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22、再遇

　　“那就还是你去一趟吧。”
　　“好。不过耀星，虽然我孤家寡人无所谓，但你这个时候了还穿成这样来给我开门是不是过分了些？岚霖呢，也不管管你？”
　　“嗯……还睡着呢……”
　　“行吧，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很小的一件事儿，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阿婴走在这个离星岚有些距离的陌镇子里，突然觉得，耀星可能是故意的。
　　“谁愿意天天看你俩郎情妾意啊……”
　　那就晚些再回去吧。这么想着，一路闲逛，越走越荒凉，等停下脚步，已经是荒郊野外，日落西斜，阿婴找了棵极高的树，展身飞上树梢，盈盈而立，夕阳晚照，风景如画，倒是舒服。正闭眼放松，感到一阵灵力波动，云婴皱了皱眉，迅速确定了方向，御风狂奔而去。
　　密林深处，十数个魔族将一年轻人团团围住，年轻人已受了伤，面色苍白，形容勉强。
　　“小子，你老实将人交出来，我们可以好心给你个痛快。”
　　一小女孩从年轻人身后微微探出头，面无怯色，“小哥哥，你别管我了，我死无妨，你好好修炼，将来必定能打败他们，那时，就是为我报仇了。”
　　为首的魔族哈哈一笑，“小丫头你就别天真了，你们两，一个也跑不掉，说什么梦话。小子，本就不干你事儿，何必送死。”
　　年轻人伸手将孩子挡回身后，“既受天地恩惠，自当报偿，以斩妖除魔为任，荡涤人间，即死，也不过得之万物而归于万物。”
　　“哟，这话听着耳熟啊，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爷云行，去幽冥报道时记得提起，祖师婆婆看在我面子上说不定给你投个好胎。”
　　一记速攻，伤了两个，转瞬又撤回小女孩身边，胸口中了一击，血沿着嘴角流下来。
　　“果然又是云梦人，哼，还真是前赴后继，不怕死的很啊，我可没耐心陪你玩！”
　　漫天剑雨，灵压逼人，云行一把将小女孩子扑倒在地，紧紧搂住，意欲以血肉之躯挡住一击。一阵叮铃哐当，云行回头，身前不知何时来了个姑娘，长发束于头顶，一身劲装，似乎是挡下了所有攻击，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安安静静让我看会儿风景不行么？”
　　“你又是什么人？”
　　“你是谁？”
　　问话声一齐响起。
　　姑娘看着魔族，偏了偏头，“我用得着回答你个丑八怪么？”她扭头看了眼云行，“这位小哥哥问的倒可一答，我自然是来救你的，还撑得住么？”
　　姑娘眉眼弯弯，笑得甜美。
　　“我……我没事儿，你小心。”
　　“小丫头，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我提醒你，现在闪一边去，我还能不跟你计较，等我做完正经事，带你回魔界逍遥去，不然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众魔族皆是嬉笑。
　　“莫名自信嘛，你是不是惯会以多欺少的？”
　　“是又如何，反正最后赢的是我就行了。”
　　灵光一闪，众人没来及看清，为首的魔族已经身首异处，姑娘脸色冰冷，周身气息低沉，“那只是你运气好罢了。”
　　太阳沉入山岚，天色骤暗，云行搂着怀里的小姑娘，只见眼前灵光跃动，晃得人眼花缭乱。不过片刻，天地陷入一片黑暗，突然有火光亮起，姑娘拿着火折子靠近他们，微微一笑道：“接下来你自己可以么？”
　　云行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姑娘将火折子塞到了他手中，“赶紧离开哦，动静闹得太大，可能会有麻烦。”
　　姑娘起身欲走，云行急忙唤了声，“姑娘……可否告知姓名，在下云行。”
　　“叫我阿婴就好了。”
　　“你要去哪？”
　　阿婴视线往上瞥了一眼，“去追个人，晚了就追不上了，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人已经没了踪影。云行拉着小姑娘站起身来，翻手做了个冰罩笼在火折子上，光散开的瞬间，眼前遍是魔族尸体，下手干脆利落，几乎没有血迹。
　　“这个姐姐好厉害啊……小哥哥，你以后也会这样么？”
　　云行笑了笑，“谁知道呢，说不定。”

　　阿婴全力御风朝着一个方向狂奔，一记灵光出手，拦住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侧身一闪，到了他面前。
　　“上神看了这么久热闹也不打个招呼么？”
　　吟光淡漠地看着她，“有事么？”
　　“没什么事。”
　　“那就让开。”
　　阿婴抱着手，微有笑意，“上神难道是在躲着我？”
　　吟光轻轻抬眼，长长的睫毛打开，眼神凌厉，“我用得着么。”
　　“那就容我问个问题。”
　　“说。”
　　“上神您成亲了么？”
　　吟光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啊，不是。”阿婴甩了甩头，“上神您旁观很久了吧？为何不出手相助？”
　　“我只是感知到较大的灵力波动，前来查看有无异常，既为正常冲突，我为何要出手？”
　　“这么说来，神是不插手世间事的了？”
　　“是。”
　　“那您为何帮助耀星和岚霖呢？”
　　吟光顿了顿，“我必须跟你解释么？”
　　阿婴摇摇头，“您自然不必。可是，看一眼便知有无异常，您为何待到现在？”
　　吟光静静看着阿婴，“你到底要说什么？”
　　阿婴笑了笑，“您为什么骗自己？”
　　“说完了？”
　　“嗯。”
　　“我要回天界复命，可以让开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
　　“问。”
　　“上神名讳。”
　　“吟光。”
　　“上神平常都会去哪里？”
　　吟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性问完吧。”
　　“您平日都在哪里？如何能找到您？还可不可以再见面？”
　　“为什么要再见？”于你并无半分好处。
　　阿婴讪讪笑着，小声嘀咕道：“我说的还不够明显么……”
　　“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上神，想拜师学艺位列仙班嘛。您告诉我怎么能找到您就好了，既然不是躲着我，那便就是可以见面吧，还是说，您讨厌我？”
　　“没有……”
　　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吟光自知失言，无知则无畏，顾虑太多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一向这么伶牙俐齿么？
　　“若有空，我会去找你。”
　　展身欲走，衣袖被突然拉住。
　　“还有何事？”
　　“冒犯问您一句，我可以叫您……吟光么，当然，不可以也没关系，毕竟……”
　　“可以。”
　　神光一闪，踪迹全无。
　　阿婴撑着下巴浮在半空中，窃窃笑着，主动一点好像也没什么坏处嘛，吟光，似乎比想象中更单纯啊，明明就很温柔，为什么不肯让别人知道呢？

　　“回来了，如何？”
　　“岚霖！”阿婴突然冲上来抱住她，“岚霖，岚霖，岚霖！”
　　岚霖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很高兴的样子。”
　　阿婴抿嘴笑着，摇摇头，“暂时不告诉你哦，以后说不定会吓你一跳。”
　　岚霖亦轻轻笑了笑，“小孩子一样。”
　　“跟你比确实是小孩子啊。耀星呢？耀星，我渴了——”

　　九重天宫。
　　吟光坐在台阶上，星辰都在脚下，他手执玉笛，吹着婉转绵长的曲调。
　　为什么要驻足？为什么要回答她？为什么不拒绝？明明就应该离她越远越好，你这一刻的心软于她有何益处呢？你为什么就做不到永远理智……
　　“吟光。”
　　笛声戛然而止。
　　他并未起身，轻轻放下玉笛，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漠然道：“大护法有何吩咐么？”
　　垠野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幽深，淡淡道：“你去星岚了？”
　　“是，大护法要责罚么？”
　　垠野缓缓绕到他身前，蹲下，平视。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该换种惩罚方式了。”
　　吟光浅浅笑着，“若还有更痛的惩罚，我愿意一试。”
　　“这句话你还是收回去吧，不然我保证你后悔。”
　　四目相对，垠野嘴角带笑，目光玩味，吟光默默半晌，终究没有反驳。
　　“还算清醒。”垠野伸手揉了揉吟光的头发，吟光不闪不避，直愣愣地看着他。
　　“大护法，我很好奇，你会不会流泪。”
　　“不会。”
　　“我不信。”
　　“那你便试试好了。”
　　“不如赌一赌，若我赢，从此后，你便听我的。”
　　“随你。”
　　两人静静并肩坐了一会儿。
　　“大护法不是要责罚么？”
　　“今日你千岁生辰，便算了吧。”
　　“大护法还在意这种东西么？”
　　“那你便给我吹支曲子。”
　　“既然是我生辰，为何要给你献曲？”
　　垠野笑了笑，“我来也可以。”说着从吟光手上拿过玉笛，横于唇下，指尖微动，悠扬的曲调回旋于九天之上，如空山凝云，幽壑流水。
　　一曲毕。
　　“如何？”
　　“垠野，你是不是只会这一曲？”
　　“是。”
　　“算了，还是我来吧。”
　　笛声清悦，垠野偏着头静静看着吟光——吟光，该来的总会来，就算我不逼你，也终究逃脱不过，这便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