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奈何晚来迟》安矣

16、「终」章

　　「一落索」

　　重新变化为绝代之妖的男子形貌，玉藻前俯下身，凑上去轻柔吻住了云外镜两片苍白的嘴唇。

　　舌尖轻易探入牙缝进入口腔，灵活地寻找到对方的小舌肆意纠缠，就像缠绵到疯狂的诀别，带着绝望不甘的依依不舍与小心翼翼。玉藻前觉得自己尝到了浅淡的血腥味，随后身上一轻。

　　云外镜咬破舌尖，顺着玉藻前的动作将自己送上，引着他将自舌尖涌出的血液咽下，通过这种方式带动用生命力转化为的妖力，将玉藻前身上根深蒂固的言灵誓约转移到自己身上。她已经没有能力直接将誓约清除了。

　　她想着，反正自己都是要死的，誓约转移到自己身上，早晚也是要没用的。一死两飞散，死前还能为阿藻做点事，她觉得开心。

　　待云外镜被放开，苍白的唇晕了淡淡的粉，倒显得气色好了些，可惜不过表象。

　　心里因这个吻而有了些甜。云外镜暗想，自己定是喜欢阿藻的，这样，就是两情相悦了。于是一层薄薄的幸福漫上来，将那点子苦涩冲上浅滩，遗留下莹白的刻着玉藻前名字的贝壳碎片，在光下亮晶晶地闪着。

　　她将全部妖力顺着手中的花枝注入猩红的土地，这是她第一次逆向使用共情的能力，以自身的快乐唤起花的生机。不过须臾，血的颜色如潮褪去，深棕的泥土之上，枯败的花枝抽出嫩绿的枝芽，长圆状披针形的叶片伸展，烘托出一朵朵娇俏的花苞。

　　云外镜脱力垂下手，更深地倚进玉藻前怀中，躲开对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刺眼的夕阳，轻飘飘道：“阿藻看看花吧，是我亲手种的花哟，晚上就能开了，应该会很漂亮，送给阿藻。”

　　“……好。”玉藻前的声音很平静，鎏金的双眼凝了血变得赤红，紧盯着那片未开的昙花一眨不眨，干涩疼痛，他却舍不得移开视线，也不敢移开视线。

　　他怕受不住。

　　“那小镜子陪我看，好不好？”

　　云外镜只是无声笑笑，抬头亲亲玉藻前圆润却带着锋利线条的下颚，一张玉雕的小面孔映上夕阳的红粉，闭了眼没有说话。

　　沉默随着夜色逐渐沉重，随着花香逐渐浓郁，终于在最高的绝望中，破碎成一弯弦月和漫天星辰。

　　“我说心悦你，你不应，现在连花都不陪我看，就扔我一人在这里，真是胆大。你说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你呀，啊？你凭什么啊……”

　　他拢起空落的怀抱，抖了抖袖子，原先收进袖中的镜子“咣当”一声砸下来掉在地上沾了泥土，朝上的镜面照出弯月和星辰，衬得镜子的裂痕更为明显。

　　玉藻前将镜子拾起来拍干净泥土，换上一种抱怨的撒娇语调：“你看，连镜子都碎成这样了。你都不愿好好给我留个念想吗？”

　　昙花朵朵绽开，绽出一地碎白，如霜如雪般叫人心颤。玉藻前将镜子搂入怀中，向后一仰倒进花丛，压弯了几枝绽放的夜昙。黑发散了满地，勾下几株枝叶，鼻尖满是幽幽昙香，浓得让人想要落泪，他却哭不出来，大抵是痛太深，泪都流尽了，再哭，流的便是血。

　　可他已见过太多血色，今后也要见更多的血色，杀戮浓重了，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流血，就拼着那一口气。

　　不过一个时辰，由妖力催生的花便败了。昙花一现为韦陀，这一田的皎白入了玉藻前的眼后，便不会再在这世上留下一点踪迹。

　　天不知何时被乌云笼罩，云与云碰撞间击出惊雷闪电，随后降下滂沱的雨来。那丛丛的盛放的昙花，在接触到雨水的一瞬间，零落成泥碾作尘。

　　而平安京的皇宫内，吸收了云外镜几乎全部妖力的怜华身体逐渐僵硬，苍白的皮肤闪出琉璃似的光，随即出现一道道龟裂的纹路，像镜子一样破碎了。而他体内储存的妖力，迫不及待冲天而起，划过重重雨幕，直接撞进郊外山上，玉藻前怀中的镜子里。

　　镜子上的裂痕，复原了。

　　玉藻前木木低下头，看着怀中镜子变得光滑平整的镜面，突然笑出来，一双鎏金的眼睛暗沉沉的，雨水滴落眼角，顺着脸颊的线条滑落，宛若泪痕。

　　似是这天地，都在替他流泪。

　　他低声呢喃，说得缓慢又刻骨，带着丝得偿所愿的痴态。

　　“既这般，我就当小镜子应了我。”

　　七日苦雨。

　　这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七日后，赤色的狐火降临整个平安京，妖娆的火舌掀起哭号，眨眼间便被勾扯住倾覆。

　　玉藻前着红色的十二单，无边艳丽的眼看着华市作炼狱，盛景化焦原。他站在高处，望着这为自己一手所作的狱景，却仿佛事不关己。

　　即使杀了整个平安京的人，他想要的人也回不来，无数人命填不满他内心空洞的窟窿，血流成河也不能让他有一丝动容，衣衫猎猎，整幅图景中，唯有他一人萧索。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镜子时，那一张玉雕的小面孔泪流满面，还淋着雨，可怜兮兮极了，可嘴唇一张一合间却用最毫无感情的语调吐出一个字，“火”。

　　她看见了火，透过玉藻前的双眼，看见了这焚尽整个平安京的炙热狐火。

　　原来从一开始，小镜子就知道结局了。

　　可玉藻前不甘心，他怎能甘心？如果这就是命，那小镜子岂不是太过无辜？本就是他先招惹的她，既然这样，为何不是他去死？偏偏是小镜子。

　　像是在为他抵命。

　　狐火烧起来是没有烟雾的，可玉藻前却感到几欲窒息。他咬着牙，像是从齿缝间迸出、从喉咙间挤出的一点声响，带着溃不成军赌上性命的决然，恨声：“如果这是命运，那我定要逆了这命运。”

　　火舌堵住了人们逃命的路，拼命祈求却被无情的火焰烧死，连惨叫都被那拔除烦恼的钟声掩盖。

　　……

　　青行灯手抚书册，为第九十九个怪谈收尾：“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了，生着九尾的女人，看着京都被火海吞噬，她竟然轻抚着自己美丽的脸孔，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周围的小妖听得津津有味，等了半天，却不见下文，不禁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青行灯一瞬间恍惚。

　　是啊，然后呢？镜，你真的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了吗？

　　她勾起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可惜无人能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第九十九个怪谈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小妖们大呼失望，眼见着时间晚了，纷纷起身离席，只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姑娘呆呆坐在角落回味着整个故事，对着空气痴痴问道：

　　“真的……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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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部分化用玉藻前传记和追忆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