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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哄着苏成之入睡后,苏景文和刘晚会便开始复查书篮。

      这书篮刘晚会其实已经上上下下检查三次了,心里却始终是紧张的砰砰跳。制举,不是规定几年一次,而是完全靠老天赏运气。常举环节之繁琐,过程之磨人,十年寒窗苦读的考生有多少能走到殿试,他们这一生总共又有几次机会能够参加科举考试。天降制举,就是老天打开龙门,给你多一次跃过去的机会。

      “老苏,等会儿再陪我上柱香。”

      苏景文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他还故作镇静地反驳:“一晚上要上几次香啊?菩萨也得睡觉,你吵着她了,明儿她起不来保佑成之,你说怎么办?”

      这一晚,对无数平民人家陪考的父母都是甜蜜又焦虑的煎熬。

      书篮有两层。

      摆在左侧的书篮上层整齐的摆满了笔,墨,砚,镇,纸,以及刘晚会亲手编织的红绳;下层则是放置了卷布,号顶,蜡烛,烛台,水筒,竹钉,锤子,以及苏景文托木匠新造的一个小搁脚板。

      摆在右侧的书篮上层被刘晚会放进了一床填了稻草的布衾,一张麻布,一块竹编枕,一套青色布衣以供换洗;下层空着是用来摆放食物。

      村里的更夫敲着竹绑子走过,还特意在苏家门口多敲了几声。是寅时到了。刘晚会开始进厨房里忙活了。苏景文隔着门帘喊苏成之起床。

      苏成之迷迷糊糊中睁开眼,一片黑暗。再侧耳一听厨房传来的烧火声,莫约是刘晚会已经在忙活了。这一想也不好意思赖床,挣扎了两下就起来洗漱。

      “老刘,快点!公鸡打鸣了,寅时都过半了!”苏景文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步。

      “来了来了!”刘晚会一听,她也着急啊,谁不怕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时间就不够了。她用布和小竹篓子将刚出锅的食物分类摆放,整齐地包好,再放进书篮下层。

      这会儿,苏景文和刘晚会一人掮着一个书篮,苏成之也不敢磨蹭,三人一起出发进程。

      天尚未亮,一行人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更夫提着烛台,上头的蜡烛烧着火,借着光,苏成之看到了村长一家人都站在村里生长的最粗壮的海棠树下,他们的面容若影若现。

      苏成之心下有点慌,说好的制举,咋还带鬼片情节……

      村长上来拍了拍苏成之单薄的小肩膀,寒暄了几句祝考词,便慢悠悠地领着人回屋去了。

      刘晚会在进程路上更是随时小声念叨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苏景文倒是没功夫说多余的话,但苏成之借着此时朦胧的天光,看见她爹额头已经覆了层薄汗。

      “爹,嫌这书篮重啊?我帮你提。”

      被戳破的苏景文脸涨成了猪肝色。这,这儒生的肩膀,本来就不是用来掮书篮的;哪,哪能怪嫌他力气小?!

      **
      弘文贡院,又称天下第一贡院。

      贡院外已是黑压压一片。

      “让让,让让!”苏景文弓着个身子,双手护住怀里的东西,一路往人群外移动,发带都给挤的散开了。

      “爹!这里!”苏成之拼命地挥手。

      “累死爹了。”苏景文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的卷袋,全家人一起围观。

      卷袋的中央写有苏成之的名字,座位的字号,堂号,棚号。

      刘晚会围观了一下,她不识字,又从书篮里抽出来红绳,小心翼翼地系上,示意苏成之低头,挂于他脖子上。

      “爹娘就不陪你进去了,你要好好加油啊。”刘晚会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苏景文年轻时亦参加过科举,他认真的叮嘱道:“等下进去以后,人可以摔跤,卷袋不能着地。吃饭时把卷袋放进书篮,以免弄脏。睡觉时也把卷袋放进书篮,以免你流口水在上面。”

      “第一日,爹娘不会来接你。第二日的申时爹娘会在贡院外等你,你若出来,我们便接你走。你若不出来,我们第三日的申时再过来接你。”

      苏成之点了点头,刘晚会把书篮提上她的左右肩膀。“嘶。”苏成之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只觉得两股战战,几欲不能走。

      苏成之咬紧牙关,她知道爹娘还在身后看着她,现在要摔跤了,能给糟老头子笑话一整年。

      她迈入贡院门栏前,一脚抬得不够高,没迈过去,棉麻鞋踹在门槛上,痛得她脚趾不自觉的蜷缩起来,身子又前倾着,失去平衡的那一刻,苏成之忿忿地闭上了双眼。

      救命啊!我的卷袋!

      这可不是我要摔的,是糟老头子一定要奶我!

      一只麦色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牢固有力地抓住了她,生生的把身体拉后掰直了。

      苏成之刚刚站定就听见后面那人轻蔑笑声。

      是常弘。

      真真倒霉,想不到昨日离别,竟不是永世再见。

      短短两日,四个时辰的相处,已经让她受够了气。这人简直是以欺负儒生为乐的大变态!

      “这是哪家的三岁小儿在蹒跚学步?”

      苏成之只觉得此人在羞辱自己,用力晃荡了一下,甩开了肩上那只手。

      “给我摆脸色呢?”常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这个小儒生,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反抗他?

      苏成之对常弘是敢怒不敢言,她只能暗暗想着,要是放在她原来的世界,还什么“常家大魔王”,阿呸,校园霸凌,警察局走一趟,少管所别出来谢谢!

      监门官示意她将书篮放下,转身交由身后的监门史,一层一层细细查看。

      这一年的晋朝,并未严格的执行后世沐浴更衣,贴身搜查等严苛制度。依着晋朝风气,儒生自有其风骨,监门官不得对其进行过分搜查,否则重刑处置。

      而作弊,又视为侮辱儒生门第之事,一旦抓到,按照律法变是腰斩。苏成之惜命,从未有过欲意作弊的龌龊想法。

      她的一对A,毫无压力。苏成之迅速将全身脱至只剩一层里衣,又将其交由监门官检查。

      秋风吹过,凉意更甚。她不禁捂了捂胳膊肘。

      常弘从小泡在校练场,发育极好,一身匀称的肌肉,身量高挑,他俩对比在一起,那苏成之现在这小鸡崽样儿,可不就是三岁小儿吗?

      他随意一瞟都能瞟到她头顶上的发旋,啧,发育不良的儒生。

      常弘身后跟着俩仆从,将书篮一样交给监门官,监门官也是人精,看到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也没敢怎么检查。甚至还主动将放在书篮里的烧鸡,盐水鸭切好,装回盘内,殷勤地摆回书篮。

      苏成之看着嘴馋,她穿越在布衣人家,一年都不能吃着一次飘香四溢的烧鸡,盐水鸭。

      监门官提醒她接过自己已经被检查好的衣物,她回了神,烧鸡再香,那也是常弘的烧鸡,常弘的烧鸡,四舍五入就是砒霜鸡,有毒,不能食用!

      于是她火速套上衣物,就准备离大魔王远一点。

      弘文贡院,宫广路深,棚舍由内至外,偏是由小号至大号,苏成之不幸就是那最小一号。

      提神,运气,你可以!苏成之自我建设着,想要将两个书篮一边一个,掮回肩上,就看见一只麦色的大手,先她一步将她的两个书篮提了起来,握于掌心,那模样,好不轻松;那收拢的手掌,青筋微微浮起,指节根部鼓起的幅度……打住,常弘的手,无论外表如何具有欺骗性,四舍五入,本质上至少也是个铁砂掌吧!

      看着苏成之还在原地发呆,常弘抬腿踢了踢她的鞋,示意她回神。

      “看在你教我箴言的份上。”

      “哦,哦。”箴言啊,苏成之有点心虚的回应道。

      “磨磨蹭蹭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苏成之反应过来,“你步子迈小一点!”她小跑着跟上他,卷袋在她衣襟前微微晃动。

      “哪号棚舍?”

      “最小那号。”

      “还挺巧。叫不叫老大,不叫给你把书篮扔茅坑里去。”

      苏成之瞪大了眼,晋朝盛儒学之风,民风淳朴,百姓相处起来大多都热情有礼,怎么会有如此恶霸!

      “你把书篮还我。”她伸手就想去截胡。

      常弘早料到她会来抢,双手将书篮分别举至头顶。

      矮常弘一头的,发育不良儒生——苏成之又急又气又羞,不敢叫骂更不敢动手,她泄愤般地跺了跺脚,“你怎么这样!”

      “你怎么这样呀。”常弘模仿着太监的语气,怪里怪气地重复了一遍。

      仆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识趣地跟二人在后面。

      公子当真是,一日不欺负儒生,一日便浑身不舒服。

      后常弘倒是将书篮拎到了苏成之卷袋上写的“里”字号,只是……他看着背对着他坐在号舍里一言不发的苏成之,好像连头顶上的发旋都写着“我生气了”四个大字,不对,这个说法并不恰当,常弘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并不知道“我生气了”四个大字怎么写。

      常弘与苏成之有缘,“夜”字将将好挨着“里”字,他俩的字号是挨着的。

      一仆从将号帘从书篮拿出,用竹钉钉于号舍恰好的高度,又替常弘铺好号板,卷袋平铺号板上。他想了想,又将号板拆下,卷袋收进书篮,复将鸭绒被拿出,整齐铺好,再放上绞釉枕。另一仆从取出白釉风炉,将碳烧上,取来水,放入提前捣好的茶粉。确认一切打点完毕后,两仆从才离开。

      常弘观摩了一会儿苏成之的背影,倒是真真单薄,不敢反抗他生闷气的样子,莫名的令他心情颇好。他想着,不就是欺负了一下吗,以后这儒生认我做老大,勉为其难地带她去斗鸡场见见世面好了!

      因为棚舍内不同号舍的考生不能随意说话,常弘也没继续逗弄她,乖乖地掀开号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先睡一觉再说。”

      苏成之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着昨日好赖在祠堂许下承诺,便取出卷布铺好,研磨好墨,将卷袋平铺,并取出考卷。

      考卷有五张。

      苏成之其人,因着时常需在抄经馆抄经,加之她记忆里极佳,最有把握的便是经试部分。

      而初试,应该是以经试内容居多,无论如何,起码过了初试才能给苏家一个交代。

      她瞥了眼第一张考卷,上仅有一句话。

      “浮费弥广,开源节流。”

      苏成之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缓缓地敲出了一个——?

      她翻开第二张考卷,上亦是一句话。

      “何以安国。”

      苏成之心底升起一股凉意,她不死心地翻开第三张考卷,这回上头只有三个字。

      “论党争。”

      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熟悉,当它们拼凑在一起,却让苏成之失了方向。

      救命啊!这不是我学的九经!

      苏成之想着,不知用竹钉自我了结的过程会不会很痛苦,让她走吧,她不想呆在晋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经试内容就类似现在语文考试的填诗,以及由一段描写,介绍,给出合适的诗句之类。只是苏成之填的是九经。
    *古代穷苦人家置办“被子”并不是易事,用麻做布,填充以杨絮,芦花,稻草等。
    执子:常弘与苏成之有缘。
    成之:无缘无缘!
    常弘:你我本无缘,全靠我……
    成之:靠你什么?
    常弘:靠我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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