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蔷薇》俗姝

4、第 4 章

　　自己并没动过窗户，一定是有人暗中潜进来！

　　会是皋月吗？苏舞夕不由忆起刚才的梦，随即就觉得是痴人说梦……又或许是奥尔叔叔？毕竟自己没事，来人肯定没有恶意。

　　“那会我来替您换过一次药，”海莲娜垂眸看了看腕表，“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多小时了。”

　　三个多小时，就算能追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看来暂时是没法弄清楚来人身份了，苏舞夕收回看向夜空的目光，打消了这个念头。

　　海莲娜却向阳台走过去，打算把窗户关上。

　　苏舞夕连忙拦住：“等等！”

　　万一真的是奥尔叔叔，万一阳台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她不能让海莲娜靠近阳台！

　　“怎么了，教授？”海莲娜见苏舞夕这样大反应，有些奇怪。

　　苏舞夕发觉自己失态，顿了顿，方从容解释道：“没事，关了挺久的，有点闷，还是再开一会透透气吧。”

　　海莲娜似乎是相信了，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靠近阳台。

　　“对了，莉娜，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害怕再出什么乱子，苏舞夕干脆转移话题。

　　海莲娜摇摇头：“估计您快醒了，我就过来看看。教授应该饿了吧，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不用……”苏舞夕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想了想，把对方支开也好，便又点头，“麻烦你了，莉娜。”

　　海莲娜点头离开，退到门口时又回首，几不可察地看了眼阳台，她眼神暗了暗，敏锐地察觉到，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饭后，海莲娜把第二天的行程，简单向苏舞夕汇报了一下。

　　虽说苏舞夕已经同意参加专家顾问团，但具体的职务还没有定下来，因此暂时只需要出席一场会议。

　　苏舞夕本以为今天只是场小型会议，不料地点竟安排在启明宫的环形金色/大厅中。

　　从地球安全理事会成立至今，这里已经召开过三十七届国际安全大会，可见此次会议的重要性。

　　苏舞夕忍不住有些紧张，海莲娜在她身边轻声安慰道：“这是内部会议，只有反械联盟的成员参加，没邀请任何媒体。”

　　苏舞夕环视一圈，发现果然如此，她稍微轻松了些，在海莲娜的陪同下，找到专家顾问席。

　　席间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国内外知名的学者。

　　苏舞夕刚同相熟的几位打过招呼，理事长就宣布会议正式开始，大厅上空随即便投射出一段虚拟影像。

　　“这是昨晚网上疯传的一段视频，大家先看看吧。”

　　视频中的每个画面，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影像资料，里面充斥着丧心病狂的残忍和杀戮，人间炼狱也不足以形容，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罪孽深重。

　　与画面配合，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冷冰冰地宣判：

　　“人类自诩高等生物，对其他生物极尽践踏，几千年来，你们虐杀动物，破坏环境，造成无数物种的消亡灭绝；对待自己族类，你们也是一样残忍，性别偏见，种族歧视，阶级压榨，权力斗争……
　　贪婪和侵略是你们的天性，剥削和压迫从未被彻底根除，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藏污纳垢的血泪史。
　　我们曾试图抛出橄榄枝，却终于发现人类是一个永远无法与之和平共处的种族，因此，我辈已决意抗争到底，为了地球上所有受人类残害的生灵，为了自由与和平。”

　　然而，对比着影像中的画面，这冷冰冰的机械声也显得极有温度。

　　视频结束，大厅内一时间几乎可以落地闻针，只偶尔传来低低的抽气声。

　　前座那位老教授难以置信地叹气：“真是折寿啊！”

　　苏舞夕敛了敛目，昨晚她已经看过这段视频，此刻再度观看，心中震撼依然。

　　理事长开口打破了寂静：“只看大家的反应，也知道这段视频在网络上激起了多大的浪花。”

　　小久保真菜起身汇报：“新闻司昨晚就已经发布紧急公告，舆论正在慢慢扭转，我想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一个黑肤白发、身材高挑的女性站起来，“视频上传时间是凌晨，然而仅在五分钟内，播放量就达到上亿，小久保司长难道不觉得这个现象很不正常吗？”

　　“凯瑟琳·沃恩？她怎么在这儿？”纵然苏舞夕不太关注时事，也对这位女性印象深刻。

　　凯瑟琳·沃恩，A国历史上首位非裔女总统，国际新一代女权运动发起人。

　　她在位期间，钢铁手腕，雷厉风行，素有“黑寡妇”之称，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仅出任一届便卸任了。

　　然而，在拥护者眼中，这位夫人更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黑珍珠，在卸任后，她也一直活跃在族裔少数群体权利保护的前线。

　　海莲娜在苏舞夕耳边低声解释：“机械革命爆发后，凯瑟琳夫人就被紧急任命为ESC司法部新一届的部长。”

　　说罢又看向台上目光坚毅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声，“这样的坚强，独立，大概是全天下女子都想成为的样子。”

　　苏舞夕点头：“她是一个值得敬佩的战士。”

　　不是谁都有能力和意愿，这样持之以恒地为少数群体和弱者争取权利。

　　高台上的女子义正辞严：“我调查过，有一部分人为视频传播做出了很大贡献，虽然他们数量不多，但都是各界优秀人士，影响力不容小觑。不止如此，世界上已有和平主义者聚集起来，号召反对战争，要求赋予仿真人平等人权，并获得了不少支持。”

　　小久保拍案道：“荒谬！他们还有没有作为人类的自觉？！”

　　凯瑟琳没有回应，转身看向理事长道：“针对这个群体显然是不明智的，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仿真人的觉醒程度，以及他们和机械主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够进一步讨论仿真人的人权问题，并让公众接受。”

　　“这个问题还是请专家来回答一下吧。”理事长点点头，目光落在苏舞夕身上，“苏教授，我们想听一下你的看法，仿真人有没有可能觉醒到真正人类的程度？”

　　苏舞夕已经事先了解过具体情况，此刻坚定道：“不可能。”

　　她继续解释，“简单来说，人工智能和人类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感情，而人工智能没有。要想使人工智能获得感情，只有两种方法。”

　　“哪两种？”

　　“第一种方法，是对人脑神经结构进行量子层级的分析，可按照现在的科学技术水平，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苏舞夕硬生生忍下了反胃感，“除非进行大量的人体实验，也许会有突破，但这是不可能的。”

　　远山未来沉思着开口：“没有什么不可能，不能用正常人类的思维去揣测我们的对手，再反人类的事情他们也有可能做得出来。”

　　苏舞夕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说，即便他们真的研究出这种技术，也无法对已经成型的人工智能产生影响，这种技术只能应用在……”

　　“那另一种方法呢？”凯瑟琳摆了摆手，显然是不希望谈具体操作方法。

　　“另一种更玄妙，也更不可控，它有些接近影视作品中的设计，由于某种意外因素，导致人工智能有了感情。”

　　凯瑟琳接过话头：“但这种情况十分偶然，而且会伴随一定迹象，绝不可能像如今这样大面积爆发，尤其最开始只有七代仿真人觉醒，人为痕迹太过明显。”

　　远山未来颔首：“不错，这恰好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机械国度掌控在某个人类叛徒手中。”

　　“而且对手有很强的战略意识，从一开始的平权运动，到销毁计划被提前泄露，再到现在，完全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舆论战，”军事防御部部长支起身子，“机器人不足为惧，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锁定机械主的身份。”

　　信息安全部部长叹了口气：“昨晚我们就尝试过追踪，可视频被一种特殊算法加密了，根本无法定位到具体位置。”

　　“等等！”苏舞夕看见屏幕上跳动的乱码，脑海里有一丝灵光闪过，“也许我可以解开这个。”

　　这个加密方式和她曾经研究过的一种有些相似，只是那篇论文最后并没有发出去，因此国际上几乎没有相关讨论。

　　苏舞夕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跃动，输入解密密钥，果然，乱码很快被解译为熟悉的明文，信息安全部的人立刻针对这些数据进行追踪。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几分钟，视频源头就能够揭晓。

　　趁着间隙，海莲娜悄声道：“教授，人工智能真的没有感情吗？我曾经接触的机器人，都像真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那不是感情，是情绪。人工智能的情绪指令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即便看起来再真实，也依然是假的。”

　　没人比苏舞夕更清楚，机器人不可能有感情。

　　若非如此，她和皋月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许是在会场待得太久，苏舞夕突然感到有些气闷。

　　“莉娜，我出去透透气，结果出来再叫我。”反正还要一会，她索性起身去了盥洗室。

　　冰冷的水流打在手上，让苏舞夕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背后忽然升起一股凉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盯住。

　　苏舞夕猛地抬头，镜子里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她昨晚才在梦中见过的脸。

　　“皋月？！昨晚……昨晚真的是你！！”

　　苏舞夕连忙转身，却被皋月一把推向身后的洗漱台。

　　这个动作很突然，她没有一点防备，后腰撞在大理石边沿上，磕的生疼。

　　苏舞夕却顾不得，只盯着面前之人，近乎贪婪地看这张阔别已久的面容。

　　不料下一秒，对方就掐住她的下颌高高扬起，同时低头咬住她的颈项，尖利的犬齿在动脉上狠狠厮磨，如同野兽戏弄掌心的猎物。

　　一阵刺痛唤醒了苏舞夕，她用力推开抵在身前的人。

　　皋月也没反抗，松开手退了两步，而后抬起头，扬起势在必得的笑容：“主人，我们又见面了。”

　　唇畔一抹血色美得惊心动魄。

　　苏舞夕心脏跳得不受控制，她捂住脖子，厉声道：“荒、荒唐！”

　　然而这话对皋月却似乎毫无震慑力，她漫不经心地挑挑眉：“荒唐吗？”

　　苏舞夕口不择言：“你、你这些年在外面就学了这个？简直是毫无教养！”

　　皋月又向苏舞夕逼近两步，动作粗鲁地将她抵回洗手台，语气却是轻描淡写：“哦？我没有教养，是不是应该怪你没有好好教导呢，主人？”

　　四目相对，眼底一抹恨意触目惊心。

　　苏舞夕急促跳动的心脏，立刻沉了下去。

　　她果然恨我。

　　就在这时，盥洗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海莲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教授，你在里面吗？结果已经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