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银十二

11、幻境

　　走出没多远，云由突然停下。
　　云婴：“怎么了，不去就算了。”
　　云由一脸深沉地拍了拍青泽，“务必带着阿婴找到饭馆儿。”
　　青泽：“你要干什么？”
　　“大自然在召唤我。”云由风轻云淡地捂住了肚子，“我会追上你们的。”然后转瞬消失在荒草之中。
　　云婴黑着脸拽上青泽，快速远离现场。
　　沁人心脾的香味突然飘来，路边出现了一间小茶棚，招牌上写着“酒菜茶水”，青泽指了指道：“要不就那儿吧，免得阿由好找。”
　　两人落了座，一位银发阿婆提着茶壶殷勤地过来，“公子和姑娘是喝茶还是吃饭？”
　　云婴：“阿婆店里可有什么好吃的？”
　　阿婆笑眯眯道：“店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好吃的不敢说，都是家常小菜，但做了几十年，手熟，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云婴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那阿婆看着做吧，我们三个人。荤、素分开就好，不要混做。”
　　“好来。”阿婆收了钱，给两人各沏了一杯茶，“今年的新茶，兑上茉莉，二位一定尝尝。”
　　阿婆转身忙去了，青泽端起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为什么不让混做，阿由一向这样做的。”
　　云婴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图省事儿。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青泽抬眼看了看云婴，“有么？”
　　“有吧，每次荤素混在一起你就吃得比较少。”
　　“是么……”
　　浓郁的茶香在两人鼻尖萦绕，云婴晃了晃脑袋，“阿泽，我怎么觉得……”话未说完，两人便双双晕倒。阿婆不知何时悄悄靠近来，依旧笑眯眯地打量着两人，形容却渐渐变化，白发作青丝，耄耋成韶华。她伸手，丹红的指甲轻轻划过云婴的脸，“真是贴心的女子，不知肯不肯为情郎牺牲啊。”狭长的眼角瞥了青泽一眼，“为了这样的小情郎，当是肯的。”
　　广袖挥动，眼前一切湮灭，唯余荒草枯木。
　　“啊，舒服。”阿由起身四顾，云婴和青泽已经没了踪影，“走得真快，希望饭菜能给我留一口。”

　　身体好重，云婴抬手揉着自己的头，努力想睁开眼，可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千斤压顶，难以动弹。
　　“哟，倒是姑娘先醒了？”
　　妖媚的声音近在耳边，云婴猛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魅惑的脸，不消细看便知非人。她强撑着起身，觉得身体沉重地摇摇欲坠。身边云雾缭绕，不知所处。
　　“很久没体验肉身真实的重量了吧，你们这些修炼之人啊，都不知道凡人一言一行皆辛苦。”
　　感觉不到自己的灵核！云婴目光冰冷地扫向自说自话的女妖：“你是谁？有什么企图？”
　　“哎呀，不要这么凶嘛，你现在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哦，还是对我客气些比较好吧。”
　　云婴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青泽，无知无觉，生死不明。她冷笑一声，“要杀早就杀了，说吧，费这么大周章想干什么？”
　　“唉，我呢在此处活了三千余年，实在闷得慌，想找个人解解闷，你们乖乖留下陪我，我自然不会拿你们怎样。”
　　“可以，我留下，放他走。”
　　“这么干脆？”女妖晃动着自己的红指甲，“你考虑清楚，别想着会有人来救你，你们这点道行，我实在瞧不上。”
　　“既然不怕，那就放他走，我留下，你想我怎么陪你解闷我都配合，不比两个死人脸来得好。”
　　女妖微微眯着眼睛，摩挲着自己的心口，嫣然道：“你要明白，你为他终生困在这里他也不会知晓，日子久了，自然就会将你忘了，另结新欢，你真的要为他留下？”
　　云婴笑了笑，“他又不是我情郎，我要他记我一辈子干什么。他忘得事儿够多了，不差我一个。”
　　“哦？那你图什么？别想骗我，我长于幻术，更长于观心。”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心是空的，若困在这儿，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又如何为你解闷。我反正是人世走过一遭，无聊时还可追忆，给你讲些故事。利弊权衡，我比较合适而已。”
　　女妖定定地看了云婴一眼，“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阿婴……”青泽不知何时醒来的，对她温柔一笑道，“我心里有你和阿由啊。”
　　“呀，情哥哥醒了……”
　　“我说过他不是了。”云婴背过身来朝青泽眨眨眼睛，谁要你这时候真情表白了，无论怎么看，都是先救你我们比较有胜算啊。
　　青泽坐起身来，眼神真挚地看着女妖，“我不能离开她，我的命是她给的，今生便都归她，求你成全，放我们走吧。”
　　女妖眼波流转，“公子，人家可不承认你呢。”
　　青泽淡淡一笑，“相爱本就难求，一心思慕难道也不能么？”
　　云雾缥缈，云婴远远看着青泽，他一字一句皆似流水淡漠，却又决绝如斯，一去不返。
　　“我爱她，我不会将她一人丢下。”
　　难言的静默。
　　女妖嘻嘻一笑：“公子既然如此深情，那你们留在此处，慢慢培养感情岂不更好？”
　　青泽眉目低垂，缓缓摇了摇头，“感情不是勉强，我不要她因为别无选择才跟我在一起，若千红看遍，她依旧觉得我好，此生足矣。相爱原就该这样，难道你不懂么？”
　　“阿泽……”
　　青泽看着满眼震惊的云婴，艰难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一直不敢说，因为我绝非良配，但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为了干干净净地遇见你，所以才前事不记，。”
　　“阿泽……”
　　“这么突然吓到你了吧，本不该告诉你的，我身份不明，感情只是负累。”
　　“不……”
　　“不接受也没关系，只是我既然说出口便不反悔，日子还很长，我不信你能逃得过。”
　　女妖眼中光芒愈盛，“哎呀呀，我好久没听过这样叫人心神荡漾的表白了，小姑娘你真的无动于衷么？”
　　云婴藏在青泽的身影里，瞪大双眼看着他，青泽狡黠一笑，我俩现在灵力全失，来硬的是走不通了，好在这个妖精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既然她喜欢热闹，就陪她演演戏嘛，说不定一高兴就放我们走了呢。
　　女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千娇百媚道：“公子，我要你亲她一下，若我看着开心，你的要求我可以考虑。”
　　青泽感觉眉心一痛，回头看着女妖，淡定道，“我说过了，我不想强求于她。”
　　女妖笑意盈盈，“可我就是喜欢强求。”
　　“我……”
　　青泽正要反驳，感觉脖子一紧，云婴拉着他的衣领凑了上来，温热的，清冷的，两唇相碰，四目相接，心猛烈地抽动了一下。云婴迅速亲完，一把圈住他的脖子，踮着脚将头埋在他脖颈间。璧人一双，此景如画。
　　“别犹豫，好像行得通。”
　　云婴的呼吸在他耳边轻轻进出，声音平和冷静，但他脖颈间感知到的热度异乎寻常，青泽忍不住暗暗一笑，终归还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在女妖激动的感叹声中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可我觉得不妙啊……”
　　女妖支着头，眼神暧昧，“啊，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你们就此成亲好些……”
　　青泽低低叹了口气，“果然……”
　　“青泽！”怒吼伴着“轰隆”一声巨响惊雷般落入众人耳中，云由不知从何处闯入，云雾即刻散去，却是在一处洞穴之中。云由右手一动，冰剑立出，欺身上来。
　　玩大了！
　　青泽一把推开云婴，“阿由，你听我说——”
　　云由周身寒气逼人，眼神凌厉，“下了幽冥去跟孟婆说吧。”
　　剑雨漫天飞来，云婴大喊一声：“云由！”云由身形立止，刚刚还冷若冰霜的眼里瞬间涌出极大的委屈，“阿婴，你竟然为他……”
　　青泽赶忙摆手，“阿由，不是的，阿由，你别这样……”
　　云由眼中带泪，冷冰冰地看着青泽，“先杀了你再说！”
　　一旁的女妖脸色由震惊逐渐转变为兴奋，啊，怪不得不肯承认，原来还有一个。“姑娘，你这情郎都是哪里找的啊？”
　　云婴感觉头顶火气冲天，转头剜了女妖一眼，“那是我哥！”
　　“居然还是哥哥……”真是意外之喜，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女妖双眼微闭，神色满足。下一秒，奇寒彻骨，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冻上了。
　　云由收了灵诀，冷笑着靠近女妖，“说吧，想怎么死？”
　　“你偷袭我！”
　　“是你自己闭的眼，”云由指尖凝结着细小尖锐的冰锋，轻轻划过女妖的眼皮，挑眉一笑道，“戏好看么？”
　　女妖咬着自己的下唇，眼中秋波流转，“哥哥，他们两个已经亲过了，要不你考虑一下我。”
　　“青泽！”

　　又回到星岚镇的神庙。
　　耀星看着动弹不得的女妖叹了口气，“花时，你怎么惹上他们了？”
　　花时撅了撅嘴，“竟然与你认识，真是倒霉。”
　　耀星摇了摇头，对云由道：“花时一向喜欢捉弄人，没有恶意的，看在我的份上能不能放了她。”
　　云由一言不发地解开了花时。
　　耀星看一眼静静坐着的三人，脸色好像都不太好，心中竟有一丝忐忑，不禁转向花时厉声道：“你又干什么了？不是说好不再捉弄人了么？”
　　“没什么！”坐着的三人一起出声阻止了正要开口的花时。
　　生气得很呢。
　　耀星陪着笑脸解释道：“花时是花妖，原身曼陀罗，擅长幻术和用药，二位的灵力过一会儿自然会恢复，不必担心。说起来，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和岚霖建起星岚镇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修炼了两千多年了，当初也捉弄过我和岚霖……”
　　“岚霖真是狠心呢，当下就准备解决了你，说什么死了就不用选了。”
　　耀星瞥了花时一眼，“要不还是给你冻上？”
　　“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