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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张牌(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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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凉席上嗡嗡作响。
屏幕碎成东非大裂谷,闪烁着一半幽暗的光。
被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两秒后,寝室重归于静,甚至能听见虫子爬来爬去的吱嗒声。
就在这样的死寂中——
【玎,你的外卖正在派送中。】
脆生生的,如同气泡啪嗒一声炸裂开来。
“…谁?”
【我知道你需要帮助哦。】
“…”林椋砰地一声坐起身,被子顺着栏杆缝滑下,重重砸落在椅子上。她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张张口,“…你是…神…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
啪嗒。
隔着窗帘的绒光像蒲公英一样柔软的炸开,碎成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从中走出一个小女孩,约莫六七岁,披着灰蓝发,眼眸大大的很可爱,瞳孔泛着银质色水光。
她空悬在半空。
像个精致的洋娃娃,真实而诡谲。
林椋的脑海浮现出四个字:神迹降临。
这是从天而降的潘多拉魔盒。
谁也不知道它的来历,不知道开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知道魔盒里的未来是光明还是灾难。
可对于再也不能更糟糕的她而言…
这就是神迹。
林椋的眼底浮起无法言喻的暗光,她迫不及待地道:“我…我…”喉间像卡着刺,又像刺激过度的人一时发作的失语症。
“莫慢待——”小女孩慢吞吞道。
林椋深呼一口气:“无论是什么代价,我都…可以。”
“代价嘛…”小女孩落下愉悦的音尾,故意停顿几秒,接着只见她右手食指朝上,在空中虚虚的画了个圈,从唇中吐出的寂净之音如同恶魔低语,吸引着朝圣者走入不归之途:“就是你的灵魂。”
“灵魂?”
“你需要与我签订一个契约。”小女孩踮脚在空中转了半圈,头发软耷耷的披在身后,她嘻嘻笑道,“死后,你的灵魂将归入修罗城。”
林椋一脸平静:“下地狱?”
小女孩用指尖抵住下唇,思索几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差不多啦。”地狱跟修罗城又有什么分别呢,都是永不超生和无限轮回罢了。反倒是后者还有一线生机。
地狱…吗?
林椋的脑海一瞬间浮光掠影的飘过许多画面。
最初是暗压压的窑洞,参差不齐的石柱獠牙,长长的锁链桥底下是灼热的火舌炼狱,牛头马面踏枯骨而来…
地狱在许多人眼中大抵都是这般光景。
奇怪的是她竟未觉害怕,甚至有些走神,她的思绪开始不自觉的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
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脸的男人,网络上那一句句恶毒的言论,见淫者朝她抛来的橄榄枝,路人投来的厌恶眼神……
还有…
还有那些对她的呼救置之不理的过路人,装醉的姜琪瘫软在男友怀里时嘴角那抹得逞的笑,言辞铮铮却虚伪到恶心的辅导员,避她如同臭虫的同学……
还有…
还有许多人!
凭什么强|暴她的人就能泼她脏水来为自己开脱?
凭什么歧视她的人就能快快乐乐的活在阳光下?
凭什么逼她跳楼的人就能一无所知的赶去下一场新闻盛宴?
凭什么她就该活在龌龊的记忆里,躲在肮脏的角落,饱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那些人……那些人却能安安心心的坐在教室里,顺顺利利的拿着奖,舒舒坦坦的等着外卖,怀着一颗干净的心奔向未来。
凭什么。
凭什么!?
如果她忘不掉。
……
如果她忘不掉发生在身上的恶心的事,忘不掉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和侮辱,忘不掉被逼到天台一跃而下的绝望,忘不掉被人指指点点的难堪,忘不掉学校匿名论坛里要她退学的请愿……
如果她忘不掉。
如果她再没有明天。
那这些人,凭什么!!?
……
“所以,”小女孩的声音甜凉甜凉的,如同漆黑的深谷里绽开一朵幽灵花,“你的决定呢?”
林椋看向正前方,悬在半空的女孩如同另一方世界投射而来的虚影。
她就这样望进女孩的眼眸。
寂净的,直白而清澈的,如同明镜,映出一个污浊不堪的自己。
她突然低下头,断断续续地笑着。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腔调,像是呜呜的哭,又像是被扼在喉间的开怀大笑。
好一阵子,她才抬起眼。幕色一点点蔓延开来,直至盖住她瞳孔的所有颜色。
地狱又如何。
心有淤气,不成疯亦成魔。
林椋莫名笑了一下,听见自己轻飘飘地说:
“我要让他们死。”
……
……
【契约成立。】
随着白藏声落,林椋的身侧浮现出一张暗色卡牌。
背牌面刻画着繁复的古纹路,正牌面则是一个仰着头的普通人类,那人身上附着隐隐绰绰的虚影,头戴神环,肩胛却生出恶魔翅膀。
那虚影似乎没有脸,却仿佛又有千万张脸。
林椋伸手捏住卡牌一角。
【玎,你获得一张卡牌。】
【是否查看卡牌属性?】
“是。”
【卡牌名为:神降。】
【当你使用此卡牌,幸运的你有99%的可能性被神降。不论降临在你身上的是哪个神,都会大方的借予你神力,助你渡过难关。】
【ps:你总不会非酋到是那1%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
【是否使用卡牌?】
“使用。”
【玎。】
【你施展神降,那么有没有神回应你的祈祷呢?】
【这是短暂的进度条。】
【…】
【恭喜!提希丰神降在你身上,身为复仇女神,她可是很乐意帮你解决仇人呢。】
……
二十二岁以前,林椋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她从不认为暴力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直到暴力踩在她的头顶肆意蹦跶,而围观者无视她的求助,只觉得在看一出好戏。
她这才明白什么叫“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旁观者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你做人要宽容,要忍让,要退避三舍以德报怨,要感谢伤害你的人因为他教会你坚强,要忘掉过去的痛苦中不然你就是矫情就是脆弱就是不堪一击的温室娇花。
他们从来不会停止。你只能一步步退让,直到被人遗忘在坟墓里。
可林椋不想这样。
她不要成为“慷他人之慨”中的那个牺牲品。
所以当她睁开眼,看见细小的灰尘悬浮于眼前,听见蚂蚁哒哒寻食的脚步,感受着血液在涓涓细流中澎湃的翻滚,流泄出不属于人类的力量。
她笑了。
“去吧,林椋。”白藏咯咯笑着,飘然落下,悬在林椋身侧,“去做你想做的事。”
林椋扬起手,脚底的尘土震颤不已,无形的热度扭曲了空气。
“咻”的一声。
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正在阳台煲电话粥的某学生奇怪地抬起头,然后摸摸后脑勺。奇怪,今天没睡醒吗?怎么好像看到有东西在天上飞?
她摇摇头。
一定是她太困了。
……
伍城某小区。
张豪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回家,鞋底在地上摩擦发出沉闷的吱吱。比亚迪车钥匙在手上一颠一颠的。
“砰砰。”
“喂,我回来了,快开门!”
“来了来了。”女人在围裙上擦擦手,“敲这么大声干什么啊。”
“去——”张豪往沙发上一坐,“给我弄点吃的。”
“每天回来就跟个大爷似的。”邵菊嘟囔着往厨房走去,不多久,只听啪啦一声,传来女人的惊呼,“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张豪双腿架在茶几上,点上一根烟,不慌不忙道:“咋咋呼呼什么呢。”
“老公,家里有个奇怪的人…?”
“谁啊——”张豪蓦地噤声。
从厨房走出一个年轻女孩子,奶黄色长袖,浅蓝色牛仔裤,穿着显示着这应该是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本应该是……
但她面无表情的倚靠在墙壁上,好似没有活人的气息。
“怎么是你…” 张豪慌了一瞬,想到因为缺少证据女生状告他无果的事,以及女生臭到水沟里的名声,转而放松下来,“你来我家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啊!”
邵菊拎着锅铲问道:“到底是…谁啊?”
“就那个勾引我的女学生。”
邵菊一瞬间变脸,指着林椋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你怎么还有脸到这来?敢勾引我老公,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打死你——”
林椋侧头,躲过女人扔过来的锅铲。
铲子哐当撞上墙壁,被迫进行自由落体,然后在地上挣扎着发出让人的心都要揪起来的叠音。
她平淡道:“为什么不问问你老公做了什么。”
邵菊捋起袖子,露出粗短的手臂,发间沾着一丝油渍,显得邋里邋遢的。
“我老公能做什么?还不是你这小贱人到处发骚,勾引我男人。” 邵菊上来拽住她的头发,“不是都说你自杀了吗?我呸——怎么没死啊,下贱东西,不要脸的婊子……”
她扬起另一只手往林椋脸上挥去。
林椋清晰地嗅到让人恶心的混杂着油烟和酱油味道的污垢。她勾了勾唇角,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沙发上看好戏的男人。
静静的,淡淡的,直叫人毛骨悚然。
张豪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直到邵菊碰到林椋的前一秒,轰的一声,整个人反弹出去,狠撞十米远的墙壁上,然后缓缓滑落。
张豪手一抖,烟头掉在地上。
“你…你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椋歪头:“你说呢?”
“不是我的错啊,都怪你那天穿成那个样子,看我的时候脸还红红的,羞羞怯怯的…”男人一边狡辩,一边往沙发后摸索着,他厚大的眼皮下闪过一丝精光,右手猛然伸出,抡起什么朝林椋的头顶夯去。
棍子狠狠落在林椋额头上。
“是你闯进我家的!我这是…正当防卫。我没错!”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脑袋噗叽一声,爆裂开来。就像是被挤破的珍珠奶茶,温热的液体合着不知名的碎片,洋洋洒洒飞溅开来。
一颗圆滚滚的眼珠,精准无误地砸中男人的下眼皮,让他零距离地观察着这颗脱体而出的“珍珠”。
“我…不是我做的!”张豪瞳孔放大,脸上的骨头嘎吱的生锈般的作响,仿佛四肢都无法协调,僵硬的脸上泛出一种青白的恐惧色,“不是我!!”
“是你呀。”林椋浮在天花板上,看着男人轻轻说,“你杀了我。”
张豪瞪大眼珠,花了很长时间,才能稍微抬起头来。
在看见林椋的那一瞬间,他张大嘴巴,空音两秒,忽然爆发:“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他拎着棍子发疯似的胡乱晃动。
从剧痛中清醒过来的邵菊看着这一幕,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不…不关我的事!强|奸你的是他,还有,在网上黑你的,也是他!他说这样你就有嘴巴也说不清了,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椋幽幽地看着她。
“真的不关我的事!别杀我,别杀我…找他!报仇就找他!”
张豪疯狂的动作一顿,不知被触到哪个神经点,狰狞着朝邵菊走去,用力拽起她的头发:“臭婆娘,还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说把事情推到她头上,我就不用坐牢了!”
“谁让你色胆包天强|暴人啊!要不然,我哪能担心你坐牢!啊啊啊,放开我。”
“……”
白藏稳稳地坐在冰箱上看着这出戏,还悠然地晃了晃小腿,津津有味地点评道:“感觉好像有病哦。”
林椋:“嗯,所以我要给他们治病。”
白藏噗哧笑出声:“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呀?”
林椋一步步走向墙角,看着正在撕扯的两人因为她的动作开始哆嗦。
“你说…你不知情?”
邵菊不住地点头,频率快得生怕林椋没看见:“对对对,我是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邵菊点点头,又摇摇头,瞥见地板上跟女生穿着同样衣服的无头尸体,讨好地笑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我知道…不不,我不知道?”
林椋半蹲下来,看着她耐心地一字一句教道:“你知道了。”
“对对对,我知道,我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邵菊忽然意识到什么,义愤填膺地指着张豪,“这个男人真是太混账了,简直该死!竟然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我呸。”
邵菊朝着地面上的男人狠狠啐一口唾沫。
张豪从刚刚开始,就僵直地躺在地上,全身动弹不得,嘴巴都像是被涂上一层带毒的麻药,断断续续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不…主意争的是…婆娘粗的,是她!信…我。”
但好像没人听得见他在说话。
也没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整栋房子安静的如同空无一人,他们的争吵打闹,尖叫哀嚎,全都吸入深黑的无底洞里,一丝都没有泄露。
屋内传来邵菊的讨好声:“这种人…不不不,狗东西,就应该阉了,切掉,看他还能霍霍谁。”
“嗯,很好。”林椋满意地点点头,幽黑的眼底没有一丝光,“那么,去惩罚他吧。”
“惩罚他,让他再也不能做坏事。”
“去吧。”
“……”
邵菊像是忘记全身的剧痛,拖着腿,一深一浅地走向厨房,拎出一把剁骨刀。
她无视曾经亲密爱人的恐惧,手起刀落,停在男人腿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几分钟后。
邵菊的脸上挤着如常的笑,端着一盘热喷喷的小炒肉,用筷子夹起一片,往还在止不住抽搐着的张豪嘴里送。
她用从未有的温柔小意说:
“来,老公,你不是饿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慢待”——大耳兽语录,意思是:慢慢来不要着急,放轻松~~
【】代表白藏的声音直接传入角色脑海,扮演系统类角色。“”则是白藏开口说话,属于她个人角色。其实两个角色都由白藏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