      “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刚问了一句,嘴唇就被温柔堵住。他深深地索取,一刻也不放松。

      凑得近了,沈婉心闻到一股安心的味道,心里觉得十分踏实。

      “阿真?天下和江湖,你喜欢哪个?”他忽然停下吻,沉沉地问。

      “喜欢天下如何?”

      “那我就把它争来。”

      “江湖呢?”

      “那便不做这王爷。”

      *

      他终于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而她的记忆也愈发清晰。

      一直到了离京城越来越近的地方,沈婉心终于下定了决心。

      “高渊,带我去湮崖。”

      湮崖是以往获了重罪,但罪不至死的那些人,聚集存活的地方。天长日久,自然而然形成一个类似村落的地方。那里有个四不着边的秃山,叫思过山。那里面的人,烧杀奸淫掳掠都有干过,到了刑期被释放,有的会仍旧作恶。

      而当年,她就是被父亲亲手安置在那个地方,只为了避过秀女甄选,给嫡姐顺利进宫的机会。

      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放在那里,绝对不会有人去查,跟杀了她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做,沈家完全可以在嫡姐姐选贵女之间在任何场合只推送嫡姐一个女儿。而她,庶出身份,从来没有在沈家正籍过。如果她人不在府邸,在宗谱上都查不到她。爹肯定是为了怕她在家里会节外生枝,索性给她找了个那么“安全”的地方,寄养。

      到了湮崖,高渊把她们带到一处废弃的旧屋前面。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茅草屋,临时搭建的,破陋不堪。沈婉心知道,记忆里面的地方就是这里。和江毅湛曾经在一起的地方。那实际上不是个木屋,连木屋都不是。

      那个时候的江毅湛刚从宗人府出来,逃到这处鬼地方养伤,是她救下的。她身边跟着的丫头,还不是香儿。是个不知冷不知热的势力小人,看着她在沈家没有着落,伺候地也极其不尽心力。那个小姑娘,叫翠儿。后来下场也不怎么好。

      隐约有些害怕的沈婉心,端了碗冷米粥给床上半坐着的江毅湛。那是他清醒之后,他们第一次说话。

      “喝、喝吗?”

      江毅湛接过来,皱了下眉:“凉的?”

      沈婉心略显拘谨:“嗯,午时候我家里的丫头做好的,现在,凉了。”

      江毅湛眉头锁得更深了。

      沈婉心更加局促:“我、我自己不会用灶。”

      “我是问你,你丫头呢?给她去热。”

      “她……”沈婉心看了下外面,有些想掉眼泪。那个丫头,她根本使唤不动啊。就是救了江毅湛进屋子,也是看他实在伤的重,违逆了翠儿的意思让把他搬进来。这会儿,翠儿肯定还在生气。因为江毅湛个子高,人也很重,她们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拖进来。沈婉心自己没力气,大半劲是翠儿使的,她能不气么。

      沈婉心支支吾吾话说了一半,没料到床上的江毅湛火急火燎地掀起被子就下了床,动作很大,疼得龇牙咧嘴了下。沈婉心伸个小手,蚂蚁挠痒痒般地根本拦不住。江毅湛火气冲冲腾地下冲到外面,沈婉心心脏都要被吓了出来。

      只是她一句话没插上嘴,就看江毅湛一柄短剑架到翠儿脖子上,逼她老实地去热汤做饭。翠儿哆嗦着去了,江毅湛再回头,沈婉心吓得想跑。江毅湛却拉住她:“别怕,不这样对你。”

      可是沈婉心还是很害怕,连屋都不敢进了。江毅湛就留在外面陪她,也不说话。两个人一起冻得发抖,到翠儿一步一步挪着脚步,胆怯地端上热粥热饭。

      江毅湛接过食物,勒令翠儿退下,拉着沈婉心进屋去。

      沈婉心记得清楚,那晚江毅湛胃口特别大,好像很饿。他一个人狼吞虎咽吃到最后才想起来问她她饱了没有?结果半锅米粥只剩下小半碗稀水。沈婉心当时真没觉得饿,许是被他吓的。

      别说他做事情那么粗暴,一句不合就拿刀子逼人,可对她说话,跟她一起吃饭时候又似变了个人。,透着些斯文贵气,可就是脾气不好。不过那夜,沈婉心万分后悔救了一个这么难送的佛爷。

      “我心情不好,”江毅湛吃完以后推开碗筷:“我想死了,你偏偏救我。”然后他扬起眉毛,挑衅地看着她:“所以,你活该。”

      “活、活该什么?”

      “我再一睁眼,又不想死了。”江毅湛拍了拍肚子:“现在又吃得饱,更不想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好像还有点喜欢你。”

      沈婉心羞得烧红了眉毛,慌忙去拉门栓。江毅湛快了一步,挡在门前,更想逗她:“哈,瞎说的。怕我?你住在这样的鬼地方?胆子还这样小。”

      “我、我平时不出去。”

      沈婉心从来不出去。爹说,在这里住够三个月,就能回家,叫她不要乱跑,她就不跑。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模样。

      江毅湛冷哼一声,满脸讥讽嘲弄:“你是傻子吗?不知道这里是湮崖?人间魔窟。要不我怎么会躲到这地方来?”

      “我不知道这是湮崖。”沈婉心竟然老实地回答。

      江毅湛呵呵笑道:“行吧。你和你那丫头,要敢出卖我。我就让你们死得难看。”

      沈婉心抖着身体,怯怯地望着江毅湛,憋不出一句话来。

      “家室,姓名?为什么住在这鬼地方,说。”

      “沈、沈婉心。沈如是的女儿。为、为什么住在这,是、是因为爹说家里有难,让我在这里避难,够三个月,就能回家。”

      “所以,你是傻子吗?”

      “嗯?”沈婉心疑惑地抬头。

      “还真是傻子。”江毅湛扭头,不再理她,歪身躺上床。

      “就一张床。”

      “我睡,”江毅湛暴躁地回道:“你想办法去哪待着。”

      “可我没地方呆啊。我爹叫我不要出去。”

      “那我不管。说了,睡叫你救我的,我烦着呢。我也好多天没睡床了,今天这床我就睡。”

      沈婉心不敢再抢,也不敢出去。只好江毅湛睡着,她站在旁边看着。想哭,也不敢哭。一万个后悔,面前这样男人,真是不该救的。

      沈婉心坐在桌边开始嘤嘤地哭泣,声音很小,可还是被江毅湛发现。他歪过头看她,语气很不耐烦地问她哭什么。此时天色已经暗沉,屋子里面的光线勉强可以看清楚人的轮廓。沈婉心满腹委屈,被江毅湛这么一说,顿时掩住了哭声,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些,胆颤地看着床上的人。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江毅湛翻身下床,点亮了蜡烛,房间里面映出两人的影子出来。沈婉心埋头,不想让他看见现在的容颜。

      沈婉心看着地面,感觉到江毅湛朝这边走过来了。待他走到她前面的时候,沈婉心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弾起来,想跑,却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按了下来。慌乱中沈婉心又踢到了椅子脚,可是江毅湛却不知道椅子偏了。

      他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忒麻烦,好生生地就开始哭,还一副莫名其妙很害怕他的样子,这让他十分不悦。于是,他一把用力气按下去,把那姑娘按到了地上。明明在她身后面的木椅子不晓得如何又被那小丫头移形转位的。

      沈婉心被摔得眼前发黑,抬起头来又看见那么阴寒肃暮的一张面孔,禁不住放生大哭起来。江毅湛也吓住了,明明看她很害怕的样子,只是想过来安慰一番,叫她别那么怕自己。说到底,尽管他之前十分想死,可被这姑娘一番好心相救,此刻又是温饱暖床,他也正值青春年华,有活路自然不会再去想死路。早也对沈婉心存了分感激,只不过心情实在十分烦躁,之前才不想与她多交谈。

      沈婉心哭了几声,江毅湛慌了神,来回踱步几下复又折回头来,上手便要去捂住沈婉心的嘴巴。沈婉心那么哭,早就不是因为疼。屁股被摔的地方,哪里还能感到疼痛,整个魂魄都被吓飞了。这会儿,江毅湛又过来碰她,依旧是一脸不怀好意。沈婉心奋力抵抗,开始手脚并用,又哭又踹又打:“我爹,我爹是尚书,沈如是,你不要,妄自……”

      说到这,江毅湛总算是明白过来她这般哭闹是在闹腾什么劲,不禁莞尔:“我不喜欢女人,我只喜欢男人。”

      一语言罢,沈婉心果然怪物般地看着他。江毅湛见一计得逞,继续胡诌:“所以,就是因为我喜欢男人,受到家人排挤,才会落到此处避难。你,会不会也瞧不起喜欢男人的男人?”

      沈婉心早就惊呆了,她十几年也没有今日一天遇到的事情多。真想闭着眼睛,眼前的男人就能立刻消失便好。可她睁眼闭眼好几次,江毅湛还是铁铮铮地站在眼前,她只好叹气放弃。

      江毅湛饶有兴致地看地上的人兀自睁眼闭眼,眼珠子还骨碌碌地转悠,愈发觉得好玩。他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她拒绝,他就把她抱在了床上。她的身体僵硬颤抖,抗拒地向一旁偏离去,分明不想被江毅湛触摸。

      他也从未接触过女子身体,如今鬼使神差却抱了个软娇美人。那姑娘的身体简直像没骨头一样,江毅湛抱起来就后悔了。因为,这一抱之下,心里面奇怪得生出好些异样的情绪,把他自己全身的骨头也给弄没了。

      两个没骨头的人,一块挨着坐在床边。一个是被吓的,一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婉心闭着眼睛如临大敌一般等了好久,没有等到自己“预想”的后续,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江毅湛坐在她旁边,眼神偏了过去,并没有一直看着她。不同于刚才的神情,这会儿,他看起来有些伤感。看他那个模样,沈婉心突然升起股莫名其妙地同情:“你是因为被人排挤喜欢男人,才被人打的吗?”

      “对。”坐在隔壁的男人问心无愧地撒着谎。

      “哦。”沈婉心嘘了声,慢慢道:“那你现在还是在为这个伤心?”

      “对,很伤心。”

      沈婉心又问:“那你爹娘也不管你了吗?”

      江毅湛转回头来,对着沈婉心笑了笑:“他们都不管我死活了。或者,我该死了才顺他们的意思。”

      沈婉心噎了下,没想好说辞,江毅湛又接着道:“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我才不死。”

      “那你后面怎么办?”

      “先住你这。”

      对面的青年笑得灿烂,仿佛找到了日后的依靠,沈婉心扯了扯唇角,连最难看的笑容都挤不出,挣扎良久,还是决定不要骗他:“我这里,不给人住。我爹……”

      “行了,别满口你爹。就当我绑架了你,知道吗?绑架,你爹,你爷爷都现在救不了你。”

      话一出口,两个对视一眼,江毅湛抬手做饶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别哭。”

      沈婉心定睛看了看他,突然不害怕,也笑了。正放松的时候,突然见有一道血水顺着床沿滑了下来,她失声呼叫。

      江毅湛也看到了,他满不在乎地站起来,撩起衣服,露出后腰一处血窟窿:“你帮我缝上吧。”

      沈婉心光看那处伤口都要吓死,别提怎么缝。她又气又恼:“你这个人,怎么随便在姑娘家面前,就……”

      她刚想说坦胸露什么,可又觉得他只是撩起衣衫,露出伤处而已,好像也没有太……。下一刻,沈婉心便晓得她的大错特错。因为,江毅湛三下两下脱光了上衫,还从破布兜里面拿出一团撕扯得破烂,沾染着血水的“纱布”,以及针线,尽数扔给沈婉心。

      “我工具很全,你开始吧。”

      “……”

      “不能拒绝,拒绝我就死了。”

      “我,我不怕你死。”

      沈婉心气恼地看着眼前不可理喻的男人,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会认为她一定会救他。可他就那样僵持着,裸着后背,露出斑痕伤疤,以及那个可怖的血洞,动也不动,等着沈婉心。那血洞不晓得为什么,一直在渗出血液,一刻不止。

      “你怎么弄的。怎么现在流血,刚才不都好好的吗?”

      “刚才?”江毅湛嘻嘻地扔过来一件衣服,带着浓厚的腥气:“都被衣服吸了。”

      沈婉心当然不会伸手接,破烂地衣服掉到地上。江毅湛赌气般地任血直流,沈婉心跺跺脚:“你不要命了吗?”

      哪想他真的说:“不要了,有时候想活,有时候觉得活腻了。”

      沈婉心又跺跺脚,心道哪里来的神经,一会要活一会要死。可她偏偏长了一颗软心,受不得眼睁睁看人死。于是她,哆嗦着干了平生想也不能想的一件事情。

      ……

      她缝好了,自己满头大汗,吓的。他也一头一脸的汗,疼的。江毅湛扭着头看了看那缝合之处,嫌弃了声真丑,接着捡起那件破烂衣衫,胡乱穿上,又道了句:“谢谢你。”

      可还是在哆嗦的沈婉心此刻还想着另外一个重点:“你别住在我这里可以吗?”

      江毅湛摇摇头。

      沈婉心看了他半天,最后咬着唇角点了下头。于是,夜晚时候,她就为自己的菩萨心肠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因为,那张床还是被江毅湛霸占了。她自己,打了地铺,在惊恐交加间睡去。

      *

      茅屋那么小,沈婉心已经里里外外快转悠了十遍,面无表情,不言不语。玉兰姑姑跟在后面不敢多问,高渊眉头深锁。

      沈婉心站定,问道:“我们是被谁出卖的?”

      “姑娘想起到哪一步了?”

      “本来我和他想私奔,后面他说不能私奔。要回南疆服役,争战功回来娶我的。”

      高渊激动地点头:“对的,王爷在南疆几经生死,就是为了给姑娘应了这句话。姑娘,你总算想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从宗人府出来,没有立刻上路服役是错。但是那是因为他已经起了自绝的念头,才会到这人鬼不容的地方自暴自弃。后来,他已经想好主动回去服役,去南疆的。是谁中途出卖了他?”

      高渊咬了咬牙:“是,是沈老爷。”

      “我,爹?”

      “您的丫头,中途把消息放了出去。沈大人当初举报了王爷。”

      翠儿……

      沈婉心哑然,想起当年,江毅湛几次说这个丫头不怀好心,要杀了她干净。可她哪里容得下他杀人,多番阻止,还说教江毅湛不要如此残暴对人。后来,江毅湛说不杀就用针法刺激穴位,叫她白日里面记不清是非,跑不下思过山。可是,一日那翠儿向她哭诉,头痛难忍。于是她,一念之差,偷偷换下江毅湛的针法。想来,就是那次让翠儿得逞。

      高渊继续道:“后来的事情,姑娘还记得吗?您被沈大人带回家。王爷叫你等他的。”

      沈婉心使劲地点头,泪水模糊,激动不安:“那他怎么样?我听说,流放的路上,如果是……是普通民犯,官途没有特别照应,很多人会,会死在路上。”

      “当年,王爷被举报私自叛逃,皇上一怒之下,削夺了王爷的王位,以庶犯之名被流放……总之,现在都好起来了不是吗?”

      沈婉心麻木地笑了笑:“那时候,我跟他都不知道,已经怀了小怜。”

      “对,你们都不知道。不过,后来王爷一直耿耿自责,说不应该年少冲动。”

      沈婉心摇摇头:“不怪他。”她突然调皮地笑起来:“说来你们不信,当时是我好奇。他只不过是,没有拗得过我。”

      高渊也点头:“后面姑娘还是忘了一切,另嫁他人。王爷后些年回忆起姑娘,倒总是会说一句话,姑娘是他那一年第一个感到有人疼有人爱的感觉。”

      沈婉心闻言收起笑容,面上划过一丝戾气:“我知道,这些我都想起来了。不仅想起来和毅湛的过去,我也想起来是为何嫁了李家。”

      玉兰姑姑忙问道:“是为何?可知道当年王爷九死一生从南疆拼命杀敌,回到京城却只能远远相望姑娘和李公子相敬如宾的场面。那真是,心若刀绞。莫说是王爷自己,就是我们这些旁人,看到了都是心痛。”

      沈婉心叹气,缓缓道说:“当然是因为我曾经错信的好姐妹,何君洛。”

      “太子侧妃?”

      沈婉心点头,筋疲力尽道:“姑姑,我想回去了。”

      “唔,”玉兰姑姑连忙扶住沈婉心,也劝道:“姑娘累了半夜,烦心事情莫要多想,好好歇歇。”

      沈婉心疲累地闭着眼睛,却摇头:“不,不能歇。我已经歇了那么多年,让他一个人背负一切。如今既然前尘已然记起。该讨的债也是要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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