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漫》弥沉

1、缘之初起

　　“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雪了，不宜出门啊不宜出门。”
　　灵珈散仙慢悠悠地飘在白茫茫的山岭间，摸着下巴叹道。

　　要不是卦象说今日风雪之地能有意外之获，他也不至于大老远地从花暖树秀的灵珈宫赶到这儿来吹风。本以为能找到什么珍稀药草，再不济也能见着些奇珍异兽，然而飘了大半日了，连坨鸟屎都没有。
　　灵珈散仙正暗自抱怨着，忽觉脚下一重，不由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往上飘，衣袍底的那股力道反倒加重了。
　　莫不是终于出现了山间野兽？

　　他急切地向下望去，一眼便对上了双深墨色的眼睛，不由微怔。
　　男孩的身子一半陷在雪里，衣衫褴褛，满头满脸都是风雪，裸露的皮肤冻得通红，嘴唇青紫，俨然是半条腿踏入了鬼门关的样子。
　　那双墨色眼睛却燃着烈火，将所有生机烧成宁死不灭的执拗，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紧紧抓着他的双手上满是凝固的血迹。
　　“我要修仙。”

　　灵珈听着男孩喑哑得不像话的声音，微微蹙眉：“都成了这个样子了，不是应该先求我救你们吗？”

　　“我要修仙。”

　　“你怎知我飘来飘去的是仙不是鬼？况且收弟子这种事岂是随便就……”

　　“我要修仙。”

　　“……”
　　灵珈沉默了。这孩子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眼里却压抑着沉重的苦痛与恨意，想到不远处山谷里浓重的血腥气和魔气，他隐约猜到了这孩子的来历。

　　“我要修仙。”男孩又重复了一遍。
　　寒风中他的身子瑟瑟发抖，随时都快要失去意识，却死死抓着衣摆不愿松开。

　　灵珈叹了口气，手覆在男孩的头顶，探了探他的灵基，意外笑道：“倒是难得碰见资质这么好的孩子，莫非卦象说的意外之获就是你？好，我收下你了！”
　　他俯身准备把男孩抱起来，男孩却依旧不放开手，哑声道：“连他一起。”
　　旁边有一块明显是被他用手刨出的雪地，另一个昏睡中的稍小些的男孩被埋在雪地里，只露出微微呼吸的口鼻。

　　“好。”

　　听到灵珈散仙的应允，男孩紧绷的手终于放开，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双眼一闭便失去了意识。

　　灵珈散仙带着两个昏睡的男孩坐在云上，正撞见另一朵云从对面驶来，他眯起眼看了看云上的人，笑着招呼道：“玉珈兄，好巧。”

　　面色严肃的白须老仙点头回应。
　　他身后站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得笔直，手腕上戴着个漂亮的镯子，生得十分灵秀，双眸澄澈，只是不言不语透着股冷意。

　　灵珈看着这同样冷肃的一老一小，只觉得想笑，问道：“玉珈兄，这是你新收的弟子？”

　　“嗯。晔国西境深山里的几个庄子被血魔侵袭，就剩这个孩子了。”

　　闻言，灵珈皱起眉：“东边雪谷那边也惨遭屠戮。这两月妖魔竟如此横行。”

　　“前日夜里神启星亮了，你可看见了？”

　　“如此大事怎能不知，神启星亮于血宫道，十年之内六界必有大灾。莫非近日的妖魔横行也缘于神启星异动？”

　　“我亦有此猜想。”

　　“此处离西玥岛不远，我欲前去与西玥仙子一聚，也好给这两个孩子休整休整，玉珈兄可愿前往？”

　　“好。”

　　合二为一的行云上，两位仙人不时讨论着。在他们身后，女孩好奇地打量着两个昏睡中的男孩，不料其中一个也正好睁开了眼睛。
　　男孩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神色漠然，带着明显的戒备。
　　女孩一时怔住忘了移开目光，

　　好黑好漂亮的眼睛。
　　她在心里想着，若是再带上点笑意一定更好看。

　　疾飞的流云在湛蓝天空划过一道白影，云烟被风吹散，隐没进未知的前路里。

　　缘之初起，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