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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腊月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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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七
晴
诸事皆宜
杜书彦送我的水仙已经开花了。
这个消息不是从边城来的,是从驿馆来的。
我完全想不通,小白这个九品县令,何德何能有资格进宫面圣。
像他这种职位,在各种《XX微服私访记》里,都是把皇帝当成路人,当着皇帝面耍手段,然后被皇帝在大结局的时候亮出身份咔嚓的。
当然,小白不是作奸犯科的人,不然他现在不应该在驿馆,而是在天牢。
我想去驿馆看看他。
人生地不熟的,他可能吃不好睡不好,无聊又害怕。
说起来我也是本地的地主,去探望一下是应该的。
其实我想问问他: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但是,我去驿馆的时候,他不在。
“大人怎么在这里,快随我回去,陛下召见。”一个公公急匆匆赶来,把我叫走。
唉,才从宫里出来没一会儿,又要回去。
我们这种计件工作制,就是特别惨,一个项目到手,不管干365天,还是干10天,就这么多钱。
根本没有加班这个概念。
我耸头搭脑的回去了。
皇帝让我去御书房,站在帐子后面。
噫,难道一会儿他要摔杯为号,干掉什么人?
这事让大内侍卫干不就行了吗,他们也是领的年薪啊,也是不用付加班费的。
不多时,太监尖细的嗓音从外面传进来:“边城县令白永嘉觐见。”
???
怎么是他?
皇帝免了他三跪九叩之礼,问道:“白爱卿,你上任边城县令已有两年,在你任上都发生了什么,告知朕听听。”
白县令看起来挺战五渣,记忆还不错,县里有多少人口,粮食产量、畜牧业、山川河流的自然地理变化一一告知。
当然,也可能是强行硬记的。
毕竟御前对奏,要是皇帝问啥都答不上来,就是死路一条。
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
皇帝听完小白的汇报,又拉拉杂杂问了许多问题。
接着话锋一转,又转到了今年那场与北国的交战之中。
不知为什么,他对这次交战特别在意。
按理说,这只是一次小型的骚扰,连叩关都算不上,朝廷没有派出什么像样的大军,只有邻近两个关口的守军驰援。
问着问着,就问到来驰援的将领都有谁,姓什么叫什么,派来的偏将有几人,姓什么叫什么。
粮草如何供应,由谁具体负责。
讲道理,身为掌管天下的皇帝,不应该对这种小事这么上心。
当年那诸葛亮就是打二十军棍以上的事都要管,然后就活活累死了。
皇帝问小白的事情与问我的内容虽然不完全相同,但指向性非常强。
一是边境民生军务,二是打退北国的原因有哪些,有没有完全出乎意料的助力。
他在怀疑什么?
有人帮忙还不好吗?
忽然,我脑中闪过一件事——杜书彦。
杜书彦身为灵楼楼主,出京、与旁人往来,都应该是在皇帝的允许与监控之下。
根据他敢大摇大摆露面的时间,应该是在攻防战结束一段时间之后了。
如果他因为担心某位武将的安危,而用自己的职权帮助他,那么,皇帝心里应该会有那么一点小想法。
然后……这点小想法会变成猜忌,猜忌会变成……
仔细想想那一战,虽然有我在敌营里搅合,但也确实赢得太快太随便了。
其中一定有强大的情报传递,才能让北国人那么快回家。
想到这里,我不由感觉到背后冒出一层细密冷汗。
不会里面真的有杜书彦什么事吧,
小白一向观察仔细,做事认真,如果他随口说出他看见的事情,跟我说的对不上,那皇帝岂不是要找我麻烦。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叫我到御书房里蹲着了,就是等着听小白的汇报,里面有任何与我的汇报有出入的地方,可以随时把我叫出来与他对质。
欺君之罪什么的,我和他,必须有一个人扛走。
好在小白把那次胜利的原因全部归到我头上,当然也夸赞了一下边城百姓们的同仇敌忾。
与我所说完全相同。
之后,我听见皇帝说要升小白的官,做太守。
我去,这是坐火箭的升迁速度呐。
凭什么不给我升个官什么的,真是。
我被马车送回灵楼,太监说陛下有旨,今天我都不准再出去,尤其不准与白县令见面。
行吧。
在灵楼里,璇玑阁大概是打扫起来最简单的房间了。
那么大的一个房间,四周只有书架,正中间一个矮桌,并无古董花卉做装点,清冷的像古墓。
我回去的时候,杜书彦正坐在矮桌前自弈。
他穿着浅烟灰色长衫,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却依旧正襟危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随时去见驾都不会有君前失仪之罪。
比起寻常男子,他的身形太过瘦削,加之腰背挺拔,整个人像一把薄而韧的长剑。
这也正是皇帝对他的要求,成为执行皇权的那把隐秘而锋利的剑。
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有自己的友情,不能有自己的一切。
否则,当他看重的那些与皇权相冲突的时候,他将会向谁献出真正的忠诚?
我有点同情他,说起来,他还不及弱冠之年。
太子伴读、户部尚书之子、宠妃弟弟、神童……随便一个身份,都令天下人羡慕不已。
只不过,他的一生,却从五岁时成为太子伴读,就已经被牢牢锁住了。
他根本就不敢起异心,他只要稍稍触怒龙颜,他的父亲,他的姐姐会有何样下场,他心知肚明。
然而,已经被拘成这样了,他还是挺浪的,神之一手跟边关武将勾搭上了,真是牛X。
我服。
真不愧是天选之子。
这皇帝也是有够小心,皇帝也是活得不容易。
当年身为五皇子,根本就没有上位的可能,太子被二皇子干掉了,三皇子跟二皇子对撕,他送四公主去隔壁国和亲,路上差点被二皇子请来的杀手干掉。
巧了,那个杀手就是我。
之所以他还活着,而我也没被他干掉,是因为二皇子下的命令不是死士单,而我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二皇子就已经死了。
杀手是不做注定拿不到尾款的生意的。
皇帝很欣赏我说收手就收手的商业契约精神,让随侍在旁的杜书彦把我活捉,然后问我想活还是想死。
哎,我就是一个工具人,只要给钱,谁的活都接嘛,所以,就愉快的活到现在。
皇帝也单给我派了活,让我盯着杜书彦。
不得不说,皇帝和杜书彦都挺有一套的,他们根本不需要像魔教那样让人吃什么不定时吃解药就断气的玩意儿,只需要凭着对人心的把控与拿捏,就能让人不得不或者是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我不由得想起了凭着嘴炮就能收服鬼子和国军的电视剧里的政委们。
嘴炮服人,从来都是我国的优良传统,所以他们才是主角,而不是反派魔教。
“你在门口站了很久,有什么事?”杜书彦忽然开口。
“没事,随便看看。”
我随口扯了个谎,说得不好,感觉像去逛店遇到推销员的说辞。
“陛下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无妨。”杜书彦敛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哼唧,你就仗着没实据是吧。
没实据就不能杀你了吗,你认识“莫须有”三个字怎么写吗!
能在御前伺候这么久,想来他也有自己的求生之道,这事就轮不到我操心了。
我冲他行了一礼,便溜跶回我自己的屋。
路上遇到他的书童,拎着我的领子,冲着我呲牙咧嘴:“公子待你不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小子,你公子抓我的时候,你还在尿床呢,不知道你家公子在我肚子上开了一个洞吧?
如果不是这个洞,皇帝还不会派我去盯杜书彦呢。
哼~~
我昂首头离开,任由那个小鬼在背后大声bb.
次日是大朝会时间,我对大朝会的概念,就是平时没资格上朝的小官,也能跟着挤进来凑热闹。
百人大会结束后,是皇帝与特别重要的几个大臣的小会。
在小会上,除了丞相、尚书们等等三品以上大臣,还有白县令,哦,现在应该叫白太守了。
皇帝隆重向几位大臣们介绍这位心在社稷的肱股之臣,特别予以提拔。
一位御史大人出声反对:“白大人还不曾参与考绩,如此越级提拔,有失朝廷法度。”
“白爱卿以一介书生之身,独守边城月余,保得百姓平安,足以提拔。”皇帝笑眯眯。
大臣们还是不服,说打仗什么的还是靠武将,关他这个文官什么事。
皇帝把我叫出来。
可算轮到我了,早上四点就起床进宫,一直在偏殿里守到中午十二点,没吃没喝还不敢去厕所。
“白县令在边城一战中,有何做为,朕已全部核实,有灵楼暗影为证。”
灵楼暗影是本朝最有信誉的情报人员,所以,我被拎出来做背书,大人们也没啥特别好的反对理由。
终于等大人们都统一意见,同意小白升职。
皇帝这才叫小白进来拜见他的各位上司们。
见到各位一品二品三品大员们,小白从容不迫,毫无紧张与窘迫,但是见到站在皇帝身边的我时,他像见到鬼似的。
伏在地上半天不动,皇帝叫他平身,他也跟没听见似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皇帝笑笑,示意身旁的太监过去将他扶起。
说了一通勉励嘉奖的话之后,大臣们各自散去回家吃饭。
小白被留下,皇帝说他治下的郡县里有一条经常泛滥的河道,近期工部尚书会去一趟。
那条河我听说过,年年往里砸钱治,年年都泛滥,本朝最大的客户皇帝陛下对此非常不满,不然这点小事也不至于要工部侍郎这么大的官去。
工部尚书也是皇帝当年的伴读,就是林知微,年纪轻轻能当上尚书自然是有超牛逼的本事。
除了有实际能力,还有特别牛逼的运气。
他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小吏,前面的尚书侍郎们,不是贪墨了工程款被杀头,就是太蠢搞出来的方案太过垃圾被撤职。于是他就像坐火箭一样的升职了。
在他升职之后,工部还没干过什么特别有出息的事。
皇帝把这事派给他,应该是试试他真本事的意思。
皇帝又让我到帘子后面去蹲着。
嘤,暗影没有人权的吗?
好像真没有。
然后,工部尚书林知微被叫进来,与小白见了个面,稍微沟通了一下工作。
林知微说他会找到好用的工匠,然后报了一个听起来挺吓人的预算。
我以为皇帝会砍一砍,毕竟身为甲方,如果不砍预算,这甲方就跟假的一样。
皇帝一口答应了。
并且号称放权,整个河工事宜,由他全权处置,他要人,吏部就给他搞人,他要钱,户部就给他钱。
一副特别信任的样子,林知微十分感动,然后与小白一起退下。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皇帝两人了。
“出来吧。”
我从帘子后面走出来。
“你去看看,他找了什么人,用了什么料,净花销是多少,事无巨细,一并呈报,不得有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