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三尺有神明》抱落

18、第三张牌（1）

　　#第三张牌 | 婚礼前的协奏曲#

　　我是代小会。
　　今天，是我的表姐宋晗的婚礼。

　　我与表姐已多年未见，若不是碰巧我考上隔壁市的锦州大学，还未必能赶得上这场婚礼。

　　遗憾的是我中午才能到场，便不能给表姐作伴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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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的花开 带走冬天的感伤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

　　宴厅的灯光骤然昏暗。
　　轻浅的曲调像蒲公英，炸开在空中时温柔得没有丝毫声响。

　　宾客们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大屏幕。

　　影片放映着两位新人的相知相遇。
　　如同微电影，细碎的情节浮光掠影而过，拼凑成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这可是光明正大的撒狗粮秀恩爱。
　　满厅的人都得认真听着，还心甘情愿地鼓掌祝福。
　　多难得。

　　宋晗与张现铭是大学同学。
　　两人并非同院系。

　　大一那年，他们都加入组织部，成为学生会的一名小干事，也由此相识。

　　原本两人并不多熟悉。
　　后来举办过几次聚会，部门内的也有，跟别部联谊的也有，大多都是去市区搓一顿，然后在KTV闹腾到半夜。

　　那天回宿舍时，女生们都结伴而行，偏偏唯有宋晗的寝室楼在南边老校区，要通过一段林木密密的小道，想想就不太安全。

　　鬼使神差的，张现铭说了句：“大半夜的，要不我送你吧。”

　　全部门都起哄地“哦——”了一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宋晗脸颊渐红，没敢应声。

　　“那就这样，现铭充当一下护花使者吧，辛苦你啦。大家回去早点休息。”部长是一个娇娇小小却很干练的学姐，她明明白白安排完，就带着众人一哄而散，徒留两人在月色下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真正有交集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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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儿的高歌拉近我们距离
　　我就在此刻突然爱上你
　　……“

　　合着歌声，这故事听起来格外动人。代小会却想起什么般，打断侃侃而谈的大男生，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大男生挺了挺胸膛，颇为得意道：“我是谁？人称二十一世纪百晓生，新时代万事通！”

　　话音未落，听见耳旁传来一女声：“通你堂哥的八卦是吧？”

　　宴会厅铺着厚厚的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发出闷闷的咚声，本也该很明显，但在欢快的音乐和煽情的影片中，便被淹没无声。
　　因此两人竟没发现，身边有人一直听着。

　　“瑶姐，你怎么来了？”张乐晨讪讪住口，顺手拉开红套布的高背椅，弹了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来，您请坐。”

　　张现瑶扶着腰，姗姗坐下。

　　张乐晨虚虚扶了一下：“姐，您这怀着孕呢，怎么能穿这么高的跟？”

　　“别搁我这儿装。”张现瑶给他泼冷水，“站半天都没发现，怎么，忙着祸祸人家小女孩呢？”

　　正在喝橙汁的代小会差点一口喷出来。

　　她是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好歹也是准大学生，怎么搁在这小姐姐嘴里，她倒像个幼龄儿童，还是被猥琐大叔拿糖拐骗的那种？

　　“瑶姐，你给我个面子呗。”张乐晨苦着脸，“弟弟年芳二十二，怎么说也是个青年才俊，跟漂亮小妹妹侃会儿怎么了？人小妹妹也听的开心，对吧？”

　　代小会拿起纸巾擦擦嘴：“我二十。”

　　张乐晨双手阖起，两眼一亮：“姐，你看，人家不是未成年。”

　　感情你之前还真以为别人是未成年？

　　张现瑶没理他，看着代小会稍作打量，然后问道：“你是宋晗那边的？”

　　代小会这会儿也听出两人是新郎兄弟姐妹那一伐的。
　　也不怪她不认得张现瑶，毕竟连表姐夫张现铭，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本人。

　　从前表姐还未公布恋情时，偷偷给她发过照片，照片里的张现铭穿着白衬衫，站在樱花树下，说不上令人惊艳的帅气，却也颇有几分清俊。

　　那时代小会刚上高中，跟表姐还有些许联络。后来学业繁重，便渐渐断了联系，两人又相隔甚远，几年都未曾见上一面。

　　“是啊，我是新娘的表妹。”毕竟以后都是亲戚，这么想着，代小会笑应道，“我叫代小会，你们可以叫我小会。”

　　“你是新娘的…？”张乐晨脸色微变，原本嬉笑的表情瞬间消失，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哦，那我可不敢招惹。”

　　代小会：“？”

　　“别闹。”张现瑶责怪地看他一眼，“心情不好别搁这儿撒野，看你这脾气…”

　　张乐晨收敛神情，玩笑式道：“我那不是怕嫂子生气嘛？新娘家的人，可不能都给我们老张家祸祸了。”

　　“别贫了。”张现瑶笑骂，“看看你这身衣服，有个伴郎样没？还不去帮你堂哥忙活？”

　　“得嘞，弟弟去也！”

　　代小会有些发懵，她看看离开的张乐晨，又看看坐在她边上的张现瑶，问道：“他刚…”

　　“他不是针对你，别放在心上。”张现瑶笑起来很是温和，不是像她表姐的那种柔美，而是白开水般的寡淡，那股温柔仿佛轻飘飘的就散了。

　　代小会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她追问：“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张现瑶夹起一粒花生米，仔细地嚼碎，然后轻轻道：“就是被伴娘刁难了呗。小晨就这脾气，所以我说，别管他。”

　　代小会想起惯常的接亲环节，耸耸肩。

　　还能怎么刁难……这么小气的吗？

　　影片已放映到尾声。

　　宋晗和张现铭漫步在大学校园的操场内，摇曳的身影在路灯下不断拉长，相握的双手将彼此融为一体。

　　接着，所有放映过的照片缩小成像。

　　那些灿烂的笑脸，亲昵的姿态，小吃街，电影院，山顶的日出，雪白的浪花，校园里踩过的每一个脚印，城市间牵手而过的每一条街巷……
　　堆成巨大的爱心，伸展出无尽的温存。

　　幸福不是虚假的泡沫，而是生活的点点滴滴，是能够被看见和记录的存在。

　　直到影片画上一个句号，代小会唇边还是止不住的笑。

　　张现瑶看看她，又看看她，终于开口：“你好像很有感触。”

　　代小会回神，收起眼中微露的一点湿润，不好意思道：“就是挺感动的。晗晗姐跟姐夫交往五年，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张现瑶：“五年很久吗？”

　　“当然啦，五年啊。”代小会掰着手指，嘴巴振振有词的念叨，“一个人能有几个五年，更何况这可是青春韶华，最好的时光。”

　　张现瑶：“有很多交往七八年的，也未必能走到一起。”

　　代小会：“那就是他们感情不够深啊。”

　　张现瑶看着她脱口而出的利索，摇摇头：“你还小，你不懂。感情和现实，是两码事。”

　　代小会正想反驳，只听见舞台上的司仪马不停蹄地说完台词，然后手一扬，激昂之音顺着话筒响彻全厅：

　　“下面，有请新娘！”

　　她马上屏息。

　　厅门开启，几簇白光自高处打下，就像在迎接归来的公主。

　　宋晗款款走入，拖着层层叠叠的长婚纱，头发盘在后头，只剩几缕微卷着贴在脸侧，柔美温雅。低垂的白头纱下，隐约可见的锁骨偏透着几分性感。

　　“哇，好漂亮！”代小会痴迷地跟着众人一起鼓掌，还忍不住拉扯一下边上的张现瑶，“这位姐姐，你快看，那就是我姐，好美啊！”

　　“好看吗？”张现瑶的嗓音依旧温凉，“那是我帮着她一起挑的。”

　　“咦，你是…？”代小会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回。

　　“新郎的姐姐。”

　　“亲姐？”看见张现瑶点头肯定，代小会再次哇了一声，羡慕道，“以后晗晗姐也多个姐姐呢，真好。”

　　同胞兄弟姐妹毕竟不一样。
　　像她从前跟表姐那么要好，现在离得远了，还不是生疏起来，就连结婚的事儿，还是爸妈告诉她的。

　　张现瑶抿抿嘴：“是吗？”

　　“对哇，我超级羡慕有姐姐的人。”代小会似乎从张现瑶身上体会到一种大姐姐的温存感，忍不住开始叨叨，“像我从小就一个人，小时候还有晗晗姐陪我玩，后来我跟爸妈到庆河以后，就没人陪我了。”

　　“…不过，我现在也可以找男朋友啦，这样以后就有人陪了。而且我真的好想穿一次婚纱。姐姐你说，我先去拍个婚纱写真怎么样…”

　　“小会。”张现瑶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恩？”

　　“你听过…郁金香泡沫吗？”

　　代小会有些迷茫：“什么…泡沫？”

　　“十六世纪中期，郁金香引入西欧，人们对这种植物产生一种近乎病态的倾慕与热忱。一株稀有品种的郁金香几乎被炒到天价，许多人不惜变卖家产只为购买一株。”

　　“…但人们终会清醒，郁金香市场突然崩盘，价格一泻千里。成千上万人在这个万劫不复的大崩溃中倾家荡产。”

　　代小会：“呃，好像挺有趣的。”但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也太……奇怪了吧。

　　张现瑶看着懵懂的代小会，微笑道：“你知道吗，有时生活也是如此。虚假的东西捧得越高，摔碎的时候，就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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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小会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张现瑶跟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只能靠着猜测，怀孕的张现瑶独自来参加婚礼，也许是跟老公闹别扭了，又或者婚姻不幸？

　　听说婚姻不幸的人总是喜欢说教别人，说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所以说……
　　婚姻真的是座坟墓吗？

　　代小会摇摇头，把思绪甩出去。
　　她就是眼馋婚纱的美而已，她只想谈个甜甜的恋爱，至于结婚生子这种事，离她还远着呢。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啦。

　　婚礼仪式结束，婚宴才正式开始。

　　新娘换礼服后逐桌敬酒，而司仪则负责带动气氛，整个厅堂热闹的就像是放大版的KTV现场。

　　代小会远远地瞅见几个眼熟的亲戚。

　　她默默低头，却没能躲过投过来的视线，只好磨磨蹭蹭地拿起装着饮料的酒杯，过去寒暄几句，顺便回答一下父母为什么没过来，生意做的怎么样，今年回不回老家，她考上了哪，有没有交男朋友，以后准备考研还是考公，巴拉巴拉的一些问题。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被放过。

　　代小会长长的松一口气，暗自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如此叨叨的盘问小孩子们这种事，真是太太太惹人烦了。

　　酒杯觥筹交错。
　　这种醺醉的氛围让人的情绪都忍不住激动几分。

　　那一霎那，代小会听见很多细碎的声音，层层分明的落进她的耳廓。

　　划拳声，窃窃私语声，杯底落在玻璃转盘上的清脆叮当，两杯相碰时酒滴飞溅而出的啪啦，背景音乐不知疲倦的流淌着，司仪夸张地恭喜答对题而获得红包的老大爷……

　　热闹，也喧哗。

　　就从这样冗杂的喜悦的嘈杂中，传来一声微弱而急促的尖叫。

　　代小会隐约听见有人说“怎么了”“…在吵架”“怎么回事”“天啊——”。

　　她疑惑地朝着那桌看去。
　　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她看见穿着旗袍的表姐歪倒在桌面，红酒哐当打翻，顺着她的手腕流淌而下。
　　而穿着西服的新郎站在其前。

　　不是吧……
　　表姐跟姐夫吵架？

　　这大喜日子的，小俩口有什么别扭不能明天再说。

　　代小会赶紧走上前。
　　所有遮挡渐渐向两侧褪去，令人惊愕的画面清晰地横在眼前——

　　表姐捂着腹部。
　　一柄小刀没入瑰色礼服里，只露出褐色刀柄的尖端。
　　滴滴答答的血色从指缝中流出。

　　瑰色的礼服，石榴色的红酒，浓稠的猩红。
　　……交织在一起。
　　汇成断断续续的沸腾水泡，刺进代小会发懵的脑海。

　　——表姐夫…在婚礼现场，把她表姐…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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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世纪中期，郁金香……倾家荡产。”——这两段参考百度百科名词[郁金香泡沫]。
另外，穿插歌曲为《今天你要嫁给我》
感谢卿卿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