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抱落

19、第三张牌（2）

　　我是张乐晨。
　　今天，是我的堂哥张现铭的婚礼。

　　而我，有幸奉献此生第一次伴郎机会，这次经历定会让我印象深刻。顺便，我还能窥探一下堂哥的婚礼细节，说不定……嘿嘿，以后我也能用上呢。

　　……

　　……

　　“昨天已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嫁给我好吗……“

　　张乐晨跟着节奏晃动着身体：“是这首歌没错吧。我记得铭哥你说过，你跟嫂子在同学的怂恿下合唱这首歌，然后就在一起了。我让调音师循环播放，一定给你们造出满满的回忆感！”

　　“恩。”

　　张现铭扯扯领结，眉间透着几分紧绷色。

　　张乐晨挤眉弄眼：“铭哥，怎么，紧张呢？”

　　张现铭：“还好。”

　　“别装了。”张乐晨嬉笑着撞撞他的肩膀，“人生第一大事，结婚哪！”

　　……
　　宋晗家在八楼。
　　新郎伴郎以及跟拍摄影师先行坐电梯上去。

　　接新娘这一趟可不容易，经过敲门、盘问、塞红包、挤门等各种挑战，才算是度过第一关。轮番攻势之后，众人终于得以看见新娘的庐山真面目。

　　瑰色的面颊。
　　石榴色的唇瓣。
　　层层叠叠的纱裙像柔软的云朵，托起中央的仙女。

　　连张现铭手心的捧花都静止两秒。

　　冬日里的暖阳倏忽窜进窗内，像是掰碎的红灯笼，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圈。
　　坠着“囍”字的拉花在屋内划成一道弧。
　　摇摆着喜庆。

　　“妈…”张现铭朝着边上的丈母娘看去，“我来娶晗晗了。”

　　气氛陡然推向高潮，挤在屋门口的黑绒绒的脑袋跟着起哄。
　　满屋充盈着烫红色。
　　那是一种张扬的、欢愉的、充满片刻激情的气氛。

　　就在这种时候——

　　只见坐在床边的宋母右手一摊，上下嘴唇一碰，冷冰的索要打散一切温存：

　　“三十万彩礼钱拿来。”

　　张现铭不留痕迹地皱眉。
　　宋晗也挺直背，锁骨绷成一条线。

　　张乐晨并没有发觉气氛的微妙。
　　他只以为是凑热闹的欢愉，所以学着刚才那个伴郎的模样，往宋母手里递红包：“来来来，阿姨，别卖关子了，吉时就要到了。”

　　“别糊弄我！”宋母把红包往床上一扔，微绷的面上不带喜色：“彩礼钱不拿出来，别想带走我女儿。”

　　她声色微厉，言辞不带半点玩笑。
　　连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噤声，瞪大眼睛看着这出意料之外的好戏。

　　张乐晨一下子懵了。

　　这……认真的吗？
　　这种事不都是结婚前谈好的吗，哪有来接新娘的时候突然提起的，也太令人猝不及防。

　　他不由地瞥向边上的堂哥。

　　只见张现铭毫不慌张，弯腰笑道：“妈，我知道您舍不得晗晗。这样，我现在就写个欠条…我马上写好，交给晗晗…”

　　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笔，然后问伴娘要张纸，唰唰几下，签上大名。

　　“妈，您看这样…”

　　宋母伸手夺过纸条，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反扔到张现铭脸上，厉色道：“张现铭我跟你说，你别给我来这套！说好的三十万，一分钱不能少。”

　　张现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从天花板垂下的红丝带纹丝不动，整个房间像是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两人的对峙。

　　没见过这场面的张乐晨有些慌。
　　他咽了口口水，帮忙打着圆场：“阿姨，今天是晗姐和我哥的大好日子，那边还等着呢，要不…先结婚？”说着说着却有些气短，他下意识看向宋晗。

　　宋晗忍不住开口：“妈…”

　　“你闭嘴。”宋母呵斥住她，然后冷冷看着张现铭，不像是在女婿，反倒是像在看仇人，“张现铭，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你的承诺就这么不值钱。”

　　许是宋母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怒了张现铭。
　　他猛地把手中的捧花摔在地上：“值钱个屁！”

　　花瓣零落，带着被人碾碎后的无声悲吟。

　　“市区一套房，要多少钱！在半伊玫酒店办婚礼，又要多少钱？你们为我想过吗？结个婚，到底想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垂在半空的粉白气球“砰”的爆了一个。

　　就像一颗惊雷，落在波澜柔缓的海面上，搅起郁白的巨浪。哗啦一声，淹没海滩上的所有人和物。
　　缓缓退潮，只留下一地泛黄的细沙。

　　宋晗今天的妆容很漂亮，原本冷白的皮肤打上暖色粉底，在红嫁衣的衬托下，显得愈发活气，柔中带着灵动。

　　“你冲我妈发什么脾气？”宋晗刚才的一丝柔软在这争吵中褪去，她反问，“有没有人逼你，你不是最清楚吗？”

　　气氛凝滞。

　　张乐晨眼瞅着事情越来越不对劲，把门口看热闹的人往后推推，阖上卧室门。

　　“嫂子，你们证都领了，你也别为难我哥了。他真的很不容易，为了让你满意，东拼西凑，甚至跑去贷…”

　　“你说这个干什么？”张现铭打断张乐晨的话，“我那还不是被逼的。我们几年的感情，都比不过一个钱字！”

　　宋晗冷笑：“你跟我谈钱？”

　　“明明是你先跟我谈的，是你！”张现铭吼道，“三十万我拿不拿得出来，你还不知道！？”

　　……

　　……

　　新房摇曳着红灯笼。

　　映在两位新人的脸上，如胭脂桃花。客厅里新娘坐在沙发上，由婆婆端着红枣莲子汤喂给新娘，图个好兆头。

　　围观的人形成半包围圈，一时竟分不清谁是谁。

　　而房内，张现瑶正弯着腰，认认真真把掉落的灯带用无痕粘胶重新粘起来，客厅热闹的起哄声似乎未入她耳。

　　“你说她们过不过分？”她身边的张乐晨激动的连手带脚的比划，“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多尴尬，我的天，我都以为今天的婚礼要掰了。”

　　张现瑶终于直起身，她撑了撑腰：“现在不是好好的接来了？”

　　“你不知道我们磨了多久，才让他们平息下来。”张乐晨左右看看，忽然问，“诶，瑶姐，姐夫今天没来吗？”

　　“他厂子出了点事，等处理好他会抽空赶来。”

　　张现瑶看向窗外，楼下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不知是要把喜庆送进来，还是要把欢乐送出去。

　　一月的青绥很冷。
　　但也许受到这热火朝天的新年和喜事的冲击，难得的没有下雪。

　　她怀着孕，腹部微微突出，侧脸安静却带着一丝母性的柔和。

　　张乐晨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堂姐张现瑶结婚后，莫名就觉得生疏几分。尤其是他当时有事未能赶到现场，再听到消息，就是堂姐怀孕的事。

　　“瑶姐，话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张乐晨挠挠后脑勺。

　　“知道不该问就别问。”
　　“你跟先哥为什么分手？”

　　张乐晨脱口而出，才听见张现瑶的话，一时觉得有些突兀的尴尬。

　　张现瑶回头看向他，那双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眸中，隐含几分古怪的笑意：“因为他拿不出娶我的钱。”

　　“瑶姐！？你怎么也…”

　　张现瑶低声笑了笑。

　　“你知道吗，小晨？想要怎样的人生，就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

　　……

　　钱就那么重要吗？

　　张乐晨不明白，为什么谈感情的时候，两个人能亲密无间，等到要结婚了，反而被钱这种东西绊住手脚。

　　瑶姐跟先哥七八年的感情，毁于一旦。
　　铭哥跟宋晗嫂子五年的喜欢，也抵不过一句彩礼，以致于美好的婚礼搅成一团糟。

　　“听我说手牵手 跟我一起走
　　过着安定的生活
　　……“

　　酒店宴厅里依旧持续的播放着那首意义不同寻常的欢乐小调。

　　伴娘们端着酒瓶，伴郎们帮衬着喝酒，新郎新娘挽着胳膊，宛如一对壁人，他不止听见一人用称赞羡慕的语气说“他们真配，好幸福啊”。

　　张乐晨听见这话，心里有种五味杂陈的复杂。

　　他想说“那你是没见识到上午的修罗场面”，但他不能这么说，所以他只能憋在肚子里，被酒精侵入的肚子，愈发翻滚着火辣的刺痛。

　　他再次灌下一大口白酒后，忍不住拉过边上的伴郎，让他挡一挡，然后悄悄的溜走了。

　　张乐晨蹭到张现瑶边，嬉笑道：“瑶姐，我来蹭点吃的，被灌的撑不住了。”

　　张现瑶微抬下巴：“那个位置，给你留的。”

　　张乐晨感动道：“瑶姐，你对我真好！“

　　他们默契的忘记之前的对话。

　　每个人都想回到小时候。
　　那些吵闹拌嘴的小日子，偷奸耍滑的小任性，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天真看法。

　　可时光不会定格。
　　滴答滴答，永不停息。

　　张乐晨看见堂姐低头摆弄着手机，问道：“姐，你怎么不再多吃点，现在你可要吃两个人的饭呢。”

　　张现瑶手指覆过手机侧面，屏幕骤然变黑。

　　她抬头，微笑道：“我会的。”

　　她举起调羹，舀一口手边的炖汤，还没递到嘴里，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陶瓷碎裂声，接着是淹没在嘈杂大厅里的惊呼和尖叫。

　　张乐晨奇怪抬头：“咦，怎么了？瑶姐，我去看看。”

　　“好。”张现瑶张开嘴，含住这口温热的汤，慢条斯理地咽下去，“你去吧。“

　　……

　　……

　　#婚礼当场翻脸_新郎竟举刀捅向新娘#

　　@蚂蚁新报：[#婚礼当场翻脸_新郎竟举刀捅向新娘#今晚（1月2日）在青绥市某酒店婚礼现场，新郎突然情绪失控举刀捅向新娘，其岳父母上前阻拦，遭到误伤。据了解，新郎接新娘当场，新娘临时开口索要彩礼三十万，双方就彩礼问题起过争执，后被安抚下来。至于婚宴之时，为何再起冲突，甚至造成如此惨烈后果，现在还不得而知。目前，新娘一家已至医院抢救。]

　　……

　　[红事变白事，人间惨剧。]

　　[都是女的作的。]
　　[男人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在自己的大喜日子做出这种事。]

　　[彩礼这种恶俗的东西，真是祸害了不少人。]
　　[谈钱伤感情。]

　　[连钱都不愿意为你花的男人，你敢嫁吗？]
　　[人家养了二十几年的宝贝被你娶走，出点养老费都不愿意？再说，现在彩礼不都是给夫妻的储备资金，兜兜转转还不是到自己手里，到底吝啬个什么。]

　　[结个婚动辄就几十万上百万，以前哪有这么多事，一个电视机几床被子啥的，完事！高高兴兴结婚，快快乐乐过日子。]

　　[女的有恃无恐呗，多离几次婚还可以多赚几次彩礼呢。]
　　[说的好听，还不就是捞女。]

　　[十几万的车你嫌破，十几万的彩礼倒是嫌多。怎么，合着我们就不值钱呗。]

　　[你有钱打赏女主播有钱买车买烟买酒有钱氪金打游戏，就是没钱给老婆和自己未来的家，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