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意》舟槐

45、浮木

　　晚风簌簌，高挂的灯油将燃尽，王尹浔看着他眼中晃动的火光，咬紧下唇，倔强地很。

　　“杨东卓喜怒无常，心思极深，做事有极强的目的性，此番他特意来邀你入局，恐对你不利。”卫方昀对杨东卓是有所调查的。

　　“若不以身犯险，我又怎么能找二哥。”朝中情势瞬息万变，需尽快找到二哥离开辟州，多留一刻都是潜在危险。

　　“你冷静些。”卫方昀拉住王尹浔，生怕冲回去，“此时身在敌中，应懂得遵时养晦，你仔细想想今晚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王尹浔是急了。

　　来辟州一路上能冷静地与王阳周旋，是因为她对他有一定的了解，心中的运筹帷幄，都有了底数。可入了辟州，这里的人或事她都不知晓，心知久留危险，又救人心切，忽然凿壁得了杨东卓这道光，想法便有些冒进。

　　被这么一提醒，王尹浔努力地让自己静下心来，可脑子糊成了一团，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卫方昀所说的“不对劲的地方”。

　　“我会冷静思考的，多谢卫公子提醒。”王尹浔抬手扯了扯卫方昀的手，触手的温热却让她忍不住握住不撒手。

　　冰凉一下从手背蹿入，卫方昀冷得一哆嗦，身体忽然热了起来，见王尹浔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原本应撤回的手反握回去。

　　“我们可以从其他地方入手，明日我来找你。”卫方昀有些心疼，“钱烽这是只是一个开始，你先进去好生休息，我明天带你去查。”

　　他的话犹如一个定心丸让王尹浔乱飞的思绪回了主。

　　“好。”王尹浔展眉笑道。

　　……

　　卫方昀独邀了王尹浔一人，尚荷在门口一脸委屈地瞧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叹气：“小姐自从遇到卫公子，怎么觉得我越发多余了。”

　　“别瞎说。”为霜给了她一个爆炒栗子。

　　珉怀书院漆蓝大门大敞，少年们三两结伴为群，闲庭信步地入了大门。

　　王尹浔接过门前书童递来的二叠木牌，轻推开一扇，见上边刻着单一“辛”字，落在书童眼中，笑着递来了纸笔，“公子卓尔不群，为这颂花宴题诗添添彩吧。”

　　压平了纸，王尹浔晃了晃手里的木牌，在手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这是何物？”

　　“子母牌，抽中相同的两人，需要一同上台赋诗一句。”卫方昀答道。

　　王尹浔了然地应了声，笔蘸了墨行云流水地写了首诗，书童晾干了纸上的墨，拈起读了出来，顺口赞美了几句，而后神色变得不对劲，看了手上费纸又抬首打量王尹浔，反复几次。

　　王尹浔会两种字，一种是谢云觉得女子婉约，让她练的秀娟字体；一种是临摹王阳的一手好字练来的。

　　虽说是形像韵不足，可形似大理寺卿的字出现在这里怕会招来什么麻烦，王尹浔选择了用前者，婉约的字迹透着女子的静娴，与现在扮男装的她实在不符，难怪引得书童的频频目光。

　　尴尬地轻咳两声，装似不觉，转身踏进了珉怀书院。

　　王尹浔在韶京没能参加这种才子聚集的宴会，在温室精养各时节的花摆了满园，就赏几个时辰的余欢。

　　园中曲水流觞围坐着人，舀一杯酒一饮而尽就要即兴做诗，周围散落了杂乱的纸张，书童们躬身拾起，统一收集起来。

　　投壶那处比得白热化，围观者甚多，欢呼声一阵接一阵的，王尹浔和卫方昀准备对弈一轮。

　　念木牌号码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道屏风挡住了围观的人，作词时只见那边绰绰人影，最后作品展出，让大家做出评价时，观众都是盲选。

　　持有木牌的人主动上台，就开始传唤另一张对牌，有呼必应，对的是在坐的诚。

　　一矢准确入了侧耳口，卫方昀胜了一筹，周围欢呼声起，王尹浔拱手而礼，卫方昀道声承让。

　　“卫公子着实厉害，着实佩服。”王尹浔一轮下来不觉疲惫，倒是神清气爽起来，旁人热烈的赞声使她兴奋许多，顺着夸了句。

　　卫方昀闻言客气回道：“与令兄相比，还是差了些。”

　　王尹浔不解地眨了眨眼：“哪有，他明明十中五已是运气。”才问出口便觉着不对，卫方昀惯不会说这种谎，方才他开头连中，后续保守进了侧耳口，也是得了全壶，反观自己急于求胜，还连失两矢。

　　王尹浔一时觉得两人都在让着她。

　　“好啊，真是深藏不露。”倒是没想到王临斌还藏着这手，王尹浔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捞出来批斗。

　　看她咬紧后牙槽蹦字，卫方昀没想到谦虚了句倒是闯了祸，正要圆场，就来了场外救援：“川字五十八。”

　　那头唱了两回，王尹浔探头去看卫方昀翻开的木牌，“川字五十八”，一字不。

　　“是你是你。”王尹浔兴奋得两颊微红，眼睛奇亮。卫方昀在韶京晦迹韬光，显山不露水的，其他有才气的所作诗词铺遍了大街小巷，而他的却是少有流传，王尹浔迫不及待地欣赏想探花郎的笔下生辉。

　　对牌那位也毫不逊色，女童收了诗作，拿至重重屏风后坐着的院士过目，随后便被拿了出来摆在了众人面前。

　　卫方昀的诗大气，有种鹏腾万里之感，而另一篇带着游行天下的飘逸，各有各的好，围观的人的讨论兴起，一时难下定论。

　　王尹浔正兴致冲冲地与旁人探讨，便见屏风里的人走了出来，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墨蓝色的大袍包裹严实，压着斗笠的手也尽量地被宽袖掩住，只露出一截手指。

　　不顾众人的围哄，直径往园外走去。

　　瞧着这背影看了好一会，王尹浔才把记忆中的某个对上号，正要追上去，却迎面碰上了杨东卓。

　　猝不及防地被捞住了肩膀，身体转了个面，杨东卓拖着她往屏风那边走。

　　“我们真是有缘呢，才这么一会又见面了。”杨东卓钳住王尹浔，低头凑近了她的耳，声音压得极低：“你昨晚是准备答应我的吧，今夜悄悄去鸿星楼等我，避着卫方昀些就是了。”

　　“那是什么地方？”王尹浔直觉那是一个卫方昀不想她去的地方。

　　“玩乐的地方，若是不认路，我派人去接你。”活像个不怀好意的坏人。

　　“我听得见。”卫方昀一见到杨东卓就起了警惕，走出屏风就将“密谋”听得清楚，对上了王尹浔的眼，一脸“你休想”的表情。

　　想到问起除了七星楼其他地方时卫方昀晦暗不明的神色，王尹浔心有忐忑，试着挣开架在肩膀上的手，“杨公子好友甚多，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人聚在一起就图个热闹，卫兄有空也来玩呀。”杨东卓si扒住不松手，和卫方昀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发出邀请。

　　卫方昀伸手，稳住了几乎是被拖着走的王尹浔，与杨东卓对视几番，暗中潮涌像是已经过了数个回合。

　　几次接近都被拒之在外，互推互攘地一点进展也无，这会确实主动开了口，眼神多了分凌然和探究。

　　觉着像个海中沉浮的匾木，前进和后退都由不得自己。

　　杨东卓没有选择迎他的目光，经王尹浔的不懈努力竟是挣脱了一些，他使劲捞了回来，带着她入了屏风后头。

　　“急什么，约的是夜晚。”杨东卓空出手掏出一块木牌，在她眼前晃了晃，他愉悦的笑声震得她耳骨发疼，“还请小卫兄多多指教。”王尹浔此次外出，用了卫姓，单字肖。

　　王尹浔深觉入了圈套，眼前晃着的木牌上醒目的一个“辛”，顿时明白过来这都是安排好了的。

　　认命地拿出了自己的木牌，给了上前来的女童，忽然抽了口气，抬手使劲拍着肩膀上的那只手，说话地险些提不上气：“劳烦杨公子放开些，我手麻了。”

　　重压在肩的手终于挪开，王尹浔觉得那股麻意蹿入了脑，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后者却全然无意。当时直觉着他手劲大，现在才发现是险些要了命了。

　　王尹浔疼得几经屏息缓解，杨东卓见状继续凑了过来，说的话带着道歉，眼神却满是调戏，看得她浑身不舒服，“小卫兄细皮嫩肉的，是我失了分寸。”

　　王尹浔惊恐地退开了几步，这何止是失了分寸，杨东卓那腻腻的眼神，真让她觉得是她伪装失败了。

　　“是我过于紧张了。”王尹浔寥寥而言。

　　女童端着玉盘上前，盘中雕玉游鱼戏水，河上几处枯萎的荷叶，布局成排，像是深处暗藏蛟龙，“请二位以此题词。”

　　杨东卓挥毫一番放下笔，见王尹浔握笔久思，只字未提，叫了她几声。

　　这玉盘颇有深意，内容昭然若揭，真是不带掩饰的。

　　回过神来的王尹浔觉得手中的笔沉了许多，慢里斯条地在砚台蘸墨，问旁边那人：“你们的第一步就是王家吧。”杨东卓的几番相邀都是故意接近，欲引她入他的主地，却始终失了诚意。

　　“小卫兄忽然提起王家是为何？”杨东卓避重就轻。

　　王尹浔笑笑：“是我走神了。”

　　落笔之初是秀娟字体，忽然想到方才书童怪异的申请，收笔之时又无意多了刚劲，两种风格左右摇摆，最后的成字显得不伦不类。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
定时失败一个星期后才发现e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