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沦陷》芝麻流心馅

14、沦陷·竞赛

　　相比年级硬笔书法比赛，全国高中数学竞赛显得更加残酷。
　　报名到正式考试不到两个星期，男生们并没有很多时间和资料准备，大多都是临阵磨枪。

　　陆文远就没凑这场热闹，高二课程多，没必要非和数学过不去，时间用来做奥数题倒不如搞定迫在眉睫的史政生地统考。
　　数学竞赛那天是周六，梁康不在座位上，将近中午吃饭，他才回到教室。
　　陆文远打趣道，“康神，你去数学竞赛也不说一声！我可是守候你多时了，从早上等到中午，你才回来。”

　　梁康淡然地说，“很多人都去了，你也可以去。”
　　陆文远翻开课本，幽默地说，“我哪行？不是我不想去，实在不会做。”

　　据观察，梁康此番是裸考。
　　陆文远心里挺诧异，康神的保密工作实在严谨，此前更是毫无复习奥数的蛛丝马迹。还以为康神和自己一样，“舍生取义”，假装对奥数毫无兴趣。

　　数学竞赛的结果出的很快，第二周就在全校电视台广播了获奖同学。
　　“一等奖，高二11班，梁康。”
　　普通班里竟然有人能获奖，同学们惊艳于梁康的风华，不禁为他鼓掌。

　　喜庆的掌声里，张唯然抱着班级的荣誉感，由衷地为他高兴，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拍手，仿佛宿舍女生讨论事件从未发生过一样。

　　梁康仰着头看着教室里悬挂的电视机画面，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月末放假回家，各科的作业卷子像大雪一样翻卷着从第一排传到教室最后。
　　张唯然心心念念着月考成绩，愁容中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勉励。

　　张父张母没有来接女儿，这是张唯然进高中以来，第一次独自回家。
　　她在宿舍整理好换洗的衣服，就背着很重的书包，走到了学校后门的公交车站。

　　马路上人并没有很多。
　　也是，学校前门口停满了家长的汽车，他们都从前门回家了。
　　张唯然落寞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就我要自己回家吗？

　　好不容易撑着意志力走到公交站牌下，她抬头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梁康。
　　张唯然欣喜地想向马路对面招手，却又缩了回来。
　　他旁边赫然站着蒋琳。

　　这两个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张唯然不由得屏住呼吸。

　　马路上驶来的公交车遮住了梁康和蒋琳，立刻把穿着校服的两位同学接走了。张唯然望着风尘仆仆的公交车，心里非常地在意。
　　自从蒋琳公开在宿舍里表示对梁康的好感之后，她就格外的敏感。

　　因为梁康再也不是她一个人发现的宝藏了。

　　窗明几净的公车上，规律悬挂的塑料把手，并没有贴上公交标识，显得透明又整齐。梁康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其中一只，他顺其自然地站在车中间的位置，蒋琳贴身站在他右边。
　　列车匀速行驶，乘客们正好坐满车厢，不多不少还都很安静。

　　蒋琳缓慢看向梁康的脸，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眼睛划下，又立刻换上愉快的表情瞧着他说，“下个月学校有场朗诵比赛，我要去参加。”
　　看到蒋式温柔的表情，梁康习惯地回答，“哦。”
　　突然他想起蒋琳在老街上早出晚归的神秘行径，欲言又止。

　　这时好多乘客下车，他们在列车尾部找了两张并排的位置坐下。

　　离家还有点路程，梁康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路景。
　　他与蒋琳住的很近，一起念书上学，对她愈发亲近。
　　不变的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

　　月假很快过去，周日的晚自习大家还要参加。
　　课间宋珊珊拉着张唯然散步，她热情地挽着张唯然的手，“我们去一楼布告栏看看吧，听说硬笔书法的比赛结果出来了。”
　　“嗯！好啊。”饱饱睡了两天的张唯然欣然答应。
　　两位同学蹦蹦跳跳下了楼，来到教室办公室旁边走廊上的布告栏欣赏。

　　天色很暗，附近屋顶上一盏照明的黄色灯光十分昏沉，宋珊珊凑近了欣赏，张唯然并没有兴致上前观看。
　　“快看！”宋珊珊伸出白皙的指尖点了点秀气的田字格纸，“没有你们班那位。”

　　张唯然微愣，挤到布告栏张贴获奖作品的位置前，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确实没有蒋琳。
　　张唯然很意外，她以为只要参加就能获奖，没想到蒋琳这次会落选。

　　课间休息时间很紧张，宋珊珊见同学们各自散开回教室，便用胳膊推了把张唯然，催促道，“咱们走吧，都看好多遍了。”

　　张唯然点头，转身看到不远处的楼梯口，蒋琳正站在语文教师办公室门前。

　　蒋琳手里握着笔，张唯然并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是刚把全班的语文作业交给李老师吧。张唯然这样想。

　　忽然梁康也从语文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从蒋琳背后绕到她身前，语气里有点哀伤，“蒋琳，你就不要去参加朗诵比赛了，你母亲说你的病很严重。”
　　蒋琳沉默地站在楼梯口。

　　她要去参加朗诵比赛？张唯然和宋珊珊面面相觑，就是在大礼堂，穿着礼服，当着全校同学朗诵的那种比赛吗？
　　梁康等着蒋琳的答复，她却迟迟不开口。

　　好机会啊，光想想就拉风，为什么不能去！
　　张唯然好奇地上前问，“是什么病，怎么会影响朗诵比赛？”

　　蒋琳不语。
　　梁康没有看张唯然，冷冷地说，“她之前肺做过手术。”
　　张唯然看向蒋琳，她再也没有往常的笑容，板着脸，伫立在李老师办公室门口。

　　蒋琳笑了笑，“张唯然都做过眼部手术，我肺有点小毛病，所以我们是同桌。”甩完话就走。

　　人来人往，立刻有倒吸冷气的声音，“眼部手术？她整过容……”
　　“天哪，谁整容？”尖细的嘲讽刺破了喧闹的走廊。
　　人群瞬间安静，各个竖起耳朵偷听。
　　“做眼睛。”
　　“割双眼皮了？”
　　“张唯然么？看着开过眼角。”

　　梁康一阵恶寒。
　　他看向窃窃私语的同学们，青天白日地瞪了眼，顿时没人敢继续说话。

　　宋珊珊赶紧扯张唯然的衣服，示意她逃回教室，一边小声凑到张唯然耳边，嫌弃地说，“你说梁康是不是在追她呀？好少看到梁康对女生说话。”

　　张唯然没有八卦的心思，梁康是那种断然不会主动追女生的类型，所以她不动脑子地开始上第二堂晚自习。
　　过了些天，张唯然才真正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蒋琳请假了。

　　她走的突然，晚上宿舍里，黄蓓睡不着，从硬木床板上翻身起来，“蒋琳请假去看病了，你们知不知道？”
　　“啊？怎么会！”
　　“李书平不让她参加朗诵比赛，说她爸妈告诉李书平，肺有问题，朗诵情绪太激动，对身体有影响。”
　　“肺能有什么毛病啊，从来没听说过。”
　　“不晓得，但是蒋琳很想去参加。”
　　“哦，所以先去医院接受治疗么？”
　　“我想是的。”

　　蒋琳养病的两天，班务都由梁康代为处理。
　　直到她回来的那天上午，梁康还主动把笔记本借给了她。

　　课间，高傲清瘦的男生走到张唯然课桌前，把好几本本子放在了桌上。
　　张唯然凑过去看，原来是各科的笔记本。
　　哇，Number One的笔记本，她也想看！
　　张唯然不禁伸手去摸，却想起蒋琳人不在座位上，梁康还站在她课桌前，一个大男生站在女生区域，等于鹤立鸡群。
　　张唯然察觉到周围女生好奇和惊艳的目光，她抿唇缓慢地收手，正襟危坐地问，“蒋琳还没回来，你有事找她么？”

　　梁康的视线被张唯然打扰到了，入学以来，他第一次俯视到张唯然。

　　课间黑板上方悬挂的时钟仿佛静止了。
　　她的眼睛大得黑白分明，像一幅水墨，就是那个乌青色雨帘里，他提醒过的女孩。

　　印象里，滴入着雨水的眼睛慢慢弯成皎洁的月牙，她仔细又乖乖地走近他——
　　不计较到底整没整，反正他觉得很美。
　　梁康收回目光。

　　他一声没吭，狡黠地离开她走到座位。

　　为什么不理我，张唯然郁闷。
　　但作为一名努力用功，成绩却没显著提高的学生，她更想翻梁康的笔记本。

　　这天中午，张唯然吃完午饭没有回宿舍休息，早早的来到教室上自习。
　　她想，趁蒋琳不在，她可以大方翻梁康的笔记本啦。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
　　是梁康。
　　他正坐在蒋琳的位置上。
　　他一直是这么早来教室的么？
　　不对劲。

　　张唯然感到后脑勺被敲了一记闷棍。他不会真的喜欢上蒋琳，所以才会坐她位置的吧！

　　男生抬头望向黑板未擦的板书，下颚线是清秀的弧度。

　　她站了有一会，梁康都没发现她。

　　张唯然噎住，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走到座位上，见有人打扰了他独享的宁静，梁康行云流水地起身走开。

　　张唯然坐下翻开课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梁康。

　　教室最后一排，梁康回到靠窗的位置，明亮的光线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他的手握着笔在书上写字。
　　学习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唯然懊恼地合上课本。
　　她对蒋琳桌上的学霸笔记顿时一点兴趣也没有。

　　下午体育活动课，9班和10班一起上，宋珊珊和张唯然拉着手走操场。
　　她们逛到露天篮球场，张唯然忽然停下脚步，站在绿色的铁网前，望着一群群使劲打球的男生们发呆。
　　“怎么了？”宋珊珊好奇地问。
　　张唯然生闷气，却还是噘着嘴说，“没事啊，就看他们打球呗。”
　　“有什么好看的，又没有认识的人。”

　　张唯然愣了下，忽然一本正经地转向宋珊珊，“如果一个男生坐在女生的座位上，是不是就代表他喜欢那个女生了？”
　　宋珊珊用异样的眼神扫视张唯然，“这我哪知道，怎么了，你发什么花痴啊，研究起这个。”
　　张唯然有气无力地在鼻腔里叹出好长一口气，“我之前看到梁康和蒋琳一起回家。”
　　“蒋琳……就是你同桌班长课代表？”
　　张唯然委屈地说，“是啊，而且我中午还看到他趁全班不在，一个人坐在蒋琳座上。”
　　“这个，”对感情问题宋珊珊毫无经验，完全没法子，遇到不会的东西宋珊珊很烦躁，她社会地说，“哎呀你别想了，又没有成。”

　　张唯然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没成？”
　　宋珊珊如实说，“要是真的在一起，肯定大家都知道，根本不用猜来猜去。”
　　张唯然转眼转悲为喜，“真的嘛！”
　　“那当然。”宋珊珊傲气地扬起头，“我都说了，梁康顶多在追她啦。”
　　听到这话，张唯然还是有点失落，又陷入了思考状态。
　　“诶先不说了，我去上个厕所。”宋珊珊扔下张唯然，风风火火地跑去教学楼。

　　张唯然一个人郁闷地沿着篮球场边上踱步，准备离开。
　　这时有个男生从嘈杂的球场上走了出来。
　　“康神，不打了？”
　　“对。”
　　离开人群，他的脚步变得慢吞吞，不远不近地跟在张唯然身后。

　　走了几十米，张唯然忽然听到身后有男生的咳嗽声。
　　是梁康。
　　张唯然脑袋轰地作响，她不由得停下等他。

　　梁康手拿着球，神情中有一丝不寻常的尴尬。
　　原来不是他故意要咳嗽的。
　　没想到会被她发现。

　　两个人站在空旷无人的教学楼外，微风拂过，有梧桐叶飘落在地上。

　　许久，张唯然低着头问，“你是不是在追蒋琳？”
　　梁康看了下篮球，又看了下跟前的女生，对这个问题很不知所措，“没有。”
　　怎么会没有——
　　“那你，”张唯然提起精神，又泄了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那你为什么要送她回家，她的病你也那么清楚，还有……”
　　张唯然鼓起勇气抬头问，“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坐她的位置？”
　　这跟其他女生根本不同。

　　“我们是同一个小学和初中。”梁康双手抱着球转了下，“我知道她肺部做过手术。”
　　张唯然不以为然，“所以呢？”
　　梁康望向远方，轻轻往前走，“所以她以为是我先跟李老师说她的情况不适合参加朗诵比赛。”

　　原来是蒋琳误会他了，怪不得他们俩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张唯然跟上他的步伐，追问道，“那是谁说的？”
　　“她妈妈，”梁康若有所思，“家长一开始都会很担心，但是不会表现出来。”
　　张唯然似懂非懂地点头，“你是说她告诉妈妈要参加比赛，但妈妈开始没说什么，事后却联系了老师。”
　　“嗯，”梁康顿了顿，说，“就像高一时，我也没想到我妈整个冬天会一直到学校里照顾我。”
　　“这个我知道。”张唯然展颜笑起来。
　　她那个时候一直在学校里偶遇梁母。
　　原本还敏感地以为是梁母是故意来监督她和梁康的关系，现在看来就只是巧合，他妈妈就是负责来照顾他的！

　　”李老师图省力，才让蒋琳专门负责打比赛。这是他教语文的精髓。”梁康兴味索然地说。
　　张唯然立刻敷衍了句“哦”。
　　梁康一咬牙，“后来蒋琳亲戚告诉我，她只是肺部做了个小检查，并没有真的动手术。”
　　张唯然懵。
　　你是说蒋琳在父母面前装病么？
　　既然父母知道蒋公主肺部健康，为何还在李老师面前闹，说无法参赛？
　　难道梁康在说谎，根本是他在检举揭发，嫁祸给蒋琳家人？

　　张唯然半信半疑着，这时宋珊珊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她看到走在林荫道旁的张唯然，立刻开朗地跑去找张唯然，“走吧。”
　　张唯然也好心情地说，“哦，好。”
　　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回操场。
　　剩下风中的梧桐林，文静又寂寞。

　　梁康独自站立在朱橙色的教学楼前，等谈笑声渐远，悄悄地哼起了泰戈尔的诗。

　　晚餐过后女生去学校澡堂淋浴，张唯然在大厅拿着公用吹风机里弄干头发，就拿着脏衣服小跑回寝室楼。
　　冬夜里，有个熟悉的女士拦在她衣着单薄的身影前。

　　“……阿姨，你你…好…啊。”张唯然吓得傻眼，舌头都捋不直。
　　“说，梁康在外面租房子是不是要和你同居！”梁母雷厉风行地问。
　　张唯然愣，缓慢地解释道，”阿姨，肯定不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
　　“阿姨我敢保证，绝对和我没关系。”

　　梁母将信将疑，两人保持一米远距离，站在小树林里对峙。
　　”阿姨我没参与他租房子的事，刚刚从您这里知道。”
　　“那学校空调是怎么坏的？”
　　“啊？空调……空调，可能是遥控器的问题。”
　　“你骗谁呢。”
　　“不阿姨我真的没骗你，应该是有男生保管遥控器，所以梁康没办法调节温度，才想租房子的。”

　　该不会是和蒋琳吧。梁母狐疑地转身。
　　张唯然提着洗漱用品的手指已经冻僵，这才松了口气，原地活动胫骨。

　　真是好大一个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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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梁康：蒋琳你别打比赛！又没奖金，你爸妈还想让你赶超我。
蒋琳：其实吧。我那是骗我妈去做手术，和我爸搞了笔钢琴兴趣班的学费。
梁康：你牛。你妈简直失心疯，跟踪你上学。
蒋琳：哼哼。
蒋琳内心腹诽：没错，我就是偷偷出去约会了。
梁康把话憋在肚子里——简直了，高考小镇的美丽传说，天才就是用来被糟蹋成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