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15、青泽

　　“大师兄，我们回来啦。”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大师兄。”
　　“阿婴回来了，一路辛苦，想吃什么，我让师姐给你做。是不是瘦了？我不催你你连信也不来一封，你师姐天天念叨……”
　　云由退到青泽身边，“你看，所有人的心都是偏的。”
　　青泽：“你也一样啊。”
　　云洛扭头看了青泽一眼，笑容不变，“阿泽也辛苦了，你师姐老早做好了桂花酥等着你回来呢。”
　　“谢谢师兄师姐。”
　　云由一脸狐疑，“你什么时候跟师姐这么亲了？”
　　“之前你们不在云梦，我太闲了，偶尔去给师姐帮帮忙而已。”
　　云洛接话道：“怎么能这么说，云雪能顺利出生多亏你，这可是救命的恩情。”
　　青泽亦不推辞，只淡淡笑着。
　　云婴掏出钱袋交给云洛，“师兄，这是给村里的钱。”
　　云洛打开看了一眼，“太多了吧，你们自己的那一份要留下。”
　　云婴：“已经留了，我和云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搁着也是搁着，不如给孩子们用吧，师兄你也别自己往里面贴钱了，你多久没给师姐买过东西了，以后我和云由负责赚钱就好了。”
　　云洛伸手摸了摸云婴的头，“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都会替师兄操心了，那师兄就收下了。但别苦着自己，我没法跟师父交代。”
　　云婴笑了笑：“我自己去跟师父说。”
　　云由：“走吧，去晚了老头又要不高兴了。”
　　云洛看着三个孩子勾肩搭背地走远，不禁露出一个笑容，看来是放下了。
　　云杳葬在孟婆祠侧，三人一路上山往孟婆祠走。
　　云由：“师姐生产不顺利么？怎么都没听你说？”
　　青泽：“也没什么，云雪很少见的与母体属性相克，师姐生产时消耗很大，我不过是注了一点灵力而已。”
　　云由：“可，你属火吧，师姐属木……”
　　云由没再说下去，青泽也没有答话。
　　人之具灵核者，万里挑一，共有其二则未尝见，放之神界，亦千万年难一得矣。云由脑中突然浮现出训言中的话，他看了青泽一眼，对方神色如常，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干什么。
　　一路叽叽喳喳，云由嘴一刻不歇地说着话。
　　云婴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他，“阿由你麻雀精附身了？”
　　云由：“嫌弃我？我又不是阿泽，惜字如金。”
　　青泽：“我可没有。”
　　云婴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隐隐漏出一角的孟婆祠，轻轻笑了笑：“阿由，我知道你是怕我触景伤情，师兄也是，忙着把我支出去干活，不想我闷在家里，可我真没你们想的那么长情，能一直悲伤下去。你们这样，我倒是觉得有点愧疚啊。”
　　云由快走两步到了云婴前头：“早说啊，我还以为是我对老头感情不够深呢。那别墨迹了，见完老头回家去，我给你们做饭。阿泽，论厨艺，村里绝对没人比得过我，师姐也不行。”
　　青泽挑眉看了云由一眼，云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这一点没办法不承认。”
　　青泽：“那看谁先到山顶？”
　　云由拔腿就跑，云婴和青泽展身御风而去。
　　“嗳？你们两个，正常人类是这么玩的么？”
　　青泽转眼便到了，回看身后刚刚落地的云婴眨眼一笑，“承让。”
　　云婴神色淡淡，“就当是尊老爱幼吧。”
　　一股强大的威压逼近，青泽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敛，本能地用力一挡，直接被压倒跪地。
　　“阿婴，小心！”青泽顾不得自己，生生接下一击后回身挡在了云婴身前，聚灵为盾，额头冷汗一颗一颗滚落。
　　“阿泽！”
　　青泽点头，灵盾撤去的一瞬间，云婴用全力给了对方一击。
　　攻势骤停，立于孟婆祠前的黑衣男人拂去肩头上的碎冰，语气随意道：“你们两个果然很讨厌啊。”
　　云婴冷眼看着他：“阁下再次驾临云梦，不知有何贵干？”
　　“小姑娘，别来无恙，近来修为精进很多啊。”他目光转向青泽，“你居然还在这里，垠野的效率也太低了吧。”
　　青泽面若冰霜：“你是谁？”
　　男人摇了摇头，“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这副我最讨厌的模样。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魔君山影。”
　　青泽将云婴挡得更严实了些。
　　山影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了一圈，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知道你会做到哪个地步。”话音未落眸中冷酷到底，眨眼间便闪到青泽背后，一击直指云婴，青泽来不及转身，用力推开云婴，被震飞出去，一口热血喷溅出来。
　　“阿泽！”
　　“别跟他打！”
　　青泽身形未稳便合掌凝诀，烈焰龙卷而去，山影单手接下，手掌反转，更猛烈的攻势掉头冲向青泽，青泽再次被击飞，撞在巨木之上，跌落在地，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不断呕出。
　　“阿泽！”
　　“别——”
　　云婴灵诀未成，抬眼，巨焰蔽日，席卷而来，炙热之感瞬间将人吞没，死亡的惊恐掐住咽喉，整个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电光火石之间，不知何起的玄冰护住了她，火光被刹那熄灭，云婴诧异地盯着她面前的青泽，眉心金色的印记流光溢彩，长发无风而动，周身气息冰冷。
　　青泽目无焦点地看向山影，“魔君，别过分。”
　　山影微微一笑，“竟然可以做到这个程度，不过，身份暴露了哦，怪不得垠野如此在意，你猜他知道了会作何想。”
　　青泽：“不关魔君的事吧。”
　　山影：“放心，这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青泽：“不必。”
　　山影突然抬手，一点灵光直指青泽眉心，“叮——”一声撞上飞来的冰镜，转瞬湮灭。云婴拦在青泽身前，面无惧色地盯着山影道：“离阿泽远一点。”
　　山影笑了笑，“小姑娘，你知道你身后是谁么？你想保护他大可不必。”
　　“我不管他现在是谁，阿泽今天是来给师父扫墓的，我是他师姐。”云婴匆忙间回头看了青泽一眼，他淡漠的眼眸里没有情绪，淡淡开口道：“你不是他对手，让开。”
　　云婴语气坚定道：“我今天可以死在这里，阿泽今天也可以死在这里，我不需要你救我，阿泽也不需要。”
　　青泽眼波微动。
　　“阿婴！”
　　青泽被云由的呼声吸引，走神的一瞬间，天灵一凉，眩晕感骤然袭来，他回神看了凝诀的云婴一眼，云婴咬了咬唇，轻声道：“阿泽，别输给自己。”伴随话声，一记重击落于脑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婴。”
　　“带阿泽走。”
　　云由看了山影一眼，又定定看向云婴，云婴点点头，云由顿了一下，捞起青泽迅速撤离。
　　山影并不阻拦，饶有兴趣地看着云婴，“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云婴：“你在试探他，并不是想杀他。”
　　山影：“那你呢？”
　　云婴：“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你应该也不会杀我。”
　　山影：“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云婴：“遵从阿泽的意愿。”
　　山影：“你不想知道他的身份么？”
　　云婴：“不想这种情境下知道。”
　　山影：“你爱他么？”
　　云婴挑眉：“魔君为什么在这里，来看孟婆的么？可以告诉我传说哪个是真的么？”
　　山影低眉一笑：“以进为退，还真是相像，我倒是有点儿期待你的表现。小姑娘，后会有期。”
　　云婴：“慢走。”
　　“还有……”山影身形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瞬消失在云婴眼前。
　　云婴深呼一口气，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脚下发软，瘫坐在地。
　　好像不能从容赴死啊。神魔面前，人，到底算什么？
　　云婴强撑着起身，一步一步走进孟婆祠，神像前供着一束新鲜的小白花，云梦附近只在大泽孤岛上见过，并不是会用来供奉的花朵。她伸手摸了摸光滑柔软的花瓣，突然感觉镇定下来。
　　“他刚刚是想说我们平日供奉的都不是您喜欢的么？”
　　云婴从后院拐进山洞，云由远远迎上来：“没事儿吧，刚才的气息是之前在大泽的那个人吧，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阿泽怎么样？”
　　“还没醒。”
　　“是魔君，好像是来看孟婆的，并不是针对阿泽，不巧被我们遇上了而已。”云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青泽，轻轻叹了口气，“阿由，青泽好像并非人类，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随心而动，师父说的。”
　　“阿由……”
　　云由伸手揉着她的头，“怎么了，犹犹豫豫的不像你啊？”
　　“想做不被保护的那一个，好像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我陪你啊，永远做你保护的那一个。”
　　“好意思说出口么？”
　　“还好啦。所以魔君和孟婆真的有一段往事啰，难道他们两……”
　　此起彼伏的石头掉落声不绝于耳，砸得云由四处跳脚闪躲。
　　云婴蹲在青泽身前，摸了摸他光洁的额头，轻言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选择。眼神那么冰冷，一点也不像你啊。”
　　青泽的双眼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看到云婴的一瞬弹坐起来，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云婴松了一口气，笑了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