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53、第五十二章 流年·第二

　　祝子阑不负众望地又把他带到了廖松面前，推搡半天才把这块赖在门槛上的狗皮膏药给塞到屋子里。不光是烛陌风，祝子阑顺道把赵小黑他们以及柳许熊祁都一股脑儿地带过来了。霎时间清冷的大长老房间就热闹了起来。
　　当时在场的还有七长老绫罗，房间里一下子装了不下十个人，倒显得有些拥挤了。廖松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嚯，开会么？子阑，人多了点吧？”
　　祝子阑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这群熊孩子惹事情，我也没办法，您看怎么处置？”
　　“……事情就这么去办吧。”廖松同绫罗嘱咐了几句，把这位小姑娘给送出去了，剩下一窝半大的小伙子，廖松如同鹰一般的厉色目光微微从他们脸上一扫，深藏不露地笑道：“小伙子年轻气盛，都去参加神羽会武吧。到时候咱们再看看谁是英雄——来，小黑，灵尘，你们俩过来一下。两位主人留一下，剩下的闲杂人等就出去吧。”
　　两只神鸟族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把他们俩叫过去干什么。才走了几步，廖松就迫不及待地伸手把两只神鸟搂进怀里，又轻轻掐了掐赵小黑的脸，笑道：“几日不见，小黑你又胖了，该减减肥了。灵尘，今日如何，修炼成果还好——来，我帮你检查一下眼睛。”
　　紧接着就看这位老人扯些有的没的，还对柳许又是好一顿嘱咐：“当初我特意培养出薛灵尘，因为他的‘本源’已经重伤，又是唯一剩下的一只有‘七星紫魔瞳’的紫魂凤，薛灵尘的出现是我们对它的一个抢救性保护。薛灵尘缺了一魄，魂魄不稳，还要多观察照顾才是。”
　　柳许一一应下来，胡乱之间居然觉得有一种见家长的感觉。就在这时，廖松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倏地把五官一展，本来就绿豆大小的眼睛此刻被挤得几乎容不下，活像一位老寿星。他眉开眼笑地一咧嘴，说：“你们俩最近感情怎么样啊？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柳许脚下蓦然一个趔趄，烛陌风几乎石化，本来坐在一旁的身形更拘谨了几分，几乎成了绷紧的弓弦。空气中无端升腾起尴尬的气氛，一时静的让人后脊梁骨发疼。
　　“那个……结婚，我们俩还真没考虑过呢。”烛陌风刚应完，就暗中被柳许踢了一脚。
　　“没事，不着急。”廖松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略略黯淡了几分，旋即燃烧得更旺了，“当初陈飒那小子跟我说你们俩被凑一对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着三年过去之后你们俩感情越发地好了，我估计依照这发展速度，离结婚不远了吧？”
　　烛陌风又被狠狠地呛了一口，慌乱之中对上柳许深情款款的目光，噗地一下自耳根子红到了脖颈。他脑子里顷刻间又成了一大片浆糊，怔了好久才说道：“廖长老，说正事，当初我跟柳许去卿玉山之前，您答应我们三年之后去参加神羽会武。眼看着三年就快到了，不知道此事备至得如何？”
　　廖松一秒恢复原本深不可测的状态，抬起颤抖的手捋了捋长髯，长叹一口气说道：“嗯，此事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次咱们是主办方，你们两位可千万别掉链子——要知道，翼峰太学院的脸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上面的普天阁的脸面。”
　　神羽会武，每五年一届，于各个太学院之中轮番举办，荟萃各地精英。对于翼峰太学院来说这件事是头等大事，所以从烛陌风还没入学之前就开始筹备，此刻场地和各式各样的比赛兵器都已经准备完毕，就等着人来了。听说为了这次会武的顺利进行，普天阁上面拨了巨款给太学院，让他们好好在这上面下功夫。说实话，做得巧妙顺利也不是为了给那些前来参赛的魔道们看，而是为了给清音殿看——让他们看清楚普天阁的实力。
　　一想到清音殿和普天阁之间的鸡毛蒜皮，烛陌风颇感头疼，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些面子争来争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廖松好像会读心术一样，未等烛陌风发话，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到底还是江湖之中只有一个老大，谁都想坐上那个位置，殊不知‘高处不胜寒’啊。哼，指不定哪天武林大侠都能被一个不知名的散修给灭了呢。”
　　烛陌风细细地咀嚼了一番，心里暗暗觉得这位大长老的确眼光很高，看东西也很长远。
　　也勇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后来廖松也没说什么正经事，就是嘱咐了一番在神羽会武上要好好表现，不要太注重功名，给各位观众留下个好印象就行，以及给了他们新的疗伤药。烛陌风觉得廖松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别的意味，于是在告辞的时候比众人都慢了半拍。果不其然，柳许他们的前脚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背后飘来一声苍老的轻喝：“陌风，你过来。”
　　烛陌风转过身去，就见廖松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白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掌中让他握好，语重心长地说：“这个药能缓解七窍出血之痛，你收好。”
　　烛陌风霎时间觉得这瓶药有千斤沉，沉默了好久，才微启薄唇：“您都知道了啊。”
　　从烛红泪那里喝下毒药之后，他三年来吃了不少苦头，知道了什么叫七窍出血之痛，于是晚上只好独自偷偷溜到前山森林里。浑浑噩噩的，连双眼都被蒙上淡淡的血膜，第二天早晨从树林里出来之前还得把脸上的血色洗净，否则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这件事情他一直没同柳许说，怕他知道了生气，怕他担心他，于是就这么一瞒过了三年。
　　廖松望着那张阴沉的脸，拍拍他的头，说：“陈飒和他的小媳妇都告诉我了，说是让我多关心关心你，毕竟烛家就剩下你一个独苗子了，香火不能断。你以为你跑去前山森林就能避开所有的人了？老师们可不是傻子。修习此等功法，理应来说是要废除修行的。虽然这是邪法，但我觉得烛红泪跟你是一族的，理应不会害你，于是我就把这事情给压了下去。以后多注意注意，千万别让别人知道——柳许知道这件事么？”
　　烛陌风缄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廖松压低声音说道：“那最好。我不是信不过他，我只是怕他过于担心你，以至于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心情。从某个角度来说，柳许也是清风柳家的独苗子。你们两个凑一对——我谁都伤不起，牵一发动全身——还真是会找对象啊。”
　　回到宿舍之后，广场那边通知让已经化形的神鸟去开会，于是赵小黑和薛灵尘就先离开了。送走这两位之后，烛陌风心事重重地把门反锁上，“咔哒”一声把门闩放好。
　　烛陌风觉得身体一轻，被柳许轻松地给拎了起来。
　　他将烛陌风整个人埋在怀中，或轻或重地吻着他的额头和干涩的嘴唇。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打架时不留情面，在烛陌风的身上时却火候拿捏得很好，一路顺着他的后脊梁慢慢按下去。
　　烛陌风轻轻将手抵在柳许胸口上，只觉得自己深陷温柔乡中不能自拔。或者有的时候，他觉得就任凭自己醉倒温柔乡也是可以的。心头的火在深邃的眼眸中灼灼跳跃，他轻轻地摩挲着柳许的胸口，低声问道：“柳许，如果我骗你了，你会生气么？”
　　柳许搭在他腰间的手微微紧了一下，沉沉绵长地回答道：“那得看是什么谎言。”
　　“为了你编的谎，怕你担心我而编的谎言。”烛陌风抬眼，指节轻而缓地自柳许的脸庞勾了一下，细心地体会着每一寸肌肤的温度。他突然一咧嘴，喊道：“哎呦。”
　　柳许双指不轻不重地在他的胳膊上一拧，垂下眼眸望着他，低笑道：“这是最罪孽深重的谎言，该打——我希望你不会，毕竟你要好好爱惜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烛陌风的心陡然一沉，蓦然伸手将柳许缓缓推开。他抹了把脸，清楚自己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跟柳许说，不可能让他随时随地对自己的安危担惊受怕，他不忍心看柳许为了他而发怒痛苦。此时此刻他都能想象出假如真的告诉他自己新月七窍流血之事，当他知道烛陌风是为了过断头崖治好他的眼睛，柳许脸上的震惊，不安，乃至出离的愤怒。
　　烛陌风不忍心看，也不愿意看。
　　烛陌风赫然握住那只搭在他身上的手，并且内心笃定：从此以后，自己为他做的任何事情绝对不能让他抓到蛛丝马迹，绝对不能。