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梦忘川》呦呦无鞋

69、再见晗尘

　　“晨儿，慢点跑！”义姚微笑着看着庭院中的魏钱四，温柔地说道。

　　三岁的魏钱四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仰望着高高举起的纸鹤，一直在不停歇的奔跑……

　　他穿过竹林，走过墓园，趟过河流……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又会去到哪里。

　　这时，他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只白狐静静凝望着他。白狐的眼睛如同夜晚的星光一样深邃明亮，他慢慢走过去，离白狐越来越近……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醒缘山的竹屋里，而雪晗尘就守在他的身旁。

　　“慕晨。”雪晗尘轻声说道。

　　“雪晗尘……其他人呢？”

　　“所有人都没有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都会慢慢变好的。”

　　“都会变好的……”魏钱四重复着这句话，渐渐坐起身来，“我想出去看看。”

　　他来到屋外，只见温暖的晨光轻洒在这片土地上，照亮了行将陨落的花蕊，整片草地上只剩下四五只蝴蝶仍然相互陪伴着守在这里，不愿离去。远处的山丘倒映着扶桑树的影子，默默伫立在它的身旁……

　　这时，风潇言从空中飞落在了他的面前，扇动的翅膀卷起尘土，使魏钱四咳嗽了两声。

　　他化成人形，看着魏钱四笑了笑说道：“你刚刚的样子，和你最初来木族的时候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魏钱四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我刚来木族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风潇言托起下巴，想了想回复道：“就那样呗——又丑又傻。”

　　“你找死啊！”魏钱四挥起拳头气呼呼地说着，把一旁的雪晗尘都逗笑了。

　　“喂！我这还想以后长居水族，你这个样子对我，我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了。”风潇言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

　　“回……回水族？”

　　风潇言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回水族，我想回去，修葺一下墓园，为死去的族人立碑。”

　　听到这句话，魏钱四渐渐低下头去，眼睛里闪现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泪光，紧接着，他浅笑着打趣说道：“记得别落下我的。”

　　风潇言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的？！……我看还是不必了，别到时候闹的咱家先祖都不得安宁，全都找我来哭诉了。”

　　见魏钱四抬起了脚想要踢他，他便立刻躲闪开了。

　　“行了，不逗你了，我该走了……你……”他一时欲言又止，目光轻柔地凝视了魏钱四一会儿后，便慢慢转过身去。

　　片刻间，他突然又来到魏钱四的面前，伸出手臂拥抱住了他，渐渐滴落下眼泪，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后，便立刻张开翅膀，飞向了空中。

　　望着越飞越远的风潇言，魏钱四含泪而笑，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珍重。

　　“慕晨，”雪晗尘突然说道，“有个人想要见你。”

　　“见我？”他略显疑惑，“谁啊？”

　　雪晗尘带他来到了火族的一片江畔前，他远远地望见宛如明镜一样的江面上停靠了一条乌篷船，船头上站着一位头戴斗笠的船夫，而江边站着两个人。

　　他走近后，认出了其中一人，便立刻喊道：“孟乐！”

　　孟乐和他旁边的女子闻声转过身来后，魏钱四惊讶地看向那个女子，只见女子身着银白色披风，穿着干净朴素，恬静典雅。

　　魏钱四不由得脱口而出四个字：“婉依公主？”

　　女子莞尔一笑，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说道：“这里没有什么公主，我也不再是婉依，你叫我然诺就行。”

　　“然诺？”魏钱四诧异地看着她，紧接着，他便露出笑容，握住然诺的手说道，“然诺，然诺，我记下了。”

　　不过，当他看向身后的乌篷船时，便不解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然诺微笑着回应他：“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传说吗？”

　　魏钱四沉思片刻后想起了曾经婉依公主向他提过的“夙愿岛”。

　　“那不仅仅是一个传说，它是真的存在，”然诺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她看了一眼孟乐，“我们准备去那里。

　　“你——们？”魏钱四疑惑地问道。

　　不过，当他看到旁边的孟乐腼腆一笑时，便顿时明白了然诺所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孟乐在受伤的那段日子，慢慢感受到了然诺的温婉与善良，当他知道了然诺过去的事情后，他非但没有觉得她罪不可恕，反而被她所感动，不知不觉间他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决定过去的错——陪她去承担，未来的路——陪她一起去走。

　　“慕晨，”孟乐走过来说道，“你曾经告诉我，静待美好，美好便会出现，现在——我相信了。”

　　听到这句话，魏钱四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雪晗尘，然后笑着对孟乐说道：“我的话，永远都错不了，就看你懂不懂得珍惜了。”

　　孟乐温柔地看向身边的然诺，打趣道：“有你在，我想不珍惜也没那个胆啊。”

　　孟乐的这句话，顿时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魏钱四的神色突然变得沉重，他低下头去，低声说道:“黎老……”

　　孟乐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淡淡一笑，拍了拍魏钱四的肩膀，只说了句:“都过去了。”

　　在雪晗尘和魏钱四的凝望之下，孟乐他们踏上木船，渐渐向远方离去。

　　悠悠浮动的乌篷船逐渐与水天连在了一起，慢慢变得朦胧，最后消失在了水天相接的白色痕迹里……

　　平静明亮的江面上，船夫突然停下手中的桨，把一个白色的丝绢手帕交到了孟乐手里，他告诉孟乐，这是他的父亲知道他要离开后特地让船夫转交给他的。

　　孟乐见手帕中包裹着东西，便慢慢打开了，只见一个温润灵韵的玉手镯显露在他的面前。他认出了这个手镯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件饰品，是他的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他凝视着这个手镯，渐渐明白了母亲离开人世时为什么说她这一生并不后悔嫁给他的父亲。

　　他浅笑着把手镯给身旁的然诺戴上后，握紧了她的手……

　　这时，一阵阵萧声随着清风回旋在江面之上，清耳悦心。

　　寻着萧声，只见风晴惜站在山峰之上轻轻吹着一把白玉萧，她记得小时候，她刚刚拥有这把玉萧时，孟乐曾经问她能不能为他演奏一曲，但她摇了摇头告诉孟乐，她这一生，只会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吹起玉萧……她渐渐看清了过去，但是听萧之人却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一曲而终后，她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再见——孟乐。”

　　送别孟乐他们后，雪晗尘和魏钱四来到了木族的莲水镇。

　　这里的一切仍然像过去一样，轻舟河畔，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但唯一的遗憾，却是少了莲花飘香。

　　他们走在刚刚修葺过的街市上，不经意间，魏钱四注意到了那盏画有大海和玄葵树的彩灯，他走过去，问老板，他能不能再加点东西。

　　老板微笑着递给了他一枝毛笔。

　　他说了句谢谢后，便拿起笔来在玄葵树延伸在外的枝干上，画上了一个男孩和一只白狐的背影，并在一旁写了几个字：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他微笑着把他的“杰作”拿给雪晗尘看，当他看到雪晗尘露出笑容后，便瞬间如同孩子一般笑得天真烂漫。

　　傍晚时分，当他们经过王城时，魏钱四突然停下脚步，凝望着高高的城楼，若有所思。

　　一旁的雪晗尘低下头去浅浅一笑后说道：“茶远酒道。”

　　听到这四个字，魏钱四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你先回去，我去给你买。”雪晗尘轻声道。

　　见魏钱四点了点头，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后，便向着王城走去。

　　“雪晗尘！”魏钱四突然喊道。

　　见雪晗尘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他，他便故作平静的浅笑着说了句：“早点回家。”

　　雪晗尘冲着他微微一笑后，便缓缓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凝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魏钱四流下了眼泪……

　　他来到曾经熟悉的那片海域，静静地望着远处缓缓沉落的夕阳，感受着夕阳的余辉带给他的温暖，过去的一切如同面前的这一抹夕阳，终归会安静地离去，但是却仍然会让世人铭记住美好。

　　他站在海边，听着轻柔的海风慢慢带走过去的回忆，他的身体也在夕阳之下慢慢消散……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含泪而笑，轻声说了句：“再见了——大海，再见了——雪晗尘……”

　　雪晗尘回到竹屋后，发现他并不在那里，而桌上留有一封信。

　　他打开信封，认出了魏钱四的字，而每一个字都仿若浸满了眷恋与不舍。只见信封上写着：

　　“雪晗尘，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你很远了，很抱歉，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告别，希望你不要嫌弃我的字难看，这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看过无数人的内心，也渐渐看清了自己……

　　小的时候，母亲去世后，我问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父亲告诉我，等我长大了她就回来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这句话，所以我并不难过这样离开你，只是好遗憾，没有办法把那首夕晨再弹给你听，因为我已经学会了，不会再出错了，雪晗尘，谢谢你……

　　我们定个约好不好，无论以后过去多久，无论我们变成什么样子，若再次相遇，你都要认得我，我也一样。”

　　在信封的最下面，魏钱四画了一只笑逐颜开的小狐狸，就和十多年前他刻在雪晗尘项坠上的一模一样。

　　看着这封信，雪晗尘渐渐湿了眼眶，随后，他便急忙朝着海边赶去。

　　夕阳已经缓缓沉落下去，只剩天边的一抹云霞，仍然静静守望着大海。

　　他来到海边，看到天空中一只冰鹤正缓缓朝着他飞来，他慢慢伸出手去，接住了那只冰鹤，望着这片大海，滴落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