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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姬云崖低头看着身侧的人一脸困顿地看自己的鞋,叹道,“然后呢?要去哪里?”

      唐恣惶惶然抬起头,像是被唤醒一般,黛色的茶树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我总觉得李策一案远没有张薷儿一案来的复杂,线索也少之又少,姬大人以为......是为什么?”

      “为什么?”姬云崖靠着拱门抱着胳膊,嗤道,“这一点得去问那个死鸭子嘴硬的顾成业。”

      “你知道是死鸭子就不该在他身上多费时间,我总觉得我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唐恣挠挠自己的脑袋,他从圆拱门看到茶树,再看到满池活鲤,突然转身往外走去。

      姬云崖一愣,在他身后道,“你去哪儿?”

      “吏部,找一个叫黄昭的门下侍郎。”

      “你等等我。”姬云崖拎起白粥盒子,匆忙跟上,还不忘喊道,“没我你去哪儿找吏部。”

      前头的人没出声,淡色的身影像雾气一样消失不见。

      半晌,姬云崖拎着那盒白粥外加昌荣巷口买的三道爽口小菜,带着唐恣去了吏部大堂,吏部侍郎孙统是个须长及胸腆着肚子的大儒,若说六部司之中人人都瞧不起刑部司,那他和杨雅贺肯定是个例外。

      也许是都出身于国子监,也许是被人骂多了酸腐,他见姬云崖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姬云崖将饭盒赠于孙统,他“诶呀”一声,感动地用袖子抹眼角,颠颠地就领着姬云崖和唐恣进了吏部司档房详查。

      “我申正散值,在漏刻落尽之前,有什么想看的尽管看。”孙统操着一口蜀音,和和气气掏钥匙开门,“就是这案子落到老弟你的头上,我可揪心的很,可理出啥子头绪?”

      姬云崖不好与他透露,只好苦笑道,“能有什么头绪,多半两日后卸任归田罢。”

      “欸~何至于这样严重,您可是圣上手里的香饽饽。”孙统一脸看破俗世的淡然,“李策那个后生,虽说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可有时候,你要晓得,命就是命,拜相封侯又怎的,说没也就没了。”

      唐恣奇道,“哦?此前孙大人见过李将军?”

      “他中举第二天便给六部各司送了不少东西。”孙统摸摸胡子,“他的老师是啷个龟孙儿王通平,场面上自然是比谁都要足的。”

      档房朱门后,宫灯拢辉,高高竖起数十座木架上置着数不清的古籍与官服纹样。

      姬云崖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欲言又止道,“孙大人可知,肃宗年间门下侍郎归档在何处?”

      唐立国百余年以来,立国先侯,文武百官,上及丞相,下及九品城门令,皆存档于此,典籍帛卷不下数万。

      孙统挽起袖子,推来梯椅,在一处桐木柜上翻找,“门下侍郎,这官说找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皇帝老儿手边的人,多的时候动辄几十人,少的时候也有七八个。”

      唐恣好奇地看着一排排书架子道,“那姬大人的记档岂不是也在此?”

      孙统“嘿”了一声,指指他身后几个架子,“本朝官吏都在左三的十二层格子里,莫要说他小小一个姬云崖,连今科哩试子都一一在列。”

      姬云崖站在下面面无表情道,“本司的记档有什么好看的。”

      唐恣绕过层层书简,指节数着数,停在左三十二格前,拉开了一卷书册,张园旧墨洛白宣,笔锋遒劲,姬云崖的名字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落在上头。

      “原来你是吴中人士。”唐恣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只考了一次就状元及第,是同平章事的崔道的门生,大历八年,官拜国子监博士......”

      旋即,他指尖停在后一页上,入眼是一片空白,莫说书院老师,连生平父母都无记载。

      “这小子当年可是惊了文武百官,谁知道后来成了这个样子撒。”孙统不知发生何事,颠颠地递过一卷帛书交给姬云崖,“所以说呀,刑部啷个鬼地方,去的人都没得什么好下场,诶诶欸~”

      姬云崖忍不住踹了他的梯椅一脚,孙统摇摇晃晃地丢下另一卷,大怒道,“你再推吾,吾就翻脸了哈!”

      书架隔住了他和姬云崖二人,后者看不见他的表情,片刻之后,唐恣不动声色地翻过姬云崖那几页空白的生平,目光落在李策和顾成业两个字上。

      二人一人属明经科一人属武科,皆为榜中十五名上下,李策之师不出意外是兵部尚书王通平,而顾成业之师是他的老丈人通议大夫张林长。

      唐恣挑眉叹道,“同科中选,同科遇难,真是天妒英才。”

      “我跟你嗦,这两个人说起来有缘,且不提先后出事,策论上的见解都差不多。”

      孙统终于抱着一卷帛书从梯椅上下来,“这些个明经武学的考题都是礼部老冯出的,那个老家伙自古就喜欢来个稀奇古怪,今年给来了个渭水之盟,问彼时焉有法可退突厥于泾阳,你说说,这叫个什么题?要是太宗还在,早把他杀头一百趟哩!”

      姬云崖无奈道,“孙大人,慎言。”

      “怕啥子?这一亩三分地你还怕别人告状?”孙统全然不觉,反问道,“要是你,作何解呀?”

      姬云崖冷不丁被点了名,对上孙统那亮晶晶的眼,无奈更盛又不好拒绝。

      他只能清清嗓子分析道,“太宗彼时刚即位,高士廉与房玄龄虽有兵力在手,但泾阳离长安不过百里,不得不思量。其一,玄武之变后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兵力虚损。其二,真要战乱,死伤定不可免,难免人心溃散。故太宗所决实为上策,忍一时之辱,灭□□于其后。”

      孙统乐呵地一拍怀里的书,“嘿,本官就嗦你这见解,当年好,但过个几年之后再考,就不一定是状元咯。”

      “为何?”唐恣合上案卷,“我也觉得姬大人的见解甚好。”

      “那要是他的老师崔圣贤还在,肯定也觉得甚好。”孙统捋着自己的胡子,把案卷理好,“可是今年阅卷的是杨相国手下那一批老家伙!百份试卷里有一个见解十分独到,却有失偏颇,偏巧还被李策顾成业和一个叫赵括的考生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几个老东西差点没为了他们的卷子打起来,参知政事秦大人那张老脸都吵架吵红咯!后来那个叫赵括的后生因为笔力着实差劲被刷掉,你猜这见解是啥?”

      姬云崖摇摇头表示不解。

      倒是唐恣拖着下巴歪头冷笑道,“总不会是玄武之变背后还有秦公,尉迟公和隐太子旧部,若太宗帝当时决定御驾泾阳,则长安不安罢?”

      孙统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姬大人你从那里搞来的小娃娃,这么厉害!不过这些话,也就咱们这扇门里说说罢了~”

      姬云崖显然不觉得这是夸赞,他暗色的眸子凝在唐恣半张玉璧一样的脸上,那抹冷意转瞬即逝,眼前的人早已换上一副纯真无辜的笑脸,“不过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孙统翻开一张帛书,举着烛台凑近,“瞧瞧,门下侍郎,黄昭,字太明,善琵琶,通音律,儿黄德先,字文允,官拜国子监祭酒。”

      在延秋门大火中自尽,潺潺书院的教习夫子,黄德先。

      唐恣看着墨迹褪去的那三个字,握住袖口里被捂得微微发热的螺钿鸟,过了一会儿,他才伸手翻开那张薄薄的纸,其上记载,黄德先自戕于天宝之乱,有徒睿贞皇后沈妙霁,儿黄维安。

      孙统探出头来,语气有一丝可惜,“诶呀,黄维安可是个好人。”

      “可惜病逝了。”姬云崖突然开口。

      唐恣默默捏紧了帛书,“病逝了?”

      姬云崖站在他身侧,死死盯着黄维安三个字,眼中看不出半点情绪,“黄大人曾在国子监与我同部两年,主管刑事章法,就在春闱之前,病逝了。”

      自吏部回到长寿坊,帘后有一炉幽檀,一室清馥。

      姬云崖书册之上空空如也,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只有吴中二字记载,但姬府的偏厅竟有单独辟开的一处祠堂。

      排位不多,共三座,一是他的老师同平章事崔道,一是国子监监丞黄维安,一是女子名为靖宛夫人。

      唐恣将香插入炉中,又将螺钿轻轻搁在祭台上,抬头对暗中的人叹道,“若我说此案已经差不多了,姬大人以为如何?”

      “这么快?”姬云崖苦笑,“离陛下所限之日还有两天,你就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唐恣舒然笑道,“你当时祭拜黄大人时,可曾见过他的家人?”

      姬云崖盯着那三座漆黑的排位,摇摇头,“黄老身体素来欠安,听说有一子一女却从未带我们见过,直到他去世,是他的儿子到吏部销的档,我前去黄府时,已经人去楼空,邻里说尸体葬在城南,黄老生前清贫,又傲骨铮铮不愿受他人恩惠,我刚到国子监赴任时刚好十五,承蒙他许多关照,到最后能做的,不过给他上一柱薄香罢了。”

      “让禁军去城南附近找吧。”唐恣走到他身前,摊开右手,“专找更夫和车夫,那个去吏部销档的黄老儿子,多半就在其中,另外......我去找韩王借人,出长安去寻那个叫赵括的考生。”

      姬云崖默然地看着他掌心一点青色的泥土。

      唐恣将青苔揉碎,眼角飞燕在暗中愈发模糊,他轻声道,“其中关窍已经十分明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妈欸,学校闹罢工辽,然而我还要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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