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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他日你们金榜题名,扬名天下,定要不负皇恩,不负养恩,不负圣人教导......”

      暗红色的帷幔后,男子声音柔缓而又慵然,龙涎香裹挟着淡淡的茶香缓缓溢出,萦绕,又逐渐消弭在身后自朱红高门灌入的冷风中,入眼是自己青白修长的骨节,正紧紧地扣着镶金嵌玉的波斯花毯,他听到身旁那两人重重地磕头。

      答了什么并不清晰,他只知道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开始发凉,酥麻和刺痛在每一寸皮肤上攀爬,接着毫不犹豫地钻入脑袋。

      “你们......你们注定是要飞上含元殿啊......”

      黑暗中有人呢喃,声音又换成了一个嘶哑的老者。

      他像是一滩干涸的泥水,满脸鸡皮神色呆滞,像是在质问自己又像在质问他,“上有家父殉节,下有犬子遭难,老夫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天道不公!哈哈哈哈......如今这辈子的罪都赎不完了......赎不完了.....”

      他只能瑟缩着往后挪动,呢喃着,“这不是我的错......”

      周遭浓黑褪去,突然又出现一座破败的院子和遍地凋零的青黄色枝叶,白沙地上是一团灼眼的火光,中间圈着一具随着焚烧发出“劈里啪啦”的矮小尸体,那具尸体身上绛色的旧官袍被烧成炭黑,露出森白的骨头和焦烂的碎肉,尸体的怀中还死死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老态龙钟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混沌而刺耳。

      “你们必得信守诺言,我保你们平步青云,你们就得保我儿一世荣华,否则......老朽就算九泉之下化作枯骨烂肉......也有办法......让你们不得好死!”

      他听到自己“扑通”一声跪下,满手血污中是一支红雀钗,那团火焰突然化作一直浑身乌青的巨大飞鸟冲天而起,又俯冲而来,他拼命挪着麻木的腿想要爬走,回头却正对上怪鸟的一张脸。

      是张薷儿那张艳丽稚嫩的脸,她嫣然一笑,微微张开口道,“夫君......”

      那其中衔着的分明是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珠......

      顾成业从榻上猛然坐起。

      朱色的格窗外花影摇曳,月上竹梢,被褥早被满身的汗濡湿,床前瑞兽金炉里散着木槿花的香气。

      “呵——”他摸了一把自己满头的汗,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啊,他已经在韩王府了,这个天底下没有人敢动他的地方。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闪进一个高髻女婢,见他转醒,冷冰冰道,“顾大人有何吩咐?”

      顾成业盯着她,只觉得嗓子干涩,脑袋发沉,他哑声道,“给我送点水,再请个大夫。”

      婢女僵硬地行礼出去,不出片刻便送来了一壶茶和一只瓷杯,回话道,“回顾大人,梓园没有大夫。”

      “什么?”顾成业那副谦谦君子的皮囊仿佛被扒开,他不敢相信一个小小婢子竟敢这样同他说话,怒道,“我是韩王府的客,本官身体不适,竟连个大夫也没有?!带我去见王爷!”

      “王爷公务繁忙,近日不见客。”婢女依旧恭敬,脸上却半点笑容也无,“大人还是喝了茶继续歇息吧。”

      “啪嗒”一声,一只白瓷茶杯被甩在了青砖地上,碎成数片,顾成业死死盯着那个婢女,面色煞白,冷笑道,“原来这就是韩王府的待客之道?”

      那婢女弯腰将碎掉的瓷杯一片一片敛好,竟露出古怪的笑,“王府规矩,一茶只配一杯,摔了便再也没有了。”

      门又被啪嗒一声带上,那婢女鬼魅般消失在了门口,顾成业赫然瞪大了眼,他突然明白自己陷入了什么境地。

      他撞到了床头花架,踢开了瑞兽金炉跑到门边,“吱呀”一声,并没有人拦他,阴湿的空气灌进房中,眼前是梓园里的小小花圃,却不像顾府那般植满牡丹芍药,入眼是萧条的柳树和枯草,高墙上的老鸦“咕咕”两声,振翅飞向别处。

      他被惊得骤然一凛,目之所及,整座梓园空无一人,只有他和院门旁两个长枪甲胄的禁军。

      “海外西经有云,这种妖怪浑身乌青,唯双目赤红,栖息于结匈以南,厌火,羽民以北,若是有人不小心见到它或是作恶被其发觉,便会被剜面食眼而暴亡......”

      杨雅贺难得从相府溜出来,此刻正站在尚书府厅中,举着那只红眼鸟头,滔滔不绝道,“所以与京中近日传言相通,那只老牛就是想引你们发现这只木盒子里面的东西......”

      姬云崖坐在太师椅里,撑着下巴苦大仇深地瞧他一眼,叹道,“知竹,你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明摆着的有人搞鬼,我找你商量,你倒好,在这给我拉扯半天的妖怪?”

      “我可是为你好。”杨雅贺耐心给他解释,“你看,圣上限你五日,舒王殿下那边又摆明着瞧不起你,总不能真让他们把你的脑袋搬家,若说是妖怪作乱,这烫手山芋就到了司天台手里去了,那帮老头子本来就是看星星看月光的人精,肯定有办法交差。”

      姬云崖深深的叹气,杨公南此人虽玩弄权术,但早年也是圣文帝身边的肱骨老臣,可谓钢铁手腕,都说杨雅贺最像他的祖父,可他看来,杨雅贺的脾气,实则不大一样。

      “其实知竹兄说的也有道理。”占着另一张太师椅的人开了口,唐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一片翅膀螺钿,“没法水落石出就推给灭蒙鸟也是个办法。”

      姬云崖有气无力道,“那螺钿看着是女子之物,瞧着又艳丽非凡品,我现在倒觉得指望你们两个不如去平康坊问一问。”

      厅中忽地陷入一片安静,杨雅贺木然道,“这是要去......去...”

      “去妓院。”唐恣揉揉眉心,替他补全,那枚螺钿翅膀被他转进手里,笑道,“姬大人瞧着正儿八经,不曾想也去过花街柳巷。”

      “我这把岁数,没去过才叫怪事。”姬云崖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自己坐皱的衣角,“孑然一身,无妻无妾,也不像知竹那样家教甚严,又有什么可避讳的。”

      京城达官贵人逛花街并非什么丑事,甚至有些样貌出众的会一朝登天,被人看中,养成外室,但尚书府的车马还是分外小心,进了平康坊后,只停在一处酒楼前。

      浓烈的酒香和脂粉香才是真正的妖怪,带着乐舞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整条街都染上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而他们却见不到妓馆所在之处,这些声音就像真的来自西方极乐,可闻而不可触。

      车夫递过一盏灯,姬云崖接过,他走到酒楼侧墙处,抬指轻轻敲了几下,那面砖墙便裂开了一条缝,一扇同色的木门后探出一个堆笑讨喜的脸,低眉顺眼道,“客官万福。”。

      姬云崖丢了赏银,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一条漆黑的窄巷,十步之后,便豁然开朗起来。

      光影如幻,曼纱旋舞,渺渺恍如天际银河星海,乐师奏着调子奇诡的曲子,刹那三人仿佛不在人间,那些环肥燕瘦的美人也成了极乐之境的宫娥仙子。

      唐恣眸子里映着灯影憧憧,唇角缓缓勾起,念出了这栋二层小楼的名字,“原来是娑婆境。”

      人世间三千众生罪孽,三千烦恼苦难,三千污浊腌臜最终都是娑婆一境。

      “若说胡玉楼是高门大敞,专供风流文人琢墨弄曲的官家之地,这里就是装神弄鬼最不服管教的地方。”姬云崖放下了灯笼,他看了目瞪口呆的杨雅贺一眼,“知竹兄,不必勉强自己,一会儿你叫一壶茶,安静坐着等我们就好。”

      “没有勉强,只是这里......倒也有趣,从外只闻声不见人,穿过一道墙......竟有此番奇景美人。”杨雅贺睁大了眼,磕磕巴巴道。

      “北里屋矮商铺杂乱,马车进来需得七拐八拐,不自觉就叫人找不到北,它被环在其中自然不会被发觉,所以才有了这副陶五柳写过的这番景象。”唐恣解释道。

      他听说过这里,却从未见过。

      玄宗朝歌舞之盛已至巅峰,民间善舞善乐者数不胜数,宫有梨园外有乐坊,平康坊虽都是官妓,但多数是艺籍出身,并不作陪,而那些接揽私活者皆投入娑婆境,一夜春宵便可进斗金,故这里隐秘,藏得弯弯绕绕,非熟客而不得入,而后代宗登基,娑婆境几经易主,管辖官妓的乐营禁令愈发松懈,数十年后这里已和普通妓院无异。

      娑婆境中悬着美人的牌子,姬云崖随手摘下一双。

      唐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花聆,冰俏,姬大人的老相好倒都是好名字。”

      杨雅贺一脸钦佩艳羡地看向姬云崖,“从不知云崖兄是这等老手,我得回去让我姐姐换个发痴的人了。”

      姬云崖兀自垂首喝茶,像是老僧入定,仿佛身遭三千滚滚红尘造作声与他无关,直到两个妖精一般的女人挂着满头珠翠扭着腰肢出来挤到三人身前,他才露出一个勾人的笑,抬手给她二人也满上热茶。

      唐恣抬眼一看,眼睛弯成了残月,那只红燕收不住般轻颤,只能用硕大的茶碗挡住自己憋笑的神情,而杨雅贺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在看到二女后,由红转白最后憋得通红,最后一口茶水尽数喷在了榻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叽你太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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