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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朕替你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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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韫:“素枫,朕替你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似乎惊醒了江为锦,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那些一直迷迷蒙蒙的,听不真切的声音才猛地清晰起来,胡乱而嘈杂地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原本空无一人,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城墙边,陆卿被围在正中间,赤手空拳,肩膀上已经负了伤。
江为锦这才注意到,原来今天他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衣裳。
可现在这衣裳半边染血,沁在他脚下的雪地里,红的发黑。
“陆卿!!!”
离的并不算远,陆卿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看见江为锦的半边身子在窗边一闪,又不见了。
梁承韫把江为锦拉扯回来,不容抗拒地摁在了椅子上:“宴席还没开,你要去哪里?”
珍馐美食流水样的送上来,贴心地摆在了江为锦的身前。
梁承韫轻拍他的肩膀,察觉到了江为锦苍白的脸色和嘴唇,叹了口气:“你在怕朕么?别怕,朕喜欢你,你别怕。”
厮杀声不断地传进来,梁承韫下巴微抬,莫公公就识趣地走过去,掩上了窗户。
声音没了,可那又血腥又鲜红的鲜血,陆卿的血,一直在江为锦的眼前晃来晃去,以至于他抬头看见梁承韫的脸,都觉得他的脸上满是鲜红,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了。
“你要杀了陆卿么?”
“于理,他帮朕登基,是功臣。于情,他是静宛公主的独子,与朕血脉相连,朕怎么会杀他呢?” 梁承韫说:“朕是为了你啊。他骗你瞒你,伤你的心,朕是替你做了你该做的事。”
是么。
可那是陆卿。
是他心心念念,发誓要一起度过余生的陆卿。
是护着他,陪着他,要带他去域阆的陆卿。
还是为了他摘仙慕白,偷偷潜入诏狱,给他唱歌的陆卿。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陆卿。
窗户“砰”的一声被风吹开,莫公公“哎呦”“哎呦”地要去关,却被梁承韫挥手屏退:“我瞧他功夫倒好,只可惜妄想以一人之力敌过这千人,未免太蠢。”
陆卿自然敌不过。
他肩膀和腹部都受了重伤,最得力的小剑也送给了江为锦,身边没有武器。心里也知道梁承韫多半就是要在此地此刻击杀自己,于是全凭着一腔蛮力,于重重叠叠的人群中挣扎着抬头望去。
可是半边脸上都是血污,也看不清江为锦是不是还在那里,是不是看着自己。
是不是。。。。。。
原谅了自己。
腿上一阵刺痛,又中了一剑。陆卿咬牙夺过对方的武器,猛退四步,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主子。”
是克钦!
两个人背靠着背,手中各执一剑。梁承韫自然也看见了,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甚至还微笑着问江为锦:“你猜他们能支撑多久?”
“朕和你打赌,撑不过一会儿。”
脚步声响起,江为锦看见数十个手持弓箭的士兵奔上来,两两而立,箭搭在弦上,稳而准地对准了楼下的两人。
“不!!!”
陆卿只来得及听见长箭呼啸而过带来的风和扎进皮肉的细微声音,可这声音太小了,瞬间就淹没在了兵刃相击和呼喝里。
他看不清,江为锦却看的很清楚。那支箭向着陆卿而去,在最后一刻被克钦挡了下来。
他侧着身体,也许是想避开要害处。可惜围剿的人实在太多,让克钦避无可避,反而像是自己挺身而出,直直地往那箭尖的方向送了过去。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两秒,才僵硬地倒下来。
江为锦要扑过去,却被梁承韫一把拦住,他模糊地挣扎了一下,才从嗓子里破碎地喊了出来:“克钦!”克钦死了,还有陆卿。
江为锦回过头,面前就是梁承韫的脸,他问:“难道你不要为你姐姐报仇么。”
他盯着梁承韫,脑海中沸腾的,都是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要。”
江为锦说。
他反手推开身边的侍卫,抽走了他的弓箭。下一秒,箭上弓弦,他喝道:“陆卿!”
陆卿抬头,就看见江为锦迎风而立,黑发被狂风吹的四处飘散。他手里的长箭笔直地对着自己。
陆卿困惑地皱眉,看着这箭穿过人群,穿过漫天飞舞的雪,然后,扎进了自己胸前。
“陆卿。”明明人这么多,风那么大,可他就是很清晰地听见了江为锦的声音:“你害死了我的亲人,这仇不共戴天。我恨你入骨,可你也帮我救我,恩恩怨怨,早就算不清楚了。这箭之后,你我的过往就此了结。”
江为锦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见你。”
他“啪”地摔开了弓箭,对上了梁承韫晦暗难测的眼眸:“让他走罢。”
梁承韫不答。
江为锦的目光掠过桌上的琳琅满目:“饭菜都凉了,该开席了。”
莫公公小跑着下楼,抓住身边的人扇了一巴掌,小声地骂:“没听到吗,还不快停手,把人撵出去,别污了皇上的眼。”
小太监忙不迭地去报信了。莫公公看着盘旋而上的楼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雪来的又快又密,足足下了三天才退去。
花街上密实的雪直堆到脚面上,让行人寸步难行。净心把自己的脚拔出来,一踩,又是一个深坑。就这么艰难地买完了药材,裹着一身的寒气回了江府。
以前的院子热热闹闹的,陆卿,克钦,林得信,还有葵儿。
天南海北的,聚着插科打诨。爱玩耍的,下棋的,练射箭的,总是有个人情味儿。
可现在,克钦没了,陆卿走了,葵儿知道了消息也留了一个字条,写着“卿哥哥不是坏人”,也不见了。只剩下了林得信,也怕了这活死人一样的寂静,不是躲在屋里就是出门逛街。
聚散如浮萍。不过如此。
林得信回来的时候,江为锦正在吃药。
他从前是最怕苦的,又娇气,吃个药比断头还难,又要蜜饯又要甜果,比他老家的小孩子还难伺候。可现在一点儿也不怕了,一碗熬的黑漆漆的药,眼也不眨地灌下去。
林得信偷偷地怀疑这药是不是掺了别的什么,趁着江为锦不注意偷喝了一口。
喝!
苦的人胆汁都要呕出来!
净心看他上蹿下跳,说:“傻子!药哪有不苦的。”
“那我徒弟怎么喝的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他不是最怕苦了么?”
净心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因为药再苦,也没心里苦罢。”
林得信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净心说的是对的。江为锦面上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也照常去太学院讲学,偶尔也和状元郎下下棋写写诗什么的。
可还是不对。
林得信想不明白,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去解手,路过院子的时候,正瞧见江为锦。他坐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月光落在他身上,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只留一个轮廓,又淡又轻,像是随时都要飘走。那一刻林得信终于相信,那个神采飞扬,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少年江为锦,已经死了。
江为锦也看见了林得信。他身子一侧,差点没坐稳滑下来。林得信慌忙去接,江为锦一把抓住树杈,又稳稳地坐回去。
“你吓死我了。”
“一棵树而已,摔不死我。”江为锦说:“下月皇上出巡,我也要去。我想你在家里也是无事,就一起罢。”
皇上登基之后首次出巡,自然事关重大。百姓们被卫兵拦在长街的两侧,都伸长了脖子去瞧,山呼海啸。有眼熟劳业息的,看见他高头大马,身边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的俊俏少年,就问:“状元郎身边那个人是谁啊,也是太学院的么?”
“大名鼎鼎的江为锦啊,皇上面前一等一的红人。”答话的人抄着袖子,满脸不解:“当今天下学子之首,你连他都不认识,你不是京城人士罢?”
问话的人讪讪。
他的确不是京城人,是从南方来走亲戚的。可江为锦他是知道的,才学满腹,威望比当年的韩光还甚。于是也垫了脚伸头去看,可是人群一阵风一样,裹着那个修长的身影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