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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世人总会被一朝纸醉金迷砸的晕头转向,而不觉可为与不可为,都想先他人一步入仕封官,却又遭恐惧反噬,是福报也终究会变成灾祸。

      眼前是偌大的六部和壮阔的皇城,唐恣靠在刑部司长廊一角,看着来来往往或唏嘘或嗟叹的各色官袍,如渺然绚烂的烟粉尘世,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掌心躺着另一枚琵琶螺钿,对着余晖缓缓举起,指尖打转,就能照出青中泛蓝的海女石鸟身和血一样的眼珠。

      青雀鸣沙是贡与女皇之物,寓意比翼齐飞,上本有两枚振翅青鸟,黄楣自十五岁许给曹进开始,这两枚青鸟便被一分为二权当嫁妆,谁知最后竟成了指证科举舞弊的信物。

      韩王府虽不如当年之势,但想救一个人终归有自己的法子,现在的他虽已洗清嫌疑,却变得更不明白,自己在堂上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一身绛色朝服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后,淡淡道,“你的钗子。”

      唐恣回神,他瞧见那支孔雀湖蓝钗正被审了一天案子的姬大人拿在手上,忍不住打哈欠道,“姬大人的为官之道居然也包括偷偷取出物证。”

      “此物是重工巧器,可值斗金,此案已破,杜大人也签署文册同意归还。”姬云崖在他对面坐下,递上钗子,缓声道,“你拿走吧。”

      “真的破了吗?”唐恣玩着手中螺钿,懒得看那支所谓的重工巧器,苦笑着仰起头叹道,“既然可值斗金,就当送予姬大人了,总之...我不想要了。”

      说罢,他撇下姬云崖,唤来玉花骢,独自一人牵着马踱出了高门阔院的六部。

      姬云崖默然起身却站在原地,既未拦他也未送他,垂下的宽袖官袍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支孔雀翠翘。

      夕阳在冗长的宫道上拉出一片黑影,其下风卷尘土,什么都看得不太明晰,但各种念头如同种子生根发芽般在心头往上冒,挠的人坐立难安。

      顾成业究竟为何要杀了李策?

      那个叫赵括的试子又究竟在哪里?

      三个天南地北的人是如何到黄维安的?

      还有......渭水之盟。

      唐恣低下头,犯困地扶着玉花骢,玉花骢歪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正欲将他逗笑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孙统正扶着官帽从部院里头摇摇晃晃地追出来,“唐公子!唐公子!你等等我撒!”

      唐恣瞧着他的肚子颠颠地晃,扑哧一笑,心情霎时好了不少,他躬身道,“孙大人。”

      “诶呦,莫喊什么大人了。”孙统及时刹在他面前,喘着粗气摆摆手,“唐公子今日好生威风!我这不是听说唐公子于藏狭火戏一道很通嘛,故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二啊!”

      唐恣了然道,“孙大人帮草民许多,有什么但说无妨。”

      “不是我~不是我。”孙统咳嗽几声勉强站直身子,揽着唐恣道,“是我的一个旧友!蓝田县县令都老儿!”

      “蓝田县令?”唐恣与他一道往丹凤门走去,疑道,“那这位...都大人,对哪种藏狭火戏有些兴头呢?我或许可以讲讲。”

      “不是有兴头!”孙统哭丧着脸,“你不晓得!都老儿混了一辈子才混上个小小的县令!进京述职也是头一回...结果就遇上了山里的狐仙!”

      “狐仙?”唐恣挑眉笑道,“怎么可能会有狐仙?”

      “诶呦...你听我嗦!”孙统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他当然晓得那不是狐仙,可是那人的妖术却是真的呀!他头发胡子都被吓白啦!别嗦是面圣,面老夫都不敢,躲在驿馆抖成了筛子,请了大夫都不得行,小姬说你善此道,我只能找你呀!”

      唐恣挑挑眉,这刚送走灭蒙鸟又来狐仙,他可算着实赶上了妖怪乱世的好时候,他刚想劝慰几句,精神抖擞的孙大人已经拉了他的袖子把他往前拖了几步。

      “走走走,你听我细细地给你嗦嗦,点云楼怎么样!那里的烧鸡绝对的一品!”

      唐恣喜好舆舍桑子酒,因为味甜洌且果香甚浓,喝起来别有一番宜人风味,孙统自然是个善体人意的好官,他叫来小二,十分阔气地上了菜后又添了满满一桌子糖水,摇着脑袋一锤定音,“小孩子霍什么酒,那东西误事伤身~甜水好,甜水好。”

      蓬山金屏上绣着袅袅的烟气和仙山,四处都是中规中矩的显贵公子,艺娘嗓音的确是一绝,可下头连个喝彩之人都没有,偶尔喊她们弹唱个坊间艳曲,都得四下瞧瞧是否有熟人暗探。

      唐恣歪头看着对门热闹的舆舍和桌上肥得冒油的烧鸡,轻轻叹了口气,好在他很喜欢孙大人,倒也不算难熬。

      孙大人是个话痨,一口蜀味音调总能挑起他脑袋中昏昏欲睡的那根弦儿。

      于是两盏甜水过后,孙大人从都大人还是换尿布的娃娃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都大人生在京兆府长在蓝田县,生下来就被爹娘寄予厚望,赐名为冰,为的是取其坚固不化,铁面无私之意,结果都老爹为显高洁,给宝贝儿子取字“梅友”,谁知梅友虽高洁,念起来确没那么好听。

      更何况都大人姓都,于是他从识字起就被人喊了几十年都没有,再加之熬了几十年,同科孙统已成了吏部侍郎,他还是个小小的县令。

      于是,都大人恨透了这个名字,孙统偏又是个不怕死的,每次喊他一声,都会被不晓得从哪里丢出来的笔墨纸砚砸得头晕眼花。

      不过他们一年也碰不到几次面,都大人在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蓝田好好做官,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只求着圣上能瞧见他这份辛苦,把七品芝麻小官提一提,起码也成个京兆府参军,谁知进京述职,一路跋涉刚进了长安外的地界,便遇到了狐仙作祟。

      “欸哟,平日里哪个一喊他‘都没有’,恨不得连案台都砸出来!”孙统长吁短叹,“这回子我喊了三声,只听到他那个随从出来,说人已经被吓得不行了。”

      唐恣嚼着烧鸡饶有兴致地听他讲。

      “长安郊外有个好几个镇子,有一个是做珠宝银器起的家,叫天福镇,诶呀,那叫一个富得流油,当真是应了这个名字!那个不争气的都梅友年纪大经不起折腾,自然就选了那处的客栈落脚,结果半夜有人推开门,然后请他上山赴宴。”

      孙统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才道,“你晓得他赴的啥子宴不?”

      唐恣十分配合的摇摇头,努力显出紧张之色。

      孙统抬手遮了嘴巴,悚然道,“狐狸的宴!请他的是个长裙窄袖灵蛇髻,交领露出半乳的前朝宫装女子,那女子什么也不嗦,就这么鬼一样踏着雾进来,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他就一句话都憋不出啦!”

      唐恣皱眉道,“是不是迷药?”

      “我也觉得是迷药啊!”孙统一拍桌子,有雅士不满地往这边看了看,他急忙讪笑抱拳才接着小声道,“可那个女的接下来就这么在空中写了两个字,字也是飘起来的!就跟那藏狭火戏里头的一样!”

      唐恣面露惊异,也悄声道,“那她写了什么字?”

      孙统又小心地偷摸看了一眼旁人,才扭头对他咬牙切齿道,“生!死!”

      酒肆熙攘,点云楼顶层七拐八绕的一个素净里间却安静如常。

      三扇天狗啸日屏风圈成一个隐蔽之地,依稀能听见楼下琵琶女子正在弹唱一曲《魑魅》。

      桐色矮桌旁,有人正在烹茶,茶是皇室贡品岭上雪,虽味道寡淡,却因物稀而千金难求,青衣人却随意地抓了一把,丢进烧开的茶壶中,又执起一把扇子随意的扇着。

      点云楼的鞠掌柜侯在一边,他手中正端着一只精巧的鱼龙旋纹玉杯,随着那扇子摇动而微微发颤。

      容貌艳绝的青衣人对面坐着一个红衣慈目的老者,他端着一把檀色拂尘,状如老僧入定,静静地看那壶早已煮沸的茶水。

      “仙鸣,茶沸了。”

      水汽氤氲间,老者终于出声提醒。

      “啊,茶沸了。”霍仙鸣恍然大悟般放下扇子,他拎起滚烫的茶壶就往掌柜手中那只鱼龙杯中倒去,还不忘柔声看着他道,“既然沸了,就该喝了。”

      鞠掌柜猛地一抖,却不敢回话,他端着那只不足一掌大小的杯子,绝望地看着沸茶缓缓注入,直到雾气升腾,迷花了他的眼,最后如熔岩般涌出,洒在他掌心的皮肉上。

      霎时水泡乍起露出殷红油亮的肉。

      鞠掌柜却一声不吭,哪怕身上那层薄薄的长襦早被冷汗浸得湿透,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吓的,他木然伫立在侧,咬着牙仍端着那只杯子。

      “叔父说沸了就该喝了。”霍仙鸣撑着下巴侧脸瞧他,扯出一个讥讽地笑意,“你不是喜欢听他的话吗?这可是闻名遐迩的岭上雪......喝啊?!”

      鞠掌柜被他吼得膝盖一弯,终于跪倒在地,那只杯子仍被他托在手中,磕头不止,哭喊道,“霍公饶命!霍公饶命!”

      “罢了!”霍鸾眯眼瞧着阴枭的霍大监,像是看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孩子,哄道,“你若想撒气,不如让老朽喝了这杯吧。”

      说罢,起身去接掌柜手中之茶,掌柜惶惶然摇头,并不敢让他接。

      “怎么?”霍仙鸣嗤笑一声,显然并不领情,他眯眼道,“年纪愈大越喜欢端出一副菩萨做派?”

      霍鸾笑道,“我一个红尘里的俗人,哪里会是菩萨,各司其主罢了。”

      霍仙鸣捏紧了茶壶,冷眼看他。

      他拂尘轻轻一挥,鞠掌柜见霍仙鸣无甚动静,如获大赦般抱着杯子磕头,立即低头退了出去。

      “霍大监你误会了。”霍鸾在他面前是一张慈眉善目的脸,赶走鞠掌柜后,他重新回到矮桌旁坐下,轻声道,“韩王殿下遣老朽来,是想多谢你救出黄维安之女黄楣,并让鞠老板奉上那半只螺钿鸟,也多亏了那只螺钿鸟,让证人开口,其他的......韩王府并不在意。”

      “至于顾成业,先舞弊后杀人,早已在牢中自尽了。”霍鸾低头发出一声笑,似乎在说哪里死了一只老鼠,多年不当恶人的他,着实有些生疏。

      他顿了顿,笑道,“另外黄家那个小子虽为帮凶,念在事出有因......刑部司赐了他全尸。”

      霍仙鸣眯起眼,青白分明的指骨绷紧,似要将茶壶把捏碎,他沉声道,“叔父说笑了,鞠掌柜是点云楼之主,他某一日善心大发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与我何干?”

      “对......你看我这老糊涂。”霍鸾用拂尘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是啊,人老了,都记不清这谁与谁亲近,谁与谁有干系了......”

      他的眉目舒展开来,起身凑到侄子耳边,慈祥无比地温声道,“不过,韩王殿下说,若是再有什么风波,河西流民里的那具乞丐尸体与谁有关就说不准了。”

      里间的门“砰——”地一声被人带上,席间只余淡淡地岭上雪香与微缈的龙涎香气。

      楼下乐舞羯鼓响了三下,霍仙鸣才看着茶壶道,“你都听见了。”

      三扇天狗啸日的左侧镂金屏风后缓步走出一人,他悄无声息地坐上了方才霍鸾呆过的位子,又抬手将霍仙鸣手中茶壶接过,涓涓情流,顷刻间便顺着茶漏被倒了个干净。

      姬云崖放下茶壶,垂眼道,“茶叶虽好,却也不能丝毫不择,蜂拥而上只会失了本味。”

      “吾儿果然没让我失望。”霍仙鸣冷冷地盯着他,忽而不可思议般笑道,“所以我不愿择,你便帮我择?这就是姬大人独独将三个渭水之盟中赵括撤榜的理由?!”

  •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大大:姜还是老的辣。
    霍大佬:每天不欺负人不舒服斯基。
    小姬:瑟瑟发抖,我就改了个卷子,别的鸡仔不知道QAQ。
    孙桶桶:干啥啊?我就一NPC。
    唐先森:以上发言均与本江湖骗子无关。
    (以及...兴唐夜游是一局很大的飞行棋,每一个案子背后都有关,下面进入猜boss环节,霍大佬顶多算个有自己想法的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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