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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炙园燃心 ...

  •   “就是他们揭了我们城主府的征募榜?”

      说话的男人年事已高,胡子花白,皱纹爬至眼角,眼神却毫不浑浊,带着多年人世滚爬练就的精明和居于高位的傲慢,直直审视着大门石阶前的少年和少女。

      “是,管家大人。”侍卫恭敬答道。

      管家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视:“一个未及冠的小子和一个小丫头?”

      季翎微微挑眉,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毫不避讳地迎上管家的目光:“我们既然敢揭榜,自是有备而来。”

      管家的眼神更深了几分:“你说你们玉珈灵珈的弟子,却也无凭证。城主府不是随意可进的地方,你们怎么证明你们有除妖的本事?”

      季翎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僵了僵,目光飘向九黎。

      九黎怔了怔,这才意识到季翎的锁灵还没有解开,但此刻解开必定要被人看出她会缚灵。

      季翎灵力受制,而她不会五灵术,所擅长的感知此刻也无用武之地,祭印术就更不可能展示给别人看了。

      就在方才,季翎从卖扇阿婆那得知城主府近月张贴出募榜,说是府内有异象,寻觅降妖师入府,但已有数人揭过榜入了府却依然没能清除异象。

      于是季翎向阿婆问清城主府的位置,并在数次找不到方向,数次险些迷路后,终于带着九黎找到了张榜处,揭下了募榜,准备让两人以降妖师的身份名正言顺地进入城主府。

      本以为是容易做到的事,却没想受到了城主府管家的这番刁难。

      此刻,季翎的笑容已隐隐有碎裂的痕迹,而管家的脸色则越来越冷。

      若是失掉了这个机会,又该如何进入城主府一探究竟?该如何救出十夏和季暄?

      ……不可以断。

      九黎猛然松开紧捏着衣摆的手,从袖中极隐秘处掏出一枚叶形木符。

      她举起木符,直视着管家质疑的目光,声音铿锵有力而坚定:
      “由于一些原因,我们暂不能使用术法。这枚‘木叶’,可否让您相信我们的能力?”

      四下皆静。

      管家和侍卫均震惊地望着那枚木符,神情里带上了一层敬畏。季翎虽不像他们反应那般剧烈,也惊讶地微眯起眸,若有所思。

      木符有着极为逼真的树叶形状,阳光将木符上的细致叶纹勾勒得愈发迷眼,最为特别的是叶柄处镂刻着半朵莲花,微小却极传神。

      看不出这符用的什么木质,不过但凡对当今修仙界有一点了解的人,都不会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

      “木叶所临之地,千雪噬尽妖魔”。
      这句话近几年传遍了人世的每一个角落,无需门派无需姓名,木叶一现,便是降妖师除魔师最高水平的认证。

      管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所有的傲慢与怀疑都收了起来。

      他侧过身,推开城主府红木金纹的厚重大门,大门徐徐打开的“吱呀”声里,他道:“两位请跟我来。”

      九黎握紧手中木叶符,踏步走上台阶。脸上依然冷冷的,双手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季翎走在她的身边,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微凑向九黎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身上秘密不少呢。”

      玩笑般的话语,但神色里除了笑意外还有几分更深的东西,似是探究,似是好奇,又似是其它的什么。

      九黎僵了僵,没有说话,神色一派自若。

      进了大门,率先映入两人眼里的是一条蜿蜒向前的碎石路,路两边层叠郁葱的绿意,还有错落其中的白石小亭,与府邸外观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

      绿色虽满,却悄无声息。散乱通向各方的小道被绿意遮掩,隐藏在枝叶里,仿佛生长着什么秘密。

      季翎和九黎在管家的带领下顺着小路向前走去。越走着,越能觉出些奇特的门道来。

      每次弯折的石子路似是要走到尽头,又在下一个转角生出柳暗花明的新景,交叠的绿意层层绽放开来,点缀其间的白石与亭阁便显得更迷人。

      但这景色回转得太过曲折,似是生生压抑着什么,像是有什么要破茧盛放却又被重重禁锢。连走在其中的人都能隐隐感到这股压抑的情绪。

      “方才你们进的是府邸的南门,一般少有人从这里进出。此路较偏较远,望两位见谅。”管家道。

      “无妨。这园林如此别致,不知是何人所建?”季翎状似随意地问道。

      管家迟疑了会才答道:“原是城主早年为夫人所修的花园,夫人早逝,这里也跟着荒废,是少爷近几年将这里建成了这副模样。”

      话语间,又拐过了一棵枝叶茂密的秀劲青松,九黎不由得疑惑起来,似乎每一处转折都屹着一棵青松,不同的品种,相同的挺拔。

      九黎偏起头,见季翎也在打量着那颗松树。

      “这园里的松树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吗?”

      “少爷的心思,又怎是我能猜测到的。”管家答道,语气里似有一丝僵硬。

      三人脚下的石子路倏然收住,一座精美的石拱门赫然眼前。

      管家微微松了口气道:“这石拱门便是这园子的出口。”

      走过石门,就像是进了另一重世界,从宽阔的青玉阶到随处可见的白石雕,所有的景物都宣肆出华贵之势。

      但这些反不如刚才那片园林触人心弦。九黎又回头望了眼那道石拱门,拱顶刻着两个大字——炙园。

      这名字……分明是一片绿海,怎么就成了“炙”呢?她不禁又想起来走在园里的那种压抑感,是在压抑着什么?

      ——“管家大人,不好了!少爷他……“

      前方忽然传来焦急呼声。

      只见一个丫鬟模样地少女气喘吁吁地向三人跑了过来,直奔到管家身边,匆匆在管家耳边说了些什么。

      管家的脸色倏然一变,转身对二人说道:“抱歉,府里有些事急需处理。两位可先在这附近转转,不要走远了。我过会儿再来寻你们。”

      说完管家便急急离去,那个丫鬟跟在管家身后,她瞥了季翎和九黎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去离开。

      那一眼里似乎掩藏着忧虑和探究,究竟是何意?

      从进了这城主府开始,疑惑就越来越多。管家甚至还没与他们说这府里的异象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怎么寻找与那棵花树有关的痕迹?

      九黎瞥向季翎,季翎正微敛着眸想着什么。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他抬起眼,眼里流光一如往常,似是全然不被种种蹊跷影响。

      “走吧,我们照管家说的,去附近转转。”

      “……嗯。”

      两人顺着宽阔的赤石路随意走着。一路上皆是奢华贵气之景,就在两人兴致要磨尽时,一面湖水闯进视野。

      碧水清如镜,水上拂来清新微风。

      曲折的木廊自岸边而起,蜿蜒向湖水之上,直直通往湖心亭,木廊和小亭都古朴素雅,与一路上的华贵大相径庭,倒是木廊的曲折之势让人联想到了之前的炙园。

      两人对视一眼,冒出同一个念头——莫非,这也是出自那位少爷之手?

      两人先后沿着木廊向里走,脚踩在木板上,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响。

      走到木廊尽头,湖心亭呈然眼前,木匾上三个火色大字直刺人眼——燃心亭。

      “将满园绿海取名为炙,湖上木亭取名燃心。”季翎挑起眉,“这位少爷倒是有趣的很。”

      踏进亭子,九黎打量着这湖心亭,目光落在右手边的木栏上。

      “皆将白瓷拟玉色,谁知花茶独自凉。”她轻声读出木栏上的两行小字,顿了顿,又念出后面的署名:“宁玦。”

      “看这字迹,笔锋锐利,尾笔张扬,应该不是出自女子之手,”季翎手支着下巴,凝眉道:“能在城主府随意题字还署上名字的人,只有……”

      “城主,或者……那位少爷?”

      “的确像是那位少爷会做的事,”季翎笑了笑,又道:“白瓷拟玉色,花茶独自凉……写出这样的诗句,修这样的亭子,看来这位少爷也不全如外界所言的那般。”

      “外界所言?”

      “从卖扇阿婆那听来的。说这城主府的少爷是满城皆知的人物,生了张比女子还俏的脸,性格却极其恶劣。曾在集市上纵马驰骋,踏坏了无数商品,事后又用十倍的价格买下了所有毁坏的物品。”

      “还曾铺满十里红缎,只为迎接一位写字先生。不过不知为何,这位少爷已有许久不曾在城里露面了。”

      九黎一时无言。不仅因为对那少爷的好奇和困惑,更因为……又是卖扇阿婆?

      他们进城主府的方法也是起于阿婆。她当时还因季翎和卖扇阿婆悠闲聊天而暗自生气,却没想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季翎竟然得到了这么多消息,且都与城主有关。

      九黎默然地看了季翎良久,久到季翎神色开始僵硬,她才开口问道:“你是特意去买扇子,还是为了打探消息才去买扇子?”

      “……有矛盾吗?”季翎微无辜地眨了眨眼。

      不矛盾吗?九黎想了想,却无法反驳,没有再问。

      “看,这里还有一句。”季翎忽然指向另一边的木栏,念道:“自有怜花人,素杯续茶香。没有署名,字迹也不一样。”

      皆将白瓷拟玉色,谁知花茶独自凉。

      自有怜花人,素杯续茶香。

      九黎看看这句又看看那句,茫然道:“我不太懂。”

      “两句的花茶寓意应该是相同的,装在白瓷杯里的花茶和装在素杯里的花茶……这个,我也不大懂。”季翎咳了咳。

      两人又在亭子里转了转,并无其它收获。九黎转身向亭外走去:“去其它地方看看吧。”

      “等等。”

      “嗯?”九黎转过头,却见季翎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左手上,嘴角的笑意还在,桃花眼里神色却深了几许。

      “你准备将那木叶符握到几时?手感觉不到疼么?”

      九黎一怔,心里本已平息的纷乱再一次翻滚开来,又或许一直都没平息,只是被她刻意忽略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进府前就紧紧握着那枚木叶符,一路都没有松开过。此时松开手来,手掌上已是被木符扎出了发紫的印痕,格外刺眼。

      然而此刻让九黎在意的却不是这疼痛。

      “我是不是……该向你解释这枚木叶符的来历?”九黎迟疑道。

      她与季翎如今是同行之人,同伴间是不应有所欺瞒的。

      “若你愿意说,我自然乐意听。”

      “这枚木叶符是大师姐给我的。大师姐她……”九黎顿住,之前的回忆在心里搅起漩涡。

      她不知该怎么说,哪些可以说出来,哪些不该说出来。

      季翎看着九黎抿唇纠结的模样,便知道她的思绪又在异于常人的地方打结了。

      微叹了口气,季翎眼里深色散去,轻笑道:“不知该不该说就不要说了。师父是让我们同行同心,但在与此行目标无关的事上有所隐瞒也算不得什么,我也有很多不曾告诉你的事。”

      九黎有些怔然地对上季翎的眼睛,心情豁然间开朗了许多。

      而她反而有些不甘起来,为什么季翎总能看穿她的心结所在?之前街市上她焦躁时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除了不甘,还有几丝她自己也辨不清的情绪。

      “不是要去别处看看吗?怎么还不走?”季翎的声音打断了九黎的兀自寻思。

      她有些郁郁地应了一声,重新踏上木廊向外走去。

      交替的吱呀声里,走在前面的季翎忽然回过头来,眉眼微挑,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
      “不需要你解释可不代表我不会自己查!我一直很好奇你那位四年前成为烨国祭司却消失的大师姐,如今又与神秘的木叶扯上了关系……说起来木叶的出现似乎就是在三年前?”

      “……”

      “从你的眼神里我断定,木之莲与木叶的出现定有关联。”

      “……”

      九黎除了瞪着季翎外,已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现在更让我感兴趣的是这城主府里的花树,还有那暗魅到底经历过什么,”季翎的笑容顿了顿,轻叹道:“阿暄那家伙如果有意识的话,定是要骂一骂我的。”

      九黎心中一塞,低头看向湖水。

      湖水映出面色里的忧虑,却映不出想要的答案。季暄和十夏,现在究竟怎样了?

      被暗魅困住的他们,是在昏迷中还是仍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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