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梦忘川》呦呦无鞋

4、人间向往

　　傍晚的海底被玄葵木的树根反射地格外明亮，即使看不到月亮，也如同月洒清辉一般。
　　这玄葵树可谓是上古神树，传说万年前，水界的祖师爷发现玄葵木的树根寻水而生，并且晶莹透彻、密不渗水，便借此在海底编制出一张张巨网，形成一顶又一顶水底的苍穹，多年来，水界不同族群的人在不同的穹顶之下辛勤劳作，各自番息，过着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
　　“辰希哥，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了。”语诺一边扶着脚受伤的魏钱四，一边对聂辰希说道。
　　“语诺，你和我客气什么，应该的。”聂辰希怀抱着浑身湿漉漉的云虎兽笑着回复道。
　　魏钱四垫着脚尖，一瘸一拐地走着，听到语诺他们的话，他可怜巴巴地说道：“诺诺姐，你怎么只谢他不谢我呀，你看我都受伤了。”
　　“你这是活该。”聂辰希立刻答道。
　　他话音刚落，魏钱四就抬起受伤的那只脚来想要给他一脚，不过聂辰希一个转身就躲开了。
　　“喂，你都这样了还动坏心思，真不怕遭雷劈啊。”
　　“我先劈死你！有本事你离我近点啊！”魏钱四气冲冲地对前面向他做着鬼脸的聂辰希喊道。旁边的语诺微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聂辰希问道：“对了语诺，这只云虎兽叫什么名字啊。”
　　“杨伯父唤他风潇言，轻风雨潇尽别言。”语诺回复道。
　　“风潇言？”聂辰希想了想对怀里的云虎兽说道，“风潇言，你一定记得，今天是谁把你喂了水母，所以你这辈子最最讨厌的人，除了慕晨再无他人。”
　　“你……聂辰希！你死定了！别跑！”魏钱四一边单腿蹦着追着前面的聂辰希，一边生气地说道。
　　“晨儿，你慢点跑！小心摔倒！”语诺说着便急忙跟了过去。

　　等来到街市上，语诺让聂辰希把云虎兽带去了医馆，她担心如果被杨元靖看到掉进河里的风潇言，魏钱四便又要受罚了。
　　不一会儿，语诺搀着魏钱四来到了杨氏府邸。不过，魏钱四踌躇片刻后还是没敢从正门进入，他拉着语诺去了后门。早些年前，他就偷偷配了一把后门的钥匙，然后经常从那里溜出去，在外一待就是一天。
　　进到房间后，魏钱四立刻坐了下来，“累死我了，这一只脚走路的感觉真是痛苦啊。”
　　语诺笑了笑说道：“这样也好，你就不能到处乱跑了。”
　　听到这句话，魏钱四看着自己的脚，无奈地叹了口气。语诺接着说道：“我去药房给你拿点药吧。”
　　魏钱四立刻回拒道：“别别别，要是被看守药房的李叔知道我又去了河边，他再告诉我爹，那我就真的死定了，到时候别说只是这只脚了，恐怕我整条腿都保不住了。”
　　听到魏钱四这样说，语诺不由地笑起来，“你放心，李叔那人只要进了药房，眼里除了草药不会注意任何事情，到时候我拿到药就立刻出来，不会被他知道的。”
　　见魏钱四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语诺浅浅一笑便走出房门去了药房。
　　魏钱四仍然席地而坐，翘着腿晃着那只受伤的脚等着语诺回来。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外面有几束金色的亮光射下，便立刻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他抬头望去，整个玄葵木的树根都是金灿灿的，如同被夕阳的余辉照射一般。
　　语诺刚好从药房回来了，魏钱四看到语诺后，急忙问道：“诺诺姐，这光好温暖啊，夜晚的天空怎么会有阳光？”
　　语诺抬头看了看说道：“今天是人间的团圆节，这是海边的乡民在放天灯呢。”
　　“海边？”魏钱四想了想问道，“是那些邪派魔徒吗？他们会过人间的节日？”
　　“哪有什么邪派正派，人就是人，除了人面人心，再无不同。”
　　听了语诺的话，魏钱四摸了摸耳朵，笑着点了点头，他沉思片刻继续问道：“那我们能去海边看看吗？”
　　“去海边？”语诺惊讶地说道，“你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什么突然，我很早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谁让我这上辈子上上辈子都倒霉透顶，没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人间，哎……”魏钱四凝望着穹顶感慨道，“诺诺姐，你说外面真的和我们这里一样吗？”
　　“杨伯父不是说外面有的山川草木、花鸟虫鱼、亭台庙宇、简巷陋室我们这里都有吗，那应该是一样的吧。”
　　“可是我们看不到真正的日月，也看不到全部的玄葵树，也没有这种天灯，更没有那样好听的琴声。”魏钱四失望的说道。
　　“琴声？”语诺疑惑地问道。
　　“嗯，是从海边传来的，那每一声都仿佛在诉说着静好的岁月，就好像皎皎月光映射进人心。”魏钱四的脑海中仿佛真的浮现出一人静坐抚琴的画面，“诺诺姐，你猜这抚琴之人是男是女，若是女的，你说她会长什么样子，芳龄几何，有没有喜欢的人……”
　　听到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语诺看着他微微一笑，“行了，别惆怅了，先进屋上点药吧，顺便你再好好想想明天早上怎么和杨伯父解释一下你的脚伤，以及……今天的功课。”
　　听到“功课”两个字，魏钱四如梦初醒，一边急忙单腿蹦进屋里，一边焦虑地说道：“我的功课啊，那些字我还有好几遍没写呢，天呐，真的要死了……”

　　第二天早上，魏钱四从书桌旁醒来，猛地记起今天是母亲义姚的祭日。
　　每年这个时候，他老爹杨元靖总会带着他去墓园，在妻子的坟茔前放一只纸鹤。
　　他急忙收拾了一下跑出房去，早就将脚上的伤抛之脑后，他来到庭院，看到杨元靖依旧像往常一样，背着手挺直身板站在那里，等着他一起去墓园。他不苟言笑的脸上眉目尽显英锐之气，所以这魏钱四可谓是怕极了这个“凶”老爹。
　　看到他走过来后，杨元靖简单说了句：“走吧。”接着就径直走出了院门。
　　古老的梧桐树静静地守在墓园两旁，远远地望着空中飞翔的杜鹃鸟。
　　魏钱四和父亲踏着杜鹃鸟的一声声啼鸣，慢慢走近义姚的坟茔。杨元靖轻轻放下一只纸鹤，抚摸着墓碑上的“义姚”两字，渐渐红了眼眶。他抬头望了一眼穹顶之上，曦晨的阳光轻洒这片海域，明亮而又温暖，穹顶之上不时有色彩斑斓的鱼群游来游去，静谧而又祥和……
　　“十二年了，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各派讨伐忘殇的时候，我承诺你母亲，一定会守住国守护她，你母亲便说，她也一定会守着家等着我，”杨元靖凝视着眼前的墓碑，眼睛中轻微有泪光闪现，他稍顿片刻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却只剩我一人守在这里……”
　　“老爹，还有我。”魏钱四看着杨元靖说道。听到这句话，杨元靖转过头来，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魏钱四过去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如今的他虽然似懂非懂，但至少他已经活得像个人了。
　　在回去的路上，魏钱四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脚伤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又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被父亲发现。杨元靖看出端倪后问道：“你脚怎么了？”
　　魏钱四愣了一下傻笑着说道：“没事，可能刚刚不小心扭到了吧。”
　　见父亲的脸渐渐变的严肃起来，他想了想急忙说道：“老爹，我听咱们寒音派的师哥师姐们说，多年以前，因为乾云一事，木族的尊主承黎大肆屠杀过一部分与乾云派有关的修灵师，说要什么正天下，清魔徒，就在那时，你救下了一个落入大海的男孩，也正是因为他，你才和落苍派的默夕一起救下了那些行将处死的邪派众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那个男孩现在在哪？”
　　魏钱四本来只是想扯开话题，不想让杨元靖过问他受伤的事，可是令他疑惑的是，当杨元靖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神情更加严肃了，渐渐皱起了眉头。
　　杨元靖沉思片刻后说道：“先回去吧，今天下午有客人要来，我得尽早安排一下。”说完他便向前走去。
　　魏钱四诧异地看着杨元靖的背影，他看父亲的样子知道确有此事，但是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愿提起，他停下脚步又回头望了望墓园，心里默默说了句：阿娘——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